第四十章 神棍（上）
格罗丽雅觉得她赚了，楚锐却认为自己没亏！因为他根本无须付出什么成本。 虽然他并没有设计海船的任何经验，可前世在做古航海史研究的时侯，无论是公元前的埃及船还是中世纪的欧洲船，无论是纵横地中海的各类桨帆船还是称雄大洋的中国宝船，他都对其中的造型结构了若指掌，甚至对其中的很多遗存实物都做过实际测量，因此要想弄出一艘在中世纪无与伦比的、拥有超前一步技艺的新船设计，只要坚定不移地奉行拿来主义就可以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下午稍晚一些的时侯，宿营地的建设终于宣告完工。在扶胥军营、官道、珠江之间的三角形开阔地里，数百个简易草棚分成四大方块，纵横交错的罗列着，大一点的可以挤下二三十人，小一点的也能待下十余人，虽然型制简陋四面透风，但有总好过无，至少罪卒们不用担心要露天而眠了。 此外，多余的干草可以当做被褥使用，多出的一些过于细小、长短不一的木杆、木板子则被简单的围成几十个小圈，周边开挖了引水的小渠，作为日常洗漱拉撒的场所。很显然，罪卒们并没有荒废当年身在关西时历练出来的本领，就算在饥寒交迫之下，依旧把安营扎寨的活计做得井井有条。甚至连一边上围观的岭南禁军们，对此罪卒们这等安营扎寨的水准和效率亦是佩服不已，所谓关西之卒天下精锐，这样的说法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换做禁军自己来做，在这样的条件下，绝对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当然，高水准的扎营工作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根据王六郎的统计，四个营总数九千三百人的队伍里，因为体力透支、饥饿过度而暂时失去劳动能力的就有六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出现了发热、咳嗽等症状。其中症状最严重的两人已经昏迷，虽然还有口气在，可能不能挺过去，那就得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另外，有七个人在搬运木料的过程中，因为听到一边监视的禁军兵士不停在说什么“马使相”“马转运”，实在无法忍受就此起了冲突，冲突的结果是四名禁军士兵受伤，七名罪卒全部被拿获，最后让李玉简打了好一顿鞭子，现在正血rou模糊地躺草棚里哼哼。 楚锐对此忧心忡忡，他曾经尝试过去找李玉简通融，看看能不能给生病的弟兄一点关照。理由是很充分的，你李玉简说粮草没有备齐，喂不饱一万人，咱不跟你计较了，但生病的可就只有一百多号，就算一人一个炊饼，就这点口粮你李玉简总归有吧？要不给些被褥也行，让弟兄们捂一捂出身汗，说不准就能好上几个。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炊饼被褥啥都没有！就是没有！”李玉简仿佛念咒似的直接耍起了无赖。 无可奈何的楚锐最后只好祈祷天色快点黑下来，因为格罗丽雅答应天黑之前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天啥时侯才黑啊？”李桢等人比楚锐更着急：“那啥叫格什么雅的小娘们信不信得过啊？对了，你也忒糊涂了，问那娘们要木炭生姜没错，粮食你咋不要一点呢？粮食啊！被褥啊！衣裳啊！” “别学李玉简那混蛋念咒成么？木炭什么的还好说，一万人的粮食却不是短时间内说买就买得到的，就算你有钱也未必办得到。时间紧迫，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扯蛋。”楚锐没好气的回答：“再说了，我也不知道我那新船的设计到底在她心目中值几个钱，万一要是狮子大开口谈崩了，岂非弄巧成拙？到时连木炭都麻烦了！” “你到底会不会造船？”刘椋听得楚锐此言，立时露出了狐疑的神色：“瞧你这意思，莫非跟那sao娘们谈判的时侯你心虚了？哟，你不会是蒙她的吧？完了完了，蒙得了一次蒙不了两次，我还以为今后起码能到个财主的照应，说不准混两顿rou吃，结果你是蒙的。这不空欢喜一场么？” “我会造船！专业的！” “不可能！别人不知道你楚锐，我们几个还不明白？除了去过一趟汴京参加省试，你啥时侯离开过关西？造船？还是海船？还是咱大宋没有的番邦海船？你谁啊你？” “就是就是。你蒙人归蒙人，对自己兄弟可不能一块蒙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多少透点底出来，骗财骗色咱兄弟们一块上不是？” “我就不能天赋异禀啊？你们这伙粗人知道啥叫圣人生而知之吗？我不是圣人不能全知，但天生就会造船不可以啊？”楚锐确实也没法解释，被逼急了干脆就信口胡掰：“诺亚造方舟之前他学过造船么？上帝说让他造，他不也就造出来了？” “上帝？混哪个道上的？军器监的还是市舶司的？” 以上这场对话发生在寅时三刻，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就是下午3点45分。当时营寨全部已经扎好，距离天黑确实还有一段时间，既然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等待，楚锐就与李桢几个凑一块瞎聊。 只不过，既然聊到了上帝混哪个道上这样高深的问题，楚锐忽然就有了点启示。 自打早晨离开蕃坊之后，罪卒们的各种抱怨各种牢sao就一直没停过，还好安营扎寨这件事多少分散了些大伙儿的注意力，加上禁军兵士的强硬，这才没闹出大事来。现在营扎完了，事情没了，牢sao又有了蔓延之势。刚才王六郎过来说了，那七个被鞭打的弟兄身边可围了好一群人，说是在安慰，没准安慰完别人自己却上了火，一会儿煽动闹事可就不好玩了。禁军手里的神臂弓那是吃素的么？ 还有，那百多号生病的人，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能不能挺过去就指望精神力量了，假如格罗丽雅现在就把东西送过来，没准还能给他们点希望，精神一振奋，病多少就能好一点。可格罗丽雅什么时侯才来实在说不好。 “不如，我给那生病的，还有挨了打的兄弟们讲讲故事？让他们好撑过这几个时辰？”楚锐琢磨，这个主意很有搞头啊！干脆就说说这上帝是咋回事！ 一来像这种宗教故事，远比其他普通故事更能使人心灵安宁，虽然楚锐也不指望罪卒们能相信，但那些什么救赎啊什么天堂啊比较容易给人以精神支撑，没看见宗教滋生的土壤历来就是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吗？ 二来这上帝的故事估摸着整个大宋朝没谁听说过，方便胡掐！不像什么神佛之类的故事，万一说着说着，听众们听出啥破绽，有人提出异议的话，那这故事就算黄了。所谓没听过的故事才是好故事，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除了上帝，还有其他宗教故事也是可以说的，比如最近经常跟李桢分析的毗湿奴神，又或者跟格罗丽雅有关的北欧神话，“诸神的黄昏”“奥丁”“失乐园”什么的，不过那些东西楚锐算不上太熟悉，而且要命的是北欧神话太暴力，而类如毗湿奴神这种湿婆教派的故事，又充斥了太多生殖崇拜的内容，真要把这类很黄很暴力的故事拿出来讲，万一受伤的兄弟听得热血沸腾伤口破裂，好像就有点风险。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立马去干。楚锐结束了与李桢等人的瞎扯，很快就进入了他的神棍之旅. 先是让王六郎带人去通知四个营里的队长们，让他们告知所有人，天黑的时侯有姜汤喝、有火烤，大家伙待在各自的草棚里别乱动，谁要到处乱跑乱嚷的话，晚上可就啥都分不到。 然后再让李桢、刘家兄弟从四个营里，挑出那些抱怨最多、牢sao最盛还有性格最冲动的家伙，集中到一起。再算上那些受伤的、生病的，大约总共三百来号人，这些人就是故事的听众了。 “话说当初一片混沌，然后神琢磨，这事不对！也忒无聊了不是？所以神就说了，首先，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楚锐站在营地中央，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三百多号罪卒或躺或坐或站，围了楚锐一大圈。然而听故事的并只有他们，因为众人身后还有许多靠近的草棚，那些在草棚里老老实实待着的人，寄希望于天黑之后能多分到点东西，离开草棚是不愿意的，但这并不妨碍到他们也跟着听故事，反正左右都是等嘛，听听楚指挥胡言乱语也挺有意思的，要说这种事情可不常有啊！ 一开始的时侯大伙只当楚指挥魔怔了，明明之前连搬木头的气力都没有了，这会胡说八道的时侯居然还来了劲头，之前不是装的吧？也难怪，读书人出身，搬两块木桩就不错了。问题在于，这个故事怎么那么怪异呢？咱们虽然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总听老一辈人说了，盘古开天地啊！在你楚指挥嘴里，盘古哪去了？胡掰也都总得有点谱吧？ “盘古？”楚锐很快就把创世的头七天讲完，却没料到人群中居然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顿时语塞。傻了半晌之后才道：“那个盘古嘛，其实是这样的，世界太大了，他那把斧头劈开的地方就咱们这大宋朝这附近，要不怎么说咱们是天朝上邦呢？主要是劈得好啊！角度力度恰到好处！问题是没劈到的地方实在也不少，所以神实际上管的是那些地方。嗯，那年头斧子很多神更多，花开无数，咱们单表上帝这一枝，神说，有天有地还是忒寂寞，于是就按自己的模样造了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