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曹颂均上任施新政
汉阴县知事王询管理有方，超额完成今年的捐税指标，受到陕西督军兼陕南护军使吴新田的通令嘉奖。汉阴驻军牛营长维护治安有功，吴新田特许牛营长把营扩充为团。时间不长，牛团扩充完毕，就接到吴新田调防的命令，带着一团人去关中了。 原来刘振华率领十万镇嵩军从河南返攻陕西，陕西军务督办李虎臣抵不住镇嵩军的进攻，节节败退，最后被围困在西安城。正当西安城危急之时，原在西路与直军吴新田作战的国民军第三军第三师师长杨虎城回援西安，与李虎臣合兵一处，组成陕西陆军，坚守西安城。刘振华攻西安数月不下，战事日紧。吴新田受刘振华邀请，带领陕南第七师主力翻过秦岭，到关中协助刘振华去了，因此陕南各县只留下小量部队维护治安。 牛团长驻军一走，防务空虚，汉阴各地刁民抗捐风潮不断，各乡镇纷纷要求扩充民团，以保证捐税的收缴，汉阴县知事王询感到了空前的压力。 涧池铺民团团总刘进先，自从当了牛营长的泰山大人，几年间在牛营长的避护下，着实进帐不少，先是以大烟为突破口，收入颇丰。后又以团总之势，手中拥有几十杆枪，强拿硬逼，扩充了几百亩田产。坐在涧池镇家中一跺脚，方圆几十里也要地动山摇，整日间好不得意。 最近一段时间，刘进先却烦脑异常。 自牛团长一离开汉阴，情形就开始大变，最近几天竟发生了数起刁民抗捐、打伤团丁的事情。刘进先派人一打听，原来是涧池铺沈家院沈寿柏匪性复发，竟纠集了十几个亡命之徒，公然与前来收捐的团丁对抗。刘进先派保安团前住捉拿，沈寿柏竟逃到汪家寨上，据险抵抗，当起了山大王。当地民众不但不支持剿匪，反而还积极响应，暗中通风报信，致使月河以南的几个乡村收不到捐税，惹得县知事王询及不满意。 涧池铺团总刘进先正在为沈寿柏的事烦脑，县知事王询又派县保安团团长张亲民来到涧池铺，带来了“自治捐”、“军援捐”、“剿匪捐”和“军事附加”等几项新增的捐税指标，勒令刘进先在一月之内将捐税全数解缴上县。 这张亲民是汉阴县城里人，毕业于陕西省立一中，民国十四年曾在河南陆军训练处受训，曾任第9师某部排长，前不久回汉阴，被王知事委任为县保安团长，节制全县各民团。 这是张亲民上任后第一次来到涧池铺，刘进先自然不敢怠慢，设宴招待。 席间，刘进先诉苦道：“这几年的捐税年年加码，本来就不好征，牛团长这一走，各地的刁民就开始造反。就说这汪家寨上的狗大王，原先就是土匪出身，刚消停了几年，现在又旧病复发，上山当了山大王，手下纠集了一帮人，他们打着“保民、保商、打局、打款”的旗号，处处与我过不去，还打伤了我的人，捐税也收不上来。现在王知事又增加了这么多捐项，还限令我一月内解款上县，我拿啥往上解呀？”。 张亲民安慰道：“你的难处我是晓得的，你要收这帮穷鬼的捐，就好象割他们的rou，你这团总难当呀。但吴司令的捐税也是硬头货，一个子也少不得的哟”。刘进先道：“就是呀，我这团总现在是老鼠进了风箱，两头受气，你叫我咋办？”。张亲民道：“老兄你在我们汉阴也是出了名的智多星，现在遇到这点事就把你难住了？” 刘进先听出张亲民话中有话，便问道：“团长是说——”，张亲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瞒老哥，现在全县大大小小的土匪，少说也有二十几股。北山观音河、酒店垭一带，有个王虎山你听说过吧？” 刘进先道：“有所耳闻，听说他是铁瓦殿上的道士，装神弄鬼的”。 “就是他，这个人在北山一带搞了个什么神团，他就当了总教师，到处讲经作法，煽风点火，又是神仙保佑，又是刀枪不入，弄得神乎其神。凡参加他们神团的，全都免了捐税，一下就聚拢了五六百人”，张亲民不紧不慢地说着。 刘进先问：“县上也不采取措施，叫他们这么胡来？” 张亲民道：“正在想办法，刚刚开始，还没见效果”。刘进先又问：“用的啥办法呀？” 张亲民转换话题道：“南山还有个吴重山你晓得吧？” 刘进先道：“知道，听说这人从西安上学回来后，在南山一带当了山大王？”“对，就是他。去年夏天，从紫阳过来了一帮土匪要跟他合伙，他设计将人家骗到家中灌醉，将熟睡中的5个土匪杀掉，夺得3支步枪。他的手下现在也有二三十号人了。这人在西安上过学，又当过兵，可不好对付。就是这样的人，前几天都叫我收了过来”。 刘进先问：“你把他收了？”张亲民笑着道：“对付这样的人，我的办法就是借鬼打鬼。他不是爱当官嘛？我就私底下叫他们吴家几个大户，联名上书王知事，保举他当了乡队附，后来又封他当了乡长，这一下吴重山老实了，再不跟我们作对。这一季的捐税算他收的又多又快”。刘进先一听“哦”了一声道：“这办法好呀，团长这次来，也是叫我照此办理？” 张亲民拍着刘进先的肩膀道：“对呀，还是刘团总脑子灵”，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几天后，送走张亲民，刘进先心中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虽说沈寿柏占山为王，领着一班穷鬼打家劫舍，与民团对抗，但他必竟是小打小闹。凭他手中的棱标大刀和几杆土枪，也闹不出啥名堂来。刘进先知道，这个年头，手中有枪才是硬道理，要将沈寿柏收过来，还得凭自己的实力。目前民团训练不足，枪支不够是个最大的问题，他后悔牛团长离开汉阴时没有多搞些枪回来。 刘进先烦恼了一阵，走出镇公所，来到东门河坝。邹洁之正带着二三十个团丁在练拳，一帮人嘻嘻哈哈，懒腰蛇胯地比划着动作。 刘进先看了一阵，站在高处骂道：“练你妈个球，平常吓虎人还可以，真到了打起仗来，能打得赢哪个？” 邹洁之小跑着过来解释道：“这几个都是刚招来的，啥都不球懂，慢慢教吧”。 刘进先道：“换个人来教他们，给你派个差，到汉中去给我办点事”。 邹洁之道：“团总你吩咐，啥事？” 刘进先道：“你在汉中门路熟，给我弄些枪回来”。 邹洁之道：“今年的军火生意价码又升了哟”。 刘进先一听火了，骂道：“你他妈又想刮我的油？你先去办，办好了我自然有赏”。邹洁之道：“看团总说的，团总你啥时候亏过我的？这回需要弄多少枪？”刘进先伸出二根指头道：“至少你得弄回这个数”。邹洁之道：“两支？这好办”。刘进先道：“羞你妈先人，两条枪我还叫你费哪劲？” 邹洁之怀揣着刘进先开的二千块大洋的银票，带了几个团丁，到汉中去办枪支的事去了。 刘进先派邹洁之到汉中枪买，其实心里头也放心不下汪家寨上的沈寿柏，派了几个暗哨到汪家寨下，打听沈寿柏的动静，几天下来，暗哨回来报告说寨子里最近几天没有派人下山来，刘进先才放心了。 十几天过去，还不见邹洁之回来。刘进先早作好打算，等枪一到，就强行收编沈寿柏。 邹洁之终于回来了，枪没有买回来几条，却带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这次刚到汉中，就听说吴司令出事了”。邹洁之端着茶杯顾不上喝一口，急着给刘团总说了这么一句。 刘进先一惊问道：“慢慢说，咋回事？” “吴司令不是带人到关中去帮刘振华攻打西安城吗？从春天打到冬天也没打下来。眼看西安撑不住了，谁知到半路上杀出个冯玉祥，带着国*军的人马，解了西安的围，把刘振华撵跑了。刘振华一跑，吴司令就叫人家断了后路，回不了汉中，他就只好带着他的人马跑到甘肃去了”。 刘进先问：“吴司令走了？汉中哪个来坐阵？”邹洁之道：“你听我给你说嘛。冯玉祥当上西北国民军联军总司令部总司令后，吴新田一看风头转了向，赶紧派人到西安给冯玉祥告挠，冯玉祥就答应收了吴司令，给他封了个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十六路司令的头衔，还是把他放回汉中，继续当他的汉中王”。 刘进先这才听清楚，陕西现在换主人了。 刘进先回头一想，对邹洁之道：“不对呀，冯玉祥以前就是陕西督军，现在他又回来了，还不是跟原先一样？”。 邹洁之道：“团总可能忘了，冯玉祥以前确是陕西督军，但他过去是北洋政府的督军，现在冯玉祥却是南京革命政府的总司令，是两码事了”。 刘进先道：“就是说，他吴新田现在也改成国民革命军了？”邹洁之道：“对头。他吴新田是个啥样的人，团总你是晓得的。他叫人家打败了，没办法才归顺的。我听人说，其实他暗中还在跟武汉政府勾勾搭搭的，跟西安的冯玉祥只是面子上的归顺罢了”。 刘进先不耐烦地说道：“说了半天，陕南还是吴新田的，汉阴县也还是他的，我这个团总还不是仍然要给他当撵山狗？”。 邹洁之道：“世道还不知道要咋变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我们收的捐税，还不能急着给他往上交，万一天又一变，这些银子不就白交了？”刘进先道：“你是说该收还要收，莫急着往上交？”邹洁之道：“对，把这些银子留着我们自己花不更痛快？” 刘进先心里想着，该上县去打探一下消息了。 没过几天，邹洁之前来报告说：“团总，我的话应验了，变天了，变天了”。刘进先问：“这不是大睛天，啥时变天了？” 邹洁之道：“知事改县长了，县公署现在都改成县政府了。县上到处在传，说是又派来一个新县长，都到任了”。 刘进先不管这些，问道：“是哪个来当县太爷了？”邹洁之道：“听说新来的县长叫曹颂均，还是吴司令手下的兵”。刘进先想，这世道变的也太快了，刚说没几天，果真天就变了。 邹洁之道：“这一阵县上真好玩，尽出些新鲜玩意儿，你晓得啥叫秘书吧？”“不晓得”，“就是原先的师爷，现在改叫秘书了。还有，你晓得公安局吗”，“没听过”。邹洁之买弄似的说道：“就是原先的警察所呀，现在改叫公安局了，张亲民现在当上公安局长了。嗨，县上又成立了什么建设局、司法局一大堆新东西，叫人都搞不清了”。 邹洁之说的这些，刘进先从来也没听说过，都是些新玩意儿，真是世道变了。 刘进先道：“不管是叫知事还是叫县长，还不都一样，猫叫个迷，迷叫个猫，该收的捐一个也不会少”。 刘进先进了一趟县城，着实叫他见了一次广。到处挂着青天白日旗子，满县城到处都是革命标语。刘进先特意到县政府门前，见大门口的牌子蓝底白字油光铮亮，上面还有一个象剌疙瘩一样的标记，穿着制服的人出出进进，好象很忙的样子。 刘进先不敢进县衙门，到处转了一圈，来到民政局，找到在这里当差的外侄刘铭贵，打听新县长的做派如何。 刘铭贵见问起新县长，吐着舌头道：“他原来是吴新田的副官，凶的很，刚来就把几个原来办差的给换了”。刘进先不cao心换哪个当差，他cao心的是新县长将如何施政的问题，这关系到自己的前程。 刘铭贵道：“新县长刚来，口口声声说要施新政，满嘴都是新名词，搞球不懂。这几天到处都在传说，要搞田赋改革，进行田亩清查，按稞石收赋，弄得县上的人都人心慌慌的”。 刘进先问：“具体哪门收赋呀？”刘铭贵道：“反正是只会比过去收的更多”。 刘进先一听，心里凉了半截。 外侄要招待舅舅，刘进先也没有心思喝酒，怀揣着一块石头回到涧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