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大宋欧陆征服史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三章 各有所求(2)

第三十三章 各有所求(2)

    岭南,乃是“五岭之南”的统称,真要说起来绝不是个小地方,其范围不但涵盖了两广、海南,还包括了湖南江西的一小部份。

    然而,在某些人眼里,岭南其实并不大。比如徐九思就是这某些人中的一个。至于原因很简单,在岭南这一亩三分地上发生的事情,无论巨细,只要徐九思想知道,总会有来自各种渠道的消息通过各种方式传入他的耳朵里。比如,关于昨晚四大司衙官员为了指挥权而争吵的事,便可算一例。

    对于这场争执,徐九思多少有些意外。

    转运司的人本来是他派过去的,去之前他嘱咐过,关于罪卒指挥权,能拿到最好,拿不到也无所谓,最关键还是给马默马使相添堵,总之只要是对马默不利的事情,他徐九思绝不介意多干几件。

    然而事情的发展相当诡异,当徐九思派过去的人不断的诋毁自己的主官马默时,其他司衙派来的人也在竞相干着相同的事,这就颇有点耐人寻味了。

    对此,徐九思的思路与楚锐等人完全不同,他可不会去想什么“卧底”,因为根本就没有卧底这回事。

    仓司的主官汪辅想要那指挥权是可以理解的,眼下程师孟与马默之争人尽皆知,一心上进的汪辅不利用这个机会是不可能的。只可惜汪辅信错了人,他派陈其凤过去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岭南混得久了,谁不知道谁呢?徐九思很清楚陈其凤私下里在干着什么勾当,大家都靠走私木材来发财,只是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真要说起来,当初在真腊的时侯,他徐九思还算帮过陈其凤一次。所以,陈其凤暗地里拆汪辅的台,在徐九思看来很正常。

    而宪司主官耿南仲想要指挥权也不难理解。

    这两年来,耿南仲靠着不断抓获一些走私海商,算是通过勒索发了点小财,同时也因为这些案件获得了不错的朝廷考绩。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程马之争一起,现在的耿南仲,就不再满足于只抓一些小鱼小虾了,他想把整个工程都抓在手里,把蕃坊海商以及走私渠道全部纳入手中,玩那监守自盗的大把戏。

    说起来,此事早在两年前就有苗头了,徐九思绝对不会忘记当初在真腊,宪司的人可是想把其他司衙的人全部干掉的。这才叫心黑手辣啊!

    当然现在时势不同了,这里是广州不是真腊,玩硬的可不行,现在要想拿到工程,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或筹码。耿南仲派出的人对其他司衙主官的“劣行”视而不见,不过是耿南仲用来交易工程权的筹码罢了。只要你们把工程权给我,我就不利用监察之权找你们的麻烦!耿南仲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只可惜,耿南仲似乎搞错了交易的对象。真正在搞走私的人,又不是汪辅、马默或者程师孟,而是那陈其凤,而是他徐九思。因此耿南仲这么干纯属南辕北辙自找无趣。至少在徐九思看来,完全不足为惧。

    所以,真正耐人寻味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经略司机宜陕亶!

    陕亶在争执中也如其他人一样,不断在拆本司主官程师孟的台。这就太奇怪了啊!要知道陕亶原本乃是一个穷措大,是得到程师孟苦心栽培才崛起的人物,绝对是程帅心腹。而且,平日在这广州城里,也没有关于陕亶徇私枉法私底下乱搞的任何传闻。陕亶究竟为了啥要去拆程师孟的台?为什么明里在争指挥权,话语中却留下许多程师孟的把柄?那些什么“程大帅手握重兵”什么“程大帅一言九鼎”,那是能乱说的吗?被人告到朝廷里去,程师孟虽不至于就此玩完,但受到训斥惩戒还是免不了的,陕亶究竟在干嘛?

    为此徐九思算是有些迷糊了。从昨天夜里直到今天下午,他一直在转运司衙门里琢磨这个事,连马默叫他去议事也置之不理,只可惜始终不得要领。

    不过事情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侯出现了转机。下午的时侯,有人告知徐九思,关于苏莱曼试航并被人羞辱一事,顿时让徐九思醍醐灌顶七窍全通。

    “原来是为了水师啊!”徐九思当时大笑不止。

    陕亶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过于……徐九思没听说过“愤青”“民族主义”“极右翼”这些用语,所以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之他知道陕亶历来有些偏激,行事颇爱走极端。这几年来,陕亶是整个岭南官场主张进攻交趾最为激烈和狂热的官员,陕亶上书给朝廷的呈文里用尽了诸如“灭绝”“屠尽”“杀光”之类针对交趾的词句,关于扩建水师从水路进攻交趾的计划,就是首先出自于陕亶。

    要进攻交趾的话,陆路靠不住,因为南方瘴疠之地,陆路进攻非战斗减员实在厉害,历次南征足以证明这点,唯有走水路才是不二的选择,而走水路就得先买交趾的木料。这就是陕亶的逻辑。

    所以,程师孟禁绝交趾贸易,陕亶表面上啥也没说,私下里还是有些动作的。当初在真腊,陕亶带着大笔扩建水师的经费*木材,后来因为陈其凤的阻挠,便动了杀心组织袭击,虽然袭击没有成功,但在徐九思看来这足以证明陕亶有多么狂热!

    “因此陕亶实际上是在投石问路啊!”

    把那场争执的情况和苏莱曼试航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徐九思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以前水师扩建由于缺乏木材的缘故一拖再拖,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荆湖路运送罪卒的一百多艘船,加上历年积累的一些材料,陕亶的梦想终于有实现的曙光。偏偏这时程师孟又提出了修筑西城的计划,陕亶必然感到了某种危机。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修西城与扩水师,两边都要材料啊!眼看成功在即的陕亶,是绝不会容忍自己多年的梦想,到头来却被一个莫名奇妙的修筑工程败坏了!

    所以陕亶要反击!所以陕亶要在争执中采取那种奇怪的态度!实际上陕亶就是在投石问路,他想跟其他司衙做笔交易,如果有人能帮助他保住扩建水师的计划,那么陕亶或许不会介意出卖程师孟。当然这种出卖是有限度的,毕竟程师孟是他的恩主!

    “来来来!再敬徐大官人一杯!”苏莱曼在胡姬舞毕一曲的同时举起了杯子,站起来躬身对徐九思笑道:“值此良辰美景,大官人不妨多饮几杯。”

    “本官酒量也就一般,喝多了,苏老爷就不怕本官忘了正事吗?”徐九思斜眼瞧着苏莱曼,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苏莱曼心中登时一惊,现在都夜里了,哪还有什么正事?莫非说的是那些造船用的木料?这徐败类也忒不厚道了,难道还嫌那两万贯太少,还想狮子大开口么?

    “大官人海量,误不了正事的。”苏莱曼硬着头皮道:“若大官人真有什么难办之处,我苏莱曼虽然没有本事,但只要能为大官人做到,尽管吩咐便是了。”

    “我听说苏老爷近日里多为经略司造船一事奔波,想来与那陕机宜算是很熟悉的了?”徐九思的话说得有些隐晦:“不过我还听说,陕机宜想拆了那罪卒营的船用来造新船。嘿,荆湖旧船都是按照《船样》来设计的,拆下来再怎么组装,部件如此,组装出来的船型怕也要依照《船样》故事。那么苏老爷新设计的船,又能在水师扩建中占多大份额呢?要本官看,最多只能占到三成吧?”

    “的确如此。”苏莱曼一时之间还转不过弯来,思索一会才道:“大官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我与苏老爷一见如故,多少还是可以给苏老爷个建议。”徐九思抚须微笑:“本官曾于蕃坊,听海商扎义德讲过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几千年前,西方有一国,名为伊利昂,战争中被敌人送一木马入城,结果中计,国灭人亡。苏老爷既然自西方来,是否也知晓其事呢?”

    苏莱曼愕然,彼时《荷马史诗》常在西方的大地上口耳相传,特洛伊木马嘛!他自然是听那些吟游诗人传说的。至于“特洛伊”变成了徐大官人口中的“伊利昂”,想来大概是由于向扎义德讲述这个故事的人,采用了古老的伊俄尼亚方言的缘故,而扎义德又原封不动告诉了徐大官人。

    当然,究竟该说“特洛伊”还是“伊利昂”,没啥好纠结的。问题在于徐大官人究竟啥意思呢?

    “整个修筑西城的工程,便是那木马。”徐九思的眼睛在望海楼的大厅里梭巡了一圈,看到众海商的注意力都在新出场跳舞的一名胡姬身上,于是轻声缓道:“至于那万余名罪卒,便是木马里藏着的兵士。”

    “哦?”苏莱曼隐约察觉到徐九思的意图,小心试探道:“大官人的意思是……”

    “如果陕机宜愿意跟程大帅好好说一说这个木马的故事,那么对大家都有好处。”徐九思从袖中拿出了那份苏莱曼给他的名帖,放到苏莱曼面前:“最后那木马不是去而复返了吗?本官不介意做那送还木马的人。”

    嗯?苏莱曼低头瞧着那份本是他用来贿赂徐九思的名帖,迅速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