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寒 谁的执念依然
夜幕像黑丝绒般浓重起来,星星也开始像钻石一样熠熠夺目。 白氏郎顶着月色,抱着莲仙不紧不慢地踱在这条空旷、清净的长街上。 一直酝酿着该说些什么,到最后却发现任何的言语都减轻不了此时此刻的惆怅凄然。 “仙儿,困了的话就闭目睡一会,到家了装心哥哥再叫醒你。” 莲仙额头紧贴着白氏郎的脖颈,吐气如兰,“仙儿不困,即使再困也不可以睡着,因为仙儿要清醒的将这段弥足珍贵的时光铭记于心。” 白氏郎托着莲仙的手腕不禁紧了紧,伤感道:“仙儿,至少目前,我们还可以时常见面的。” 莲仙羽睫一扇,泪珠顷刻滑落,“仙儿已经决定搬回仙乐山庄。” “不行!” 白氏郎攸的顿住脚步,一口回绝,“我不放心,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仙儿如果不走,只会让装心哥哥更加难过,仙儿的离开即是成全装心哥哥也是成全自己,仙儿一言道不尽其中之意,不过仙儿想装心哥哥一定能听得懂的。” 白氏郎咬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装心哥哥明白,如今的四人局面的确令人十分苦恼,可是装心哥哥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我真的不想那么快和你分开。” 莲仙的心剧烈疼了一下,人生有太多场分离,而他是她最舍不得的一场。 犹疑半刻,嗫喏的开口,“仙儿怕自己的留下会给装心哥哥带去更多的不幸。” “仙儿,装心哥哥最大的不幸就是不能永远的把你留在身边,没有你的陪伴,我又要像从前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漫长的余生里苦苦煎熬度日,那才是真正的不幸。”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湿润起来。 莲仙心软了一分,却不敢松口劝自己留下,“装心哥哥有没有想过仙儿的存在就是对那位公主的伤害,她不知你我的真实关系,且仙儿也不愿将此事立刻公开,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多重的烦恼,仙儿不想令你为难。” 白氏郎早几何时就深虑过莲仙说的这个问题,也深知要想平衡她们之间的关系难如登天,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莲仙轻轻叹了口气,”装心哥哥不必烦恼,仙儿迟早是要离开的,从前总狠不下心彻底离开,如今……是时候了。” 白氏郎六神无主,为了留住莲仙,他有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决定勉力一试:“相见不言好过日日难见,只要仙儿肯留下,装心哥哥以后哪怕只能远远地瞧你一眼,也无限知足了。” 莲仙心乱如麻,不置可否。 白氏郎未有紧逼,脚步放缓,做着徒劳的挽留。 走完同一条街,回到两个世界。 行到留仙阁与仙灵居的分叉口时,莲仙忽然说:“装心哥哥就在这把仙儿放下吧。” 白氏郎没有动,迟疑着,“他们皆已睡去,就让装心哥哥送你进去吧。” 莲仙沉默,搭在白氏郎脖颈上的手缓缓拿了开去。 白氏郎如梦方醒,暗恨自己糊涂,轻轻将莲仙放下,“人言可畏,仙儿清名不可污,夜已深沉,早些休息。” 两人同时转身,不过几步,白氏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但见莲仙行过那座横亘在两栋阁楼间的拱桥,踏着一地花瓣步入正堂,继而转身上楼。 白氏郎有些许惆怅,为她的不曾回头,可他却不知莲仙在看不见他的地方哭断了肠。 “如是良人长相绝,犹恐梦中思上邪。” 话未落音,泪已盈眶,对月长叹,心似月寒。 “公子,你言语越界了。”李斜阳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氏郎蹙眉回头,刚要开口,李斜阳已截过话去:“在我面前无碍,在他人面前还是谨慎些好。” 白氏郎只觉痛苦啮心噬肺,急需发泄一下,拍了拍其肩膀,“来得正好。” 手一伸,一坛酒现于手中,一纵身,人已跃至屋顶,酒坛一启,大口大口灌入喉,笑的无限荒凉:“何以解忧?坛中甘露也。” 李斜阳跟着跃上房,对其说法不与之同,“依我说,酒亦是浓愁,点滴刺心头,斜阳平生惟一一次饮酒,已造成终身噩梦,公子但有所苦,大可向斜阳倾诉,还请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白氏郎一眼望去,对面微闭的窗户间泄露出些许光亮来,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暖暖的,只是这暖意好景不长。 “仙儿未搬进来前,这儿冷的像座炼狱,从前我希望离仙儿越远越好,这样我就不会把伤害带给她,如今情势未变,依旧必须如此,可是现在我与仙儿这么近,我真的做不到放她离开,相反我为之想尽一切办法的初衷就是希望她能够留下来,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李斜阳深沉的目光也停留在对面那扇小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缓缓然道:“就菱星那暴烈性子,她不会让她有片刻安生的,除非公开她的身世。” 白氏郎立刻出言阻止,“千万别,再缓缓,仙儿不问过她的父皇母后,她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李斜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转了几转,暗暗记下了一事,随即抒发己见,“说老实话,自从她来后,这个家的确变化好大,不过我要说的事是,一个女子太过出众是会贻害众生的,自从她来后,府里所有的家丁都变得心神恍惚魂不守舍的,连我们身边的朋友、亲人也一个个着了魔似的争相跳入那道看得见却拥不着的苦涩情海,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并非是仙儿的错,世人有爱美之心,倒也并不是罪大恶极,”白氏郎想起了沈夜游,颇感伤怀:“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带他回来,也许这样便不会改变他的一生,直至这次见面后,我才明白娘亲这些年竟是如此生活的。” 李斜阳习惯性的搓着手道:“义母不找些精神寄托,恐难活一日,好在义母还未丧失全部本性,将来即使真相大白也不至于人神共愤。” 白氏郎目光猛地转向他:“你也知道此事了?” “当日情形斜阳还清楚记得,为了广积福德,我们撕了官府通缉夜游盗的告示,可就在我们行动时,却遭到许多百姓的激烈堵截,理由是夜游盗并非恶徒,乃专盗十恶不赦恶贯满盈者首级的侠盗,此事后来不了了之,斜阳却留了个心眼暗查了此人,结果大出意料,这才知道,义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暗地成立印月教,苦心栽培一众杀手,以期有朝一日反上天庭救出义父,沈夜游因公子之故被义母收至帐下,从此以杀尽天下恶人为己任,这倒也未曾违背天道,只不过其中有九成的原因是为了磨练心志,以达心狠手辣之境,手上沾血过多再加上药物的配合,魔性必定见长,届时对付天兵天将或许不在话下,只是天庭神仙多如牛毛,义母必定没有胜算,关键的是,至关重要的先锋在这当口偏偏触了动情这个致命的软肋,义母的计划相当于已经一败涂地,义母大抵怕漏了口风,所以每次见我们只作简单问候从不深谈,可纸包不住火呀,如今菱星就住府中,难保她不会察觉出些端倪,下次请安时公子还是劝劝义母吧。” 白氏郎正要开口,李斜阳再次滔滔不绝:“估计劝也没用,除非公子确定和她们联姻,否则义母不会那么轻易罢休,义母的心思有些难猜,她知道公子不喜菱星姐妹,宁可自苦也不强加逼婚,可她明知公子喜欢莲仙姑娘,却一反常态下手对付她,依我的推测,义母宁可公子恨她,也不愿公子与莲仙姑娘再纠缠不清,哎,人一碰着情字,就都失了常性。” “可怜天下父母心,”白氏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氏郎心底唯有愧疚,不敢有丝毫责怪,我的不孝,足以令天诛地灭,其实每时每刻我都受着锥心刺骨的谴责,也受着欲罢不能的痛苦煎熬,这两者叠加在身上,就快使我佝偻着站不起身。” 李斜阳敛眉道:“这世间原本没有过不去的坎……” “但却有始终放不下的人,只有见到仙儿,我才能从这昏天黑地的困苦中瞧见一丝光明,得以一时宁静。” 李斜阳很想说那只是白氏郎自欺欺人的错觉,可谈至夜过三更,白氏郎心心念念的还是留下莲仙,他没有办法,只能松口,就莲仙一事结案道:“反正真人面前已露相,躲与不躲都一样,祸福同当,好过天各一方。” 白氏郎难得的弯唇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菱星不容,暂且不管,仙儿自己却去意已决……” “我答应了县令吸血鬼案一日未了便一日留她在府里,再者,第一情深还需公子想法救治,就冲这,她也不可能立刻离开的了。” 白氏郎听罢不免再次感慨经年,“这些年一直都是第一情深陪在仙儿身边,如果我不曾出现,而他也没有身死,或许他和仙儿已然修成正果也未可知。” 李斜阳撇了撇嘴,“真是这样就好了,枉第一情深与她相识早过公子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让公子捷足先登,真是世事难料。” 白氏郎真心替第一情深惋惜,“如果他不是身死,我一定极力撮合他和仙儿,只可惜……” “公子认定陶朱就是她此生良人?恕斜阳多嘴,沈夜游做下的事一旦东窗事发……” 白氏郎不由自主的咳了咳,手中酒坛一个不注意,忽地掉下檐去,‘啪’的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莲仙心事杂乱,仍未入睡,听得响声轻轻推开了窗棂。 白氏郎第一时间转目看她,一面冲她微微一笑,一面咬着牙恶声警告李斜阳:“不许再说了,听到没有?” “行,”李斜阳附和的点头,随即扭过头去小声嘀咕:“没有公子你夹在中间,我又何须这样殚精竭虑,劳心劳力的。” 白氏郎仍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直至莲仙关起窗棂,才心不在焉的问:“什么意思?” 李斜阳思虑了一会,慢悠悠的道:“陶朱与莲仙姑娘的确天作之合……” 白氏郎脸黑了一黑,“还有呢?” “一个女子痴情起来,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说变就变的,我怕的是到时候你们三人一块痛苦,我……,”李斜阳双手撑额,心力交瘁,语无伦次的说:“我更怕公子痛苦,到时即使痛苦一切也无力回天,那就迟了……” “既已无缘,何来迟与不迟之说?痛苦是必然的,可再痛我也不希望仙儿孑然一人度过一生,身边人里除了第一情深,就数陶朱最得我心。” “陶朱到底是个凡人,交出留魂珠后他就不能长生不老,到时他还是陪不了你的仙儿到老。” 白氏郎刚要插话,李斜阳拍了拍额,自觉自悟道:“哦,我忘了,天庭还有一颗。” “你今天有些不寻常啊,”白氏郎疑惑的看着他,“平日你不是巴望着我与仙儿划清界限么,如今她即将有个好归宿,你竟一副闷闷不乐之态,你在想什么,赶快老实交代。” “我们好歹是一家人,我也可以关心她嘛,”李斜阳挨近白氏郎,试着做最后的努力,“公子,凡间有句话说,无爱不成姻缘,而你自己也有亲身体会,那你在莲仙姑娘与陶朱的事上就不要再推波助澜,让它顺其自然,你知道的,莲仙姑娘心思重,如果她做出些什么伤害她自己的事来到时后悔不迭的必定是公子。” 白氏郎心尖一颤,昨夜惊心一幕猛地浮上心头,他慎重的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会再仔细深思熟虑一番,现在我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是。” 李斜阳知道莲仙的事白氏郎决计不会草草了事,也就不再多费口舌,跃身下楼。 天刚透亮,莲仙打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白氏郎。 白氏郎倒背着双手背对着她,漫天花瓣间,一袭白衫轻扬,长身玉立中庭。 “装心哥哥。” 莲仙触景伤情,沙哑着声音喊道。 白氏郎缓缓回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回过头的他竟变成了*。 “你……”莲仙蹙眉,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下姓钱名达,第一姑娘有礼,”*对莲仙的反应甚为满意,得意的说:“这身行头我可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置办,如今看来完全没有白费,第一姑娘有否觉得我就是另一玉树临风的白氏郎?” “形似而神不似,”莲仙面无表情的说完,抬脚就走,*锲而不舍,迅即闪到莲仙前面,挥开折扇,翩翩回头,笑若春风:“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何妨?天下男儿不都一样,关键的是,我比他会疼人。” 情欲泛滥的双眼片刻不离莲仙,身子轻佻的向莲仙倾了倾,折扇探向莲仙鬓间秀发。 莲仙身子往右一移避了开去,*回过神来刚转身,莲仙愤而一挥广袖,一耳光狠狠送了过去,“放肆!” *头被扇向一边,疼得龇牙咧嘴,等他将火辣辣的脸移回来时,莲仙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气得跳脚:“真是近墨者黑,简直和白氏郎一个德行。” 另一边,白氏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莲子羹正欲进小筑的门,忽见一团粉色玄光从眼前飞过,他知道那是莲仙的化身,刚要开口,这时*低着头正好从门里怒气冲冲的出来,两厢一撞,白氏郎手中的燕窝莲子羹毫无疑问的喂了大地。 “你有没有一点规矩?”白氏郎大为生气,脑海灵光一闪,看着他,又看了看莲仙远去的方向,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厉声呵斥起来:“你怎么会从里面出来?谁做主让你进去的?” *见状气焰消了一半,堆笑着道:“如今我是您老人家的高徒,我在这行走不正常么,再说没人告诫过我不可以进这道门的呀。” 白氏郎从齿缝间吐出口气,抬高声音喊道:“李斜阳。” 话未落音,李斜阳急冲冲闪身赶到,“公子,什么事啊?” 白氏郎冷峻的脸如罩寒霜的瞪着*,李斜阳看了看*所站之地,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随即快速的一把将*拉到门外。 “我要出趟门,你呢,就负责把这个家所有的规条禁忌好好给他讲清楚,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白氏郎冷冷地留下几句话,随后闪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