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安绥军旬阳小聚义
得知陈定安来到旬阳，张鸿远派副官远远迎接，一路敲锣打鼓，接进城来。 旬阳县城建在旬河入汉江的一个山头上。旬河在这里拐了个大湾，将县城紧紧围住，县城四面环水，只有南面一条窄窄的山脊与外界相通。站在对面高处看，旬阳县城就如同一只悬挂的孤零零的葫芦，当地人把县城形象地称为“金线吊葫芦”。 旬阳县城街道甚是狭窄，只能容得四五个人并排而行。陈定安随着副官，沿一阶阶石板路而上，左转右转来到县城最高处，转过一个街口，远远望见张鸿远带着一群人正等在县政府门口。 张鸿远一身灰色军装，高腰皮靴，扎着武装带，挂着小手枪，身体虽胖，却显得十分精神。陈定安赶紧下马，跑步向前，向张鸿远立正敬礼，张鸿远一把握住陈定安的手说道：“益三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拉着陈定安的手一同进入县政府，招呼勤务兵“看茶”，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 沈玺亭原先在西安时，就是张鸿远的部下，现在又驻军旬阳，自然作为主人，当晚在县城为陈定安接风。先于陈定安来旬阳的王耀辰、韩子芳、鲁秦侠、沈寿伯、孙鹤年一同欢聚一堂。沈玺亭对一年前自己在岚皋县大道河时，陈定安给予的庇护表示感谢，两人酒桌上喝的甚是投机。 第二天，张鸿远在县政府设宴招待到旬阳参加军事会议的各路司令。陈定安是张鸿远回到安康后收编的第七支部队，他的人数最多，装备最好，自然受到张鸿远的优待。 宴毕，沈玺亭、陈定安、孙鹤年几人一同来到文庙参观。 文庙在县政府对面。庙门上挂着“义路”二字匾牌。孙鹤年识字不多，便问道：“这个庙灵不灵，我们烧柱香如何？”沈玺亭道：“这是专门用于祭祀孔子的庙，与其它的庙又有不同，它是文化人的道场”。孙鹤年道：“即然它与我老孙无干，还进去做啥？”转身要走，被沈玺亭一把拉住，几人沿着台阶拾阶而上。 长长的台阶尽头竖着一个牌楼，上写“极星门”三个魏碑大字，牌楼左侧一株千年古树。厢房回廊里，一个老年和尚正在用三块石头架着一口铁锅在做饭，柴湿烟大，熏得老和尚不停地咳嗽，见几位过来，忙起身打躬作揖。沈玺亭见这和尚虽衣衫破烂，但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寒喧了几句，几人参观完文庙便离开了。 吃罢晚饭，沈玺亭来到县城高处，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只见中午庙里见过的老和尚在一块岩石上打坐，身上披着一层霞光。 沈玺亭从背后轻手轻脚来到岩边，老和头也不回地自言自语道：“施主万福了”。 沈玺亭回身看了看，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便毕恭毕敬地上前道：“小子这里有礼了”，一个揖首。老和尚回过身，慢慢睁开眼道：“孺子可教也”。 沈玺亭上前道：“老师傅从哪里来，有一事可否请教一二？”老和尚道：“老纳看相说法是自己的本份，有何弦凝，只管道来”。 沈玺亭盘腿而座，问：“刚才我从背后过来，你是如何知道有人了的？”老和尚在光头上抹了抹，笑眯眯地道：“不瞒小老弟，老纳曾遍游大江南北，不说陕南的寺庙道观我是走遍了，就连四川的娥眉，山西的五台，河南的少林，就连远在海上的佛教圣地普佗，老纳也去挂过单。要说这闭目识人的小把戏，实在不值一提”。 沈玺亭从小对汉阴唐老爷的神机妙算佩服地五体投地，今日见此，便问道：“高僧可知道汉阴的唐老爷？他也会观星识相”。老和尚道：“老纳知道你们汉阴的唐老爷，他是前朝的得道高人，只不过他是道，我是释，不便议论”。 沈玺亭来了兴趣，问道：“高僧对当前局势有何高见？”老和尚望了望沈玺亭，又回头看了一眼县政府方向，压低声音说：“老纳正是寻着星相来到旬阳这个地方的”。 沈玺亭一惊，坐直身子问：“请高僧明示”。 老和尚还是不紧不慢地道：“老纳年初在华山上，一天夜观天象，见紫薇星时明时暗，预示着时局定然有变。纵观大势，气兴于南，直射斗牛，煜煜生辉。后观斗星闪耀，有七星奉月之势。三垣环列，众星齐骤，星光正盛。老纳一路南寻，来到这里，果然发现，七路好汉相聚在了张司令的麾下，正好应了七星拱月之相。老纳掐指算来，原来诸位是天上武魁星下凡，前途不可限量”。 沈玺亭心中暗喜，继续问道：“请高僧看我前程如何？”老和尚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时势造英雄，只要你抓住机遇，相机行事，自然有贵人相助，前程不在张司令之下，可喜可贺”。老和尚笑呵呵地在沈玺亭头上拍了拍，闭上了眼睛。 沈玺亭给老和尚打赏了几块银元，回味着刚才的话，心中滋润，回县衙去了。 各路英雄到齐，张鸿远在旬阳县召开第一次军事会议。 会议在县政府大厅举行。 四名士兵在大门口列成两排持枪守卫，院子四周各色旗帜在微风中飘动，一群西洋乐手正在卖力地演奏着乐曲，一派欢乐的氛围。 会议室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一幅蓝底白字横幅，上写“安康绥靖军成立大会”，正面墙上挂着孙中山画像，画像两边斜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主席台上一张长桌用蓝布铺着，后面放了四把椅子。台下四张八仙桌拚在一起横着一字摆开，八仙桌上铺着洁白的细布，中间摆放着鲜花和水果。八仙桌后，整齐地摆着几排长凳。 工作人员出出进行在忙碌着摆放茶杯、水果。 沈玺亭、王耀辰、韩子芳、鲁秦侠、陈定安、孙鹤年、沈寿柏每人都穿着新军装，扎着武装带，脚蹬高腰皮靴，精神焕发，说说笑笑地依次进入，围坐在八仙桌边。其余二三十名军官陆续就坐在后排，一边喝茶，一边相互打着招呼，会场里热热闹闹。 人员齐后，张鸿远才带着陈硕儒、王肃斋、张汉民几名领导从侧面小门进入会场，跟大家打着招呼。 张鸿远一到，会场马上安静了下来。见大家神情严肃，张鸿远满意地点点头，随着站起来，正了正军装，声音宏亮地一字一句道：“诸位，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宣布——”，全体啪地一声起立，屏住呼吸，会场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张鸿远高声道：“我宣布，安康绥靖军今天成立了”，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停。门外一阵鞭炮炸响，洋乐队奏起了《打倒军阀》的乐曲，会场热烈而庄重。 一曲奏完，张鸿远双手举起往下按了按道：“请诸位坐下”。接着开口道：“在开会之前，我给各位介绍一下在坐的几位领导”。 指着左边一位面皮黑胖的中年人道：“这位是安康绥靖军副司令陈硕儒先生”。 陈硕儒站起来，慢慢举起手在耳边划了一下，大家一阵掌声。 接着指向右边的一位身体壮硕、留着平头的介绍道：“这位是安康绥靖军副官主任张汉民先生”。张汉民啪地站起来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家又是一阵掌声。 又指着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个介绍道，“这位是安康绥靖军参谋长王肃斋先生”。王肃斋举起手，两根指头在耳边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算是向大家行礼。 介绍完毕，张鸿远接着道：“下面，第一项议程，请参谋长宣布安康绥靖军军事任命”。 参谋长王肃斋站起身，扶了扶金丝眼镜，打开一个蓝布文件夹，望了大家一眼，高声念道：“按照杨虎城将军的批复，现对安康绥靖军军事编制和布防区域宣布如下——”。 停了一下，高声喊道：“沈玺亭听令”。只见沈玺亭从桌边站起来，身板笔直，高声答道：“到”。 王肃斋望了一眼沈玺亭，高声宣布道：“任命你为安康靖绥军第一支队支队长”。沈玺亭挺直身板答道：“是”。 王肃斋接着叫：“王耀辰听令”。只见王耀辰“啪”的一声站起来，答道：“到”，“任命你为安康靖绥军第二支队支队长”。王耀辰高声答道：“是”坐下。 王肃斋接着宣布：“任命韩世昌为第三支队支队长。任命鲁秦侠为第四支队支队长。任命陈定安为第五支队支队长。任命孙鹤年为第六支队支队长。任命沈寿柏为第七支队支队长，此令。宣布完毕”。 在轻快的乐曲声中，七位支队长依次上台接过委任状，回到坐位坐下。 王肃斋等大家坐下接着道：“下面，请张司令训话”。 张鸿远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笑容满面地开口道：“诸位，今天是一个值得我们永远记住的日子，安康绥靖军的成立，标志着安康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这个会，必将载入我们安康的史册”。大家听后，一阵交头接耳。 张鸿远继续道：“承蒙各位不弃，审时度势，胸怀大志，聚集在国民革命的旗帜下，飞生我十分感动。今天，各路英雄齐聚一堂，在这面青天白日旗下，为安康的明天而努力，共商国民革命大计，实乃安康之幸，民众之幸”。 大家认真地听着。张鸿远喝了口水道：“在蒋介石先生的领导下，国民革命军推翻了北洋政府，打倒了大大小小的军阀，建立了中华民国革命政府，国家一统就在眼前。但北洋军阀残余还没有完全消灭，盘踞在陕南的王光宗部还在作垂死挣扎，我们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倒王光宗，收复安康城，还劳苦大众一个青天白日。我们作为国民革命军人的一份子，就要搞清楚我们的任务和目标是什么？还要弄懂什么是国民革命？更要明白我们这支队伍是个什么性质的队伍？这些大道理，有的人懂些，有的人却并不明白。所以眼目前我们要用几天时间，给大家上上课，把这些给大家讲清楚，特别是你们这些当官的首先要搞清楚”。 大家安静地听说张司令训话。 张鸿远见会场气氛有些拘谨，放缓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一时搞不清不要紧，关键一点大家要记住，第一，我们现在不是单打独斗的散兵游勇，是国民党的军队，我们身后的靠山是国民革命政府，是上百万革命军人的一部分。第二，我们从现在起就是国民革命军人了，要丢掉过去的军阀作风，更不能有土匪习气。第三，一切行动必须听从统一指挥，令行禁止，不得胡作非为。记住这三点什么事都好办了。其实，本人戎马一生，经过了辛亥革命、北洋政府以及后来的军阀割据，在枪林弹雨之中，我终于明白了一个主义，找到了一条道路。这个主义就是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这条道路就是蒋介石先生领导的国民革命道路”。会场气氛轻松起来。 王耀辰站起来问：“啥叫三民主义，啥叫国民革命呀？”。 张鸿远呵呵笑道：“问的好。这个三民主义呀，就是孙中山先生提出的民族、民权、民生。这民族是说要推翻帝制，由我们汉人来治理国家，这民权是说老百姓要有权力，这民生就是说叫老百姓要有吃有喝。说起这国民革命嘛，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打倒大大小小的军阀，实现国家的统一，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下实行民族、民权、民生”。 鲁秦侠高声道：“这么说，三民主义到最后，还是由蒋先生一个人说了算？” 张鸿远道：“这个嘛，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不然，又成了军阀割据，天下企不大乱？” 孙鹤年道：“这些个大道理，一时半会弄球不清。照我说，我们即然聚集在张司令的旗帜下，唯张司令的命令是从，司令指向哪里，本人就打向哪里，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寿柏接着道：“张司令，你讲的这个主义，那个道路都太悬了，我是个大老粗，这些我不懂。但我只晓得一个道理，就是打地盘，当大王。你今天叫兄弟我去打安康城，我保险第一个往上冲，打下了安康，我们弟兄们共享快乐，哈哈哈”。有人附合道：“说的好”。 陈定安道：“我过去就是吃了单打独斗的亏，几千人马的老本都折腾光了。听了张司令的话，现在才开了窍。人常言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大家聚在一走，人多势众，打出我们自己的一块地盘来，由我们弟兄们说了算，这才是硬道理”。 张鸿远接着说：“我们现在已经是国民革命军了，不比过去的山大王。要说地盘嘛，就是太小家子气了。我们的目标，不在于一个寨子，一个县城。拿下安康，拿下陕西，都是迟早的事”。 大家一听，气氛更加活跃起来。 陈定安问：“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张鸿远道：“下一步，我的计划是，用两三个月时间，继续收编各地的地方武装，壮大我们的力量。还要广泛征集粮饷，同时搞活县城、大的集镇的市场，增加捐税。要动员有实力的工商户和业主有钱的出钱，有物的捐物，充实我们的后勤供应。同时，要对安康实行战略封锁，控制王光宗的市场范围，还要防止他们到我们辖区捣蛋。按我的预计，到明年开春时，各项准备齐备，一举拿下安康”。 大伙一听，立即鼓掌响应道：“好”。鲁秦侠道：“我们恒口坝子有的是钱，只要有枪，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沈寿柏道：“这下好了，扩大队伍还不简单？只要供吃供喝，有的是人参加队伍，再不行的话，绑些人来就是了”。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一片声的叫好，乱成一片。 王肃斋见会议议程已经进行差不多了，高声道：“各位安静安静”，等大家安静下来，王肃斋向张鸿远征询的问道：“还有啥要说的了吗？”张鸿远摇了摇头，王肃斋宣布道：“安康绥靖军成立大会到此结束”。 门外又响起了洋喇叭的声音，大家站起来正要离席，张鸿远又叫道：“请大家留步，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请大家欣赏一下”，大家又坐下来，张鸿远吩咐道：“把墨宝请上来”。 几名士兵双手捧着几个圈轴，走上前来，恭敬地交给张鸿远，王肃斋赶紧上前帮忙打开圈轴，挂在墙上，几位支队长上前来欣赏，几幅圈轴都是书法作品。 孙鹤年恭维道：“好字好字”。沈寿柏看了看问：“这上面写的是啥呀，我一个字也认不来”。陈定安指着道：“这上面三个大字是篆字”，沈寿柏道：“转字？我看了半天它也不转呀”，逗得大家一阵哄笑。 王肃斋开口道：“要说这几幅字可是有来头的。张司令为张老太爷整修墓地，彰显张老太爷的丰功伟业，专门从安徽请来风水先生，撰写的序传、墓志和神道碑，这可是陕西大书法家于佑任先生亲自书写的墨宝”，大家纷纷赞扬：“好字，写的好”。王肃斋指着最后一幅《神道碑》，神秘地说道：“请大家仔细看看这后面的签名”。韩世昌走上前来，一个一个念道：“蒋介石、于右任、杨虎城、刘镇华、何应钦、张学良、张孝慈、何成浚、邵力子、张凤翔。我的个乖乖呀，随便哪一个都是吐口唾沫都能把地下砸个坑的主呀，我的乖乖”，韩世昌吐着舌头半天缩不回去。 大家一听，都上前来看。陈定安惊叹道：“张司令咋把这些大人物都请到了呀，有了这把尚方宝剑，何愁我安绥军不兴旺发达呀”。王肃斋趁机道：“各位能够聚集到张司令的麾下，可见来对了吧。我们跟着张司令，一定能升官发财的”。 鲁秦侠道：“我就说嘛，有个和尚给我算命，说我今年有财运，原来在这里呀”。 沈玺亭听到说起和尚，想起了昨天老和尚七星伴月的话，果然不同凡响，高兴地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做东，我们大家好好庆贺一下如何”，大家一听，齐声道：“好好，庆贺一下”。 王肃斋道：“不消大家说，张司令早已在骤仙楼摆下了宴席，正等着大家呢”。 张鸿远道：“今天大家吃好喝好，回去后，充分准备，等明年开春，拿下了安康，我再摆下宴席为大家庆功”。 一片声的叫好声。 军事会议后，各支队长带着人马，分别回到各自的领地准备去了。 欲与作者探讨《风啸秦巴》，请加扣扣：2724414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