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四阶的力量
亚伯拉罕的身体和意志，被这火光所带领，前往世界的深处。 他原本以为，这是守夜人宝珠自发的行动，就如同他曾在巫灵世界模拟网所经历的传承任务那样，这圣徒的遗物将会在某个神秘的场所，对他进行一次考验或检测，然后给予他一份进阶传承，就如同在家族墓地中的那次一样。 但他错了。 无穷无尽的光流，如同河流一般，环绕着战士的身体，带领着亚伯拉罕跨过了某种莫名的界限，让他看见了‘世界’。 尽管说是看，但实际上，亚伯拉罕是在用精神去‘感受’，无数的信息直接涌入战士的大脑，让他不由得感慨，自己以往用双眼观察的世界是多么的肤浅，而真实的世界是多么的繁复和精彩。 他感受到了。 一个意志。 那是笼罩了整个世界，承载着万物的心智，自天地于虚空中显现以来，就一直存在，并要存在到永远的灵魂。 这伟大的心智正引领着他，沿着万物的脉络蔓延。 时间的长河在亚伯拉罕的身侧流动，无数的重影，彼此交叠，数之不尽的画面，构成了一段流动的影像。 亚伯拉罕看到了。 他看到了，大地之下纷杂错乱的脉络。 他看到了，无数已经枯竭腐朽，化作沙尘的矿脉岩石。 他看到了，地底深处，千百年前的城市遗迹和众生万物的残骸。 他看到了，大地的核心，笼罩地表的黑云，和环绕诸海的寒风，他看到了世界的结构，创世的蓝图，一切的一切，存在的一切。 他也同样看到了，那自虚空中侵入，深深扎根于大地的血rou之上，以怪异的水晶为触角，将自己的领地不断蠕动扩张的邪恶存在。 他看到了，混沌的脉络已经深深勒入‘祂’的血rou，侵蚀祂的核心，将世界腐蚀，化作荒芜的荒原世界。 亚伯拉罕被引领于此，他注视着这一切，双眼之中，似乎能看见未来的幻象。 世界，在邪恶的侵蚀下开始崩溃。 水，干枯凝结，时间和空间陷入静止。 风，停止流动，魔力和元素消散一空。 地，扭曲垮塌，大地和万物化作虚无。 火，彻底熄灭，一切的存在重归混沌。 终于，幻象结束，亚伯拉罕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那条带着他前来此处的光芒河流已经抵达了尽头，汹涌的光流从亚伯拉罕的身侧呼啸而过，却不在带领他前进。 亚伯拉罕站立在黑暗的虚空之中，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由星辰锻造的拱顶，在他的身后，是止息的时光之河，过去，而身前，无限的虚无正朝着远方延伸，未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回过神来的亚伯拉罕不由得一怔，他皱起眉头，环绕四周，却发现周围的景象不停的变动，仿佛正随着他的观察而改变。 “这里，是世界的内侧。” 而仿佛是能听见亚伯拉罕的心声，一个声音从虚空之中出现，它低沉，有些沙哑，却很温和，这声音一开始有些模糊，但逐渐变得清晰：“而你之前看见的，是这个世界的过去，以及即将到来的未来。” 亚伯拉罕环视周围，却没有发现发出声音的人，但没过一会，他就察觉了，有一个一个小点出现在了远方的虚空中。 这小点原本如天上微弱的星光一般，几乎无法看见，但它迅速的变大，闪烁，最后，在亚伯拉罕震惊的注视下，化作了一条巨大如星球的银色白鱼，它扭动着身躯，钢铁一般的鳞片互相摩擦，溅起道道赤色的火光，而银色的双瞳注视着亚伯拉罕，其中带着一丝好奇。 看着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亚伯拉罕不由得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谁，此时它都没有露出恶意，而且可以交流，情况并不坏，战士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而你，又是什么？ 虽然没有开口，但这头庞大无比，甚至让人无法看见尽头的巨大白鱼似乎知道亚伯拉罕在想什么，它平静的回答道：“这里是世界的内侧。” “而我，正是你身处的世界，具现而成的意志，你可称我为，‘光之白鱼斯迪亚特’。” 一阵沉默之后，亚伯拉罕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 奇幻世界，出现世界意志化身也没什么不对，萨格勒布大陆也有真神存在，更何况，传说世间的第一位神明就是世界本身，这算不得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 但他还是有些奇怪，为何世界意志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名如今不过是三阶黄金级的普通战士面前。 所以亚伯拉罕便直接开口询问道：“那么……为什么带我来到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 “因为火种。” 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巨大的钢之鱼缓缓盘旋，祂注视着亚伯拉罕和他手中的微弱火光，如此说道：“原本沉眠，即将死亡的我，正是因为看到了火种的出现，所以才苏醒，降临于此。 “那么，你是因这火种而来？” 亚伯拉罕举起手中的白金色水晶，微弱的火光在其中微微燃烧，他面色平静，并不介意对方的窥视。 “并不。” 钢之鱼很平和，说的话却出乎战士预料：“虽然因突现的光芒而苏醒，但我对你的光，毫无吞噬欲、望。” 祂静静地盯着亚伯拉罕，仿佛他比火种还要有趣一样，钢之鱼饶有兴趣的说道：“有了你的光，又能怎么样？” 祂没有任何欺骗的理由，只是直述自己的想法：“我的孩子早已全部死去，他们腐朽的尸骸如今就在我的身体中，就算是你传了光，让我继续苟延残喘百千年，我也不能了孕育出第二个文明，再次点燃属于自己的“光芒”了。” 说到这里，钢之鱼仿佛在自嘲。 但听到了这句话，亚伯拉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他皱起眉头：“不，倘若说一切的生命都是你的孩子，那么你的孩子并没有全部死去。” 他抬起头，注视着如同星球一般的世界意志，沉声道：“六号，一个人工智能，她也存在着，她在荒芜的旷野上行驶千年，保留着你唯一残存的火种。” “……或许吧。“ 沉默了片刻，钢之鱼轻轻道：”假如是千年之前，我会直接动手索取，倘若是数百年前，我大概会打算向你交易这火种，但现在，我不会让你有所损失。” 祂注视着亚伯拉罕的目光，越来越有兴趣：“年轻人，你居然能有如此质量的守序之力……这是对抗混沌最好的手段。”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你的心中有着许多疑问……尽管询问吧，作为让我重新苏醒的报答，我可为你答疑解惑。” “异界邪神。” 思考了一会后，亚伯拉罕坚定的问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异界邪神的入侵，它们的来源和目的究竟是什么？” 询问发出，并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钢之鱼的身体换换在虚空中蠕动，不久后，回答发出。 “异界荒神，水晶昆虫杰斯特拉克斯，荒界之子……他们的世界始于林中之火，文明的火种在沼泽和群森间燃烧，作为一个经历了千万年，终于发展到能够出入虚空文明的文明，他们立誓，将自己的“光芒”传递至其他世界。” “但是，正如同世界上有着孤悬海外的孤岛，可悲的他们在万年之内，也没寻找到其他世界。” “他们位于无光之地的余烬世界，能发展起文明，就是奇迹中的奇迹，可这一次，没有奇迹了。” 钢之鱼说这段话的时候，似乎带着淡淡的悲凉：“文明发展到了极限，所有的资源被耗尽了，可他们仍然无法在无边星界找到另外一个世界，文明开始倒退，渐渐的，他们再也没办法出入星界。” “在日渐紧张的资源逼迫下，他们吃掉了自己世界——挖空了泥土和岩石，真正的将所有物质都消耗殆尽，他们将大地掏空，小心翼翼的使用能量，尽可能的维持循环，直至千年，万年，沉沦的永劫。” 巨大的身躯环绕时光之河，钢之鱼的目光直视着陷入思考的亚伯拉罕，他声音沙哑而低沉：“一开始是数十亿人，接下来是数千万人，十万人，千人，百人，十人，一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在无尽的孤寂和饥饿中死去时，他们文明的火种终于失去了薪柴，在痛苦和绝望之中熄灭。” “而世界，在这绝望的痛苦中，也被扭曲。” 钢之鱼的叙说，接近了终结。 “不知道多久之后，一个发展出魔能科技的世界，在无尽的虚空探索中接触到了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残骸。” “而悲哀的荒界之神由此诞生。” 雷欧奥波的世界意志将头颅俯下，将大半个虚空遮蔽的身躯盘旋而起：“至于异界邪神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但它们只会带来绝望，痛苦，饥饿，战争，瘟疫和死亡，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祂直视着亚伯拉罕的双眼，平静的说道：“我乃钢之鱼斯迪亚特。” “荣耀之后裔啊，得知了这一切后，你愿成为世界的守护者，驱逐混沌，守卫永恒秩序的边疆吗？” 而亚伯拉罕在思考。 片刻后：“我拒绝。” 防御？抵御？ “混沌岂是能够驱逐的存在。” 听到了钢之鱼的问题，战士仰起头，时光的长河在他的身侧奔流不息，亚伯拉罕面对世界的意志，依然不屑的笑道：“倘若一直抱着预防，守卫这样的想法，那么就永远也没办法击败混沌，等待着别人的入侵再去反击？笑话。” 这个有着黑发和红眼的男人嘴角咧起，他的双目中闪动着火焰，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围剿、清扫、净化，唯有彻底的毁灭，才是唯一适合它们的处理手段！” “在被攻击前，就应该率先消灭它们！” 最后的一句话，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并没有因被拒绝而感到愤怒，与之相反，盘旋着的钢之鱼对眼前的这个人类越来越感兴趣了。 “正如之前所说，我即将死去。而这样死去的我，也有可能变成新的异界邪神。” 祂用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你会想要消灭这样的我吗？” “当然会。” 亚伯拉罕的回答毫不迟疑，不是因为对方能够看穿内心，而是真的想要这么回答：“钢之鱼，我从自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落下，竭尽全力缓解世界崩溃的光之晶核雨能看出，你宁愿作为“光芒”之神死去，也不愿意堕落成异界邪神，哪怕是再怎么没意义的挣扎，你也不想就这么沉沦。” “消灭那样的你，大概是你最大的心愿吧。” “哈哈哈哈哈。” 沙哑的笑声震动虚空，星辰铸就的拱顶也在摇晃，光之鱼注视着眼前的战士，银色的蛇瞳中仿佛倒映着万物的命运，祂似乎是轻笑，又严肃的说道：“亚伯拉罕，荣耀之后裔。” “你的未来和命运，是如此的琢磨不定，哪怕是身为世界的我，也无法猜测。” 肃穆无比的声音，在战士的耳中回荡，世界的意志化身，如此缓缓叙说：“从你的身上，我能看见两种特质，战斗和毁灭。” “持有如此纯度守序之力的你，假如继续成长下去，可能成为与混沌战斗的救世主，也有可能堕落，然后成为毁灭世界的新一任异界邪神。” 说到这里，光之鱼将目光转移到亚伯拉罕手中的白金色水晶上，祂看着在水晶中间微弱燃烧的火焰，轻轻点头道：“光，是存在，是神圣，是守序，是人的智慧和文明，它蕴含了一切。持有圣徒遗留下来的火种的你，应该不会走上混沌那一侧的道路，我期待着，你能成为下一名……” 光之鱼还没有讲完，但突然，一声怪异无比的声音，自虚空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