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纯粹战斗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 正苦恼的虞干脆的报出了一大串数据，而没过多久，带着笑意的仓库长官便取来了符合要求的铠甲。 被缩小术和失重术变成小模型的铠甲被放置在一个小盒子中，递给了银发少女。 “非常感谢!” “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苦笑着摆了摆手，这个中年男人摇头道:“任谁也看得出来，假如没有那位大人带兵前来冲散了兽潮，今天便是我们城破身亡之日……唉。”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能休息了……你和那位大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嗯。” 拿着盒子，和诸位卫兵告别之后，虞便离开了市中心。 于漫天寒风和阴霾间，银发的少女顺着契约的感应，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她朝着要塞前方的城墙处慢慢走去。 主人，就在那个地方。 沿着近乎一片漆黑的通道走上台阶，顺着螺旋形的楼梯，虞朝着城墙上方走去。 与白日和黑暗狂兽潮交战时不同，城墙之上一片幽静，只能听见偶尔响起的巡逻士兵脚步声，白雪盖满石壁，堆积沉冰，有一位举着辉石灯巡逻的士兵在满天飞雪间看见了银发少女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重新再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禁怀疑是不是太过疲累产生了幻觉。 而虞朝着契约感应的方向慢步走去，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了自己的主人。 天际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酝酿降下暴雪的阴云笼罩要塞上空，黑发的战士站在城墙的边缘，眺望着远方白色的山脉和黑色的森林。 原本虞想要开心的上去打个招呼，告诉亚伯拉罕自己已经把铠甲带来了，但看见他的眼神后，银发少女便不禁放缓了脚步，屏住呼吸，轻轻的靠近。 因为那双眼中流露出的，满是渴望。 主人，究竟在渴望着些什么 这是一个很早很早就藏在心的疑问，自从自己在封刃室中被拔出后，虞时不时就会产生这样的疑惑。 斩杀敌人，夺回领地，从曼彻斯特主城出发，一路疾驰前去要塞，击杀三阶黄金级巨兽驱散群魔，然后奔袭布拉迪斯拉发领击溃兽潮，帮助他人守下城池……在畅快淋漓的战斗和杀戮间，无数人为他的到来而欢呼和赞赏，奉上崇拜和信任。 对于一名战士而言，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渴望的吗这不是已经做到了极致吗 自己再怎么瞎猜也没有任何用处，有疑惑就问，虞慢步靠近亚伯拉罕，然后站在他的身后。 她轻轻的问道:“主人……你现在正在想着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您无法入眠，而是于一片黑暗之中站在城墙上，承受着寒风，看着远方满载霜雪的群山 “虞……你回来了。” 早已察觉银发少女的靠近，纹丝不动的亚伯拉罕在她问完后，回答了一句，然后便陷入许久的沉默之中，并没有回答问题。 暴雪弥漫苍穹，凄厉呼啸着的风没有停息，在这嘈杂又安静的城墙上，两人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时间是如此之长，已让白雪盖过鞋面，已让寒冰挂上眉头，就在虞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正准备呆在原地，陪着自己主人发呆的时候，她却意外的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想要战斗吧。” 这个声音来自依然看着远方的亚伯拉罕，鹅毛一般的飞雪飘落至他的身上，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战士顶立于彻骨北风间，淡淡的说道:“或许是渴望。” 得到了回答，但银发的神机小姐却更加疑惑了，虞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为什么主人您又不是我，不是作为武器而存在的……” “我渴望战斗，是希望您能多使用我履行我存在的责任和意义，是因为我是为此而生的，可您是人类啊。” 说到此处，她回忆起了要塞之中那些折断的武器，疲惫的士兵，想起了路旁那些已经失去主人的房子，还有沾满了血痂的铠甲与钢铁残骸。 虽然由一把武器来说并不合适，但大家奔袭千里，是为了自己的家园更加美好才对，作为一名人类，不应该如此的渴望战斗……这是违背本性的。 最后一句话，虞并没有讲出来，但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多言。 亚伯拉罕微微一默，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疑问。 仰头，黑发上的积雪落下，他看向天空，虽然阴云仍在，月辉不存，可他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云层，直视苍穹上的星光。 稍后，他自言自语道:“人的天性是不同的。有些人他们对未来焦虑不已，却又无视现在的幸福。因此，他们既不活在当下，也不活在未来。他们活着，好像从来不会死亡，临死前，仿佛又从未活过。” 话毕，亚伯拉罕缓缓转过身，他直视自己武器的双眼，认真的说道:“虞……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为了享受和平和幸福出生的，总有一些人，他们并不属于安定，而是属于战争和厮杀。” “而且没有我这样的人去战斗，又怎么去守护这个世界，创造和平” 这次轮到虞沉默了，秀丽的脸上眉头皱起，似乎正在思考自己主人的回答，这种问题于她而言，还是太难了一点。 而黑发的战士站立在城墙之上，看向脚下，魔兽攀爬产生的痕迹无处不在，他依稀还能闻到这寒风中有些许血的气息，火药爆炸燃烧的硝烟味已经深入城墙中，偶尔渗出一点，飘散于空。 被虞这突然的提问勾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亚伯拉罕回忆起自己穿越前在巫师大世界的一生。 那最最遥远的回忆。这样展开…… 在成为谍影巫师那之前。他在巫师大世界的一个下属位面一个并不算强大的凡人位面，他出生于一家古老而不破旧的道馆，母亲在年幼的时候因病去世，作为武馆馆主的父亲带着他长大，那个严厉的中年男人并不知道如何关心自己的孩子，只知道用最严厉的方法去对待他。 作为未来武馆的继承人，亚伯拉罕在那家古老的道馆中学习了一切有关于和人战斗的知识，作为只为传承厮杀这门技术的地方，他接触不到，也无需接触到其他的东西。 锻炼身体，产生力量，然后学会控制力量，学会增强叠加力量，又去学会使用这力量……太多了，无论是用于杀人潜入的技术，还是骑马作战的技术，抑或是所有兵器使用方法的技术，他都是在那个并不宽广的道馆庭园中学会的。 虽然这些训练异常艰苦，不过，对他而言却异常有趣，亚伯拉罕似乎天生就是为此而生的，没过多久，父亲就已经没什么技术可以教给他了，但他还是不满足。 为了了解人体的结构和要害，弱点和盲点，亚伯拉罕甚至要求父亲请了一位医学院教授，专门教导他学习人体医学，以最现代最科学的角度去理解什么是战斗，怎样才能最快的击败，击倒，乃至于击杀敌人。 因为热衷于战斗，他是如此饥渴的学习一切的知识，日夜训练不休，磨练身体，甚至在十七岁那年，他就击败了自己的父亲，继承了馆主的位置，而那个严厉男人也在苦涩中夹杂着欣慰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用自己传承下去的知识超越了自己。 对于亚伯拉罕而言，战斗是如此的美妙，它是人类最高的集合，融合了人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人的感情，意志，理想，未来，还有智慧，技术，力量以及灵魂，一切都融入进去了。 为了贯彻自己的想法或者意志，人便会去战斗，这是赌上并融合了人所拥有的一切的活动，人以此区分谁更强。 但对于那时的亚伯拉罕而言，他学习的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那时已是大同时代，而原本的武道时代和战争时代已经结束，并再也不会有了，人类迈入黄金般璀璨的和平岁月，无需战斗和努力，便能实现自己梦想，得到想要的一切…… 对于人类而言，这是如此的幸福。 但于他而言，却是多么的绝望。 凄风冷雨之中，道馆里。 你真是生错了时代。 曾经，似乎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在久远的快要遗忘的记忆中，一间古老而朴素的道馆里，中年男人被击倒在地，他平躺在地面上，半睁着眼睛，在剧烈的胸膛起伏间用复杂的眼神注视他的儿子，那个站在他的身前，将其击败的人。 “你已经超越我了。” 深深的叹了口气，曾经身经百战的中年男人缓缓的站起，他对着眼前的青年，感慨又遗憾的说道:“可惜，在这个世界，你就算学到天下无敌，也无分毫用武之地。” 这已经是不需要战斗的世界…… 中年男人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你是在羊群中的饿狼，渴望鲜血，贪恋生rou，却只能嚼食青叶，枕卧草原，哪怕是遍寻全界，也寻不到可堪一战之人。 寻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意义，也无法理解何谓人心，整夜无法入眠，却找不到其中的缘由……世界上哪儿还有比这更扭曲，比这更可悲的生物呢 青年漠然不语，他注视着自己的双拳，紧握又放松，似乎浑不在意。 但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只是单纯的渴望，渴望畅快淋漓的战斗，渴望生死一线的激情——可不会再有了，无论是过去那武道的时代还是最近才结束的战争，都已经不会再有了，灵魂与心中潜藏的脉动无法点起，永无燃烧之日。 这是大同世界，没有纷争的世界，战士，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未来就是这样，让人没有办法去思考，还有什么未知的可能性。 还记得那一天。天昏地暗，巫师大世界就这样的降临，一切的反抗都化为泡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那些强大的巫术，超凡的巫师们高举王座，将这个位面纳为自己的下属位面，也为他即将踏上谍影巫师的道路铺平了一片通天的大道。 回忆的碎片缓缓散去，遥远的天空中，呼吸着寒霜的飞龙在山峦上方徘徊，隐约能听见野兽的嚎叫声在风中变得支离破碎，传递到远方。 于寒风吹拂间，亚伯拉罕突然笑了起来，他站在这要塞城墙的边缘，环视群山与天地，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阻挡，看到所有隐藏在阴影与黑暗中的魔兽。 伸出手掌，赤色的波动如火一般在他的掌心熊熊燃烧，而这斗气在发出光芒的同时，也在缓缓的转变颜色，赤色的光渐渐黯淡，黑红色的辉芒照在乔修亚的脸上，映出了每一处棱角。 但似乎被什么阻挡，这黑红色的火焰再也无法继续变得更加黯淡，它维持在这个形态，保持不动，任凭波动的再怎么剧烈，也依旧如此。 “杀意没有释放的对象，也就只能抵达这个地步了。” 低沉的自语响起，似乎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自信和期待:“不过，下一场战斗开始的时候，便是我的荣耀之力辉煌成就之时。” 这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分余地。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没有半分虚假，无论是心中跃动的心脏，还是足下踏过的那层薄薄冰霜，无论是战士胸中鼓动的热血，还是敌人死亡时飞溅的碎rou，它们不在是巫灵世界模拟网中的数据，也不是精美的巫术图画，这些事物都切切实实的都是真正的存在，和在巫师大世界现实里，巫灵食位面临经历的场景一般无二。 他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点一样，却又没有半点意外，这件事或许应该在他第一次挥动武器斩杀敌人，让热血浸透胸膛时就有所察觉，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已经不重要。 这个世界的力量，是真实的，无论是战斗，厮杀还是死亡都是如此——那栖息在他身体中，与斗气同源，川流不息却潜而不发的力量也同样如此。 力量啊，没有对错，只有使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