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已是太迟
第一情深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替何仙姑拭去眼泪,柔声劝慰:“不要太悲伤,否则我会走的不安心的。” 他越是这么说何仙姑越难过,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哽咽道:“原谅我一直以来对你太过冷漠,我只是希望你知难而退,你应该有更好的女子配你……” 第一情深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像个初涉情事的小伙子一样脸红心跳,也是,从前何仙姑连片裙摆都不让他碰,可今天却一再破例,看来只有身体抱恙时才能让她卸去伪装,得到她的关心,可如今并非风寒小病,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伤感之余,也要抓紧机会和她说些心里话才行,“你的想法我都知道,可是你真傻,你的过去我一清二楚,如果我介意的话,我又怎么会从头到尾都对你矢志不渝呢?我一直试图以自己的真心化解你的心结,可我越靠近你,你却躲避的越远,这些年真正不开心的人是你,伪装的辛苦我已深有体会,人人都说皇后冷漠无情,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有几次我身体不适,迷迷糊糊中我都看到,你来到我的床前照顾我,等我醒来,你却已经走了,我一直以为是做梦,可有一次你在照顾我的时候,落下了一样东西,我才知道,那不是梦,从那时候起,我就更加确定,你根本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铁石心肠,有了这层信念,我才坚持到了今天,可惜我到底等不到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说到最后,泪已成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递了过去,“也请你原谅,原谅我私藏了它们这么久,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何仙姑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放着她曾经用过的一把白玉梳和一只耳环,耳环应该就是在照顾他的时候遗落的,白玉梳就不知道了,那都是由宫女保管的,什么时候到了第一情深手上怎么到的他手上,她无从得知,现在也无心追问这个,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到了这种时候,第一情深不会将这两样东西交出来,他会牢牢地将它们珍藏直到他寿终正寝的那天,意识到这一点,悲伤如野草般疯长。 “如果我知道我们的缘分会终结在这次醒来,会这么短暂,我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对你,我不会的,我知道错了,可是……” 此刻的何仙姑像变了个人似的,冷傲如冰的面具融化,变成了永远流不完的眼泪,她以前从不在他眼前哭的,更别提说这些缠绵悱恻的话了。 “别自责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的。”第一情深的身体开始转冷,瑟瑟发抖,何仙姑抱住他,以自己的身体给他一点温暖,第一情深惨淡的脸上费力地浮起一丝甜蜜的笑,“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我终于不用遥望千山万水似得遥望着你,如果来生还能够拥有一段今生的记忆,我只希望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何仙姑刚要说什么,忽见他的眉头紧蹙起来,表情异常痛苦,可除了痛苦他的痛苦,何仙姑真的不知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第一情深的气息微弱下去,抓着何仙姑的胳膊,着急地断断续续地道:“等我离开,带着仙儿回到他的身边去吧,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我傻,你又何尝不傻?我如果要离开,就不会等到现在,我对吕洞宾虽仍放不下,可早已没有在一起的想法,这么多年我废寝忘食刻苦勤修仙术,也只是为了救出他而已,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想过离开。”何仙姑的解释未免有些苍白,她一直守身如玉不和第一情深作对真正夫妻,第一情深当然认为她是为了吕洞宾,如果她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根本就没办法让第一情深相信她,可要解释清楚就要扯出另一个男人,怕只怕解释清楚了第一情深的心伤得更深,想了想,还是作罢。 悲苦的泪滑下来,滴在第一情深鼻翼上,然后滑落在了他的嘴唇上,第一情深抿了抿,好苦好苦,他自以为了解她的苦从何而来,“你别再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才拼命压制自己感情的,其实没有必要的,等我离开了,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要颜面又有何用?也后悔过没有早点放你离开,可不到最后一刻,我真的舍不得。” 身子突然又泛冷起来,哆哆嗦嗦地道:“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仙儿,她总该认……认祖归宗……回到自己亲身父亲身边……” 何仙姑见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一边给他输送仙法,一边哭着求他:“仙儿就快来了,你再等等,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该有多伤心。” 心下陷入疑惑,莲女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她还不知道,莲女在去找莲仙的半路上被人暗中袭击,受了点伤,疗伤需要时间所以仍未返回。 第一情深眼睛亮了一亮,却又像油尽灯枯似得暗淡下去,“我也想……听她再叫我一,一声父皇……可是我……等不到了……” “不会的,我陪你说话,我还有好多话和你说,我从没有后悔嫁给你,我……” “我也不后悔……娶你……”第一情深截过话茬,说完这句话,眼皮沉重地合上,头歪向一边,溘然而逝。 与此同时,三生石上的血字随着他的仙逝一同消失。 “阿深……”何仙姑用力摇撼着第一情深的身子,可是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无法再将他唤醒过来,悲痛不堪,失声痛哭,仍觉得无法发泄心中的悲伤,撕心裂肺仰天长啸。 莲仙走得好好的,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不由自主顿住脚步,白氏郎扶住她,关切问:“怎么了?” 莲仙刚要开口,莲女闪身而至,跌跌撞撞跑到她的身边,拉起她就走,“跟我去见你父皇。” 莲仙一颗心莫名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疼,不安地问:“父皇怎么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莲仙三人赶到的时候,何仙姑抱着第一情深目光呆滞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像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 “父皇!”莲仙发出一声像被捕羊羔一样悲凉的呐喊,生生震痛了白氏郎的心,他怎么也想不到,前两天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此刻竟已仙去,爱屋及乌,莲仙的父亲就等同于他的父亲,悲苦感同身受。 莲仙扑向第一情深,魂不附体地看着眼前一切,手触到第一情深脸颊,早已冰凉刺骨,痛不欲生地问何仙姑:“娘亲,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 何仙姑除了流泪,没有任何反应。 莲女一步一步走到第一情深身边,蹲下,为他擦拭嘴边残留的血迹,脸色平静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你父皇醒来后一直身体不适,他瞒得很好,直到最后一刻才让你们知道。” 莲仙一直都对第一情深突然变心难以释怀,现在才明白他的苦心,震撼充斥内心,拼命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他救活过来,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联星送她的那幅画来,那幅画可以满足祈求者一个愿望,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幻出画卷,展于半空,白氏郎一眼望去,便觉得画中的女子甚是熟悉,待想起是联星,上前一步,正要问莲仙这幅画是谁送给她的时候,莲仙已经闭目双手合十对着画中的女子虔诚祈求:“神仙jiejie,仙儿只有一个请求,求您让我的父皇活过来,求您了!” 联星正在床上闭目打坐,忽然听到莲仙的声音传进了耳里,画了道玄光镜来看,果不其然,莲仙正用她送给她的那幅画许愿,为什么莲仙许愿会传进她的耳朵里呢,答案很简单,联星画的根本就是她自己,她本可以答应莲仙这个请求,可一看到她身旁站着的白氏郎,心境就失了平和,眸光一沉,抬手对着莲仙眼前的画指了一指。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莲仙面前的画卷着起火来,要不是白氏郎眼疾手快,将她拉后几步,她的脸一定难免烧伤。 按下白氏郎遮在自己眼前的手臂,只来得及看见画卷燃烧过后的灰烬缓缓跌落于地,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转瞬凉了下去,如坠冰窖。 “找伯邑考,或许他有办法,我听说可以将一个人的寿命转移给另一个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父皇就有救了。”白氏郎一言惊醒梦中人,在场三个女子都有些振奋起来,莲仙当即施展传音术请伯邑考前来相助。 欧阳怜自从与伯邑考做了真正的夫妻后,性情大变,变得更粘人了,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伯邑考,生怕他跑了似得,欧阳怜仍和以前一样缺乏安全感,她不会傻到以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就可以留住他的心,她只能千方百计霸占伯邑考的时间,让他的心思少飘些出去,殊不知适得其反,男人一旦被压得喘不过气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恰好莲仙传信找他相助,他二话不说就动身上路,欧阳怜又气又无奈,只好随之一同前往。 伯邑考见到第一情深的时候,委实吓了一跳,此时的第一情深就像一具枯柴,瘦得不成人形,很难把现在的他和之前那个卓伟不凡的他联系在一起。 白氏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期待地问伯邑考:“我的方法可行?如果可以,将我的寿命划给他,五百年,一千年都行。” “要划也应该划我的。”何仙姑抢过话茬,莲仙,莲女,乐小倩争相表示愿将一半寿命划给第一情深。 伯邑考看着投向自己那一道道充满希冀的眼神,却犯难地低下了头:“现在不是将你们谁的寿命划给伯父的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在场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伯邑考迟疑了一下,才目光躲闪地为难地道:“伯父的rou身已……发出异味,想必你们也闻到了吧,rou身已毁,就算将再多寿命划给他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陷入可怕的沉默,场面安静下去,落针可闻,半晌,乐小倩低低问了一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伯邑考头垂得更低,轻摇了摇头。 莲仙再也支撑不住,浑身像抽去了骨头,晕倒在地,何仙姑刚喊了声“仙儿”,眼前一黑,不适地扶额,被乐小倩扶去一边休息,场中乱作一团。 小张太子在远处驻足,多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免掬了把同情之泪,趁着何仙姑有事缠身,决定再去一次邀月宫,上一次得知了具体位置,这次再去可谓轻车熟路,服了粒隐身丹,顺顺当当进了何仙姑寢殿,他也不想怀疑何仙姑,他也希望她和他父亲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觉得同华上仙就在附近,势必要弄个水落石出再说。 房间摆设一览无遗,藏个大活人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在密室了,席地而坐,运起传音术:父王,如果您受困于此,就请给赐儿一些提示。 同华上仙听到了他给的暗语,正要敲击墙面给他提示,可转念一想,如果让小张太子发现他真的在此,势必会给何仙姑引来麻烦,毕竟人是在她的地方找到的,思及此,就算再想出这座牢笼,终还是遏制住了往外传递信息的冲动。 可小张太子不会轻易放弃,动手找起机关来,他觉得机关最有可能隐藏在何仙姑的床榻上,掀去榻上的被子,一寸一寸地摸索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床板下摸到一个凸起的状似旋转的机关,迫不及待扭开,谁知没看到密室开启,头顶忽然砸下一个巨大的铁笼,堪堪将何仙姑的床榻罩住,自然也将小张太子罩在其中,不过这难不倒他,一闪身就得以脱身,白费了一番功夫,实在有些气恼,用力一跺脚,就和同华上仙一样,脚下突然塌陷,一块地砖移开,猝不及防跌了进去,好在他反应快,半空稳住身形,稳稳落于地面。 同华上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了进来,如果他知道,他就会服隐身丹避开,也就不用面对小张太子接下来的质问了。 “父王,您真的在这?”小张太子又喜又惊地问,“是不是何仙姑把您囚禁在此的?” “不是。”同华上仙一口否认,“是为父无意中闯入,以致跌了下来,我可以发誓。” “您这么紧张干什么?”小张太子狐疑地看着他,忍了忍终还是没忍住,“您心里没有鬼何以这么紧张?您还是直说了吧,您和何仙姑到底什么关系?” “都说了是同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疑呢?”同华上仙有些不悦地解释,有些后悔来凡间一趟,虽然见到了想见的人,可是带来的烦恼却是数不胜数,如果不是玉帝的令牌不见了,他着实有些思归了。 “怎么是我多疑呢,我从您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您对她的感觉不一般,是不是因为她,您和母后才会感情不和,才会被罚去凌霄圣界思过?” “你又来了。”同华上仙头痛地扶额,“如果你只是来问话的,你可以走了。” 小张太子激动地道:“我已经被这些问题困扰的寝食难安,身为您的儿子,我想要一个答案这过分么?”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来得快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执妄了?” “不知道比知道来得快乐?”小张太子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幽幽地道:“这么说,你们之间真的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了,您不说没关系,我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不等同华上仙再说什么,一扶他的肩,带他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