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引重兵强做满月酒
时间过的很快，正月过后，就是惊蛰，经过春雨的滋润，麦苗拔着节的猛长。 立夏时节，河边向阳地里的麦子有的开始泛黄，不到小满，族长便将刚刚成熟的麦子叫人收割了，送到河边磨房，磨成白面。拣最好的称了五十斤，用二十斤新麦面，蒸了一套五谷丰登的花馍，把另外二百斤面用斗装着。另外又把刚烤的杆杆酒装了两大罐子，杀了一头猪，包了五封袁大头。 准备停当，这天中午，军坝族长带着人，将面粉、花馍、猪rou和袁大头各装在食盒子里抬着，食盒子腰着红纸，象接亲一样，一般吹鼓手呜呜拉拉，热热闹闹到涧池街上给刘团总送礼，报告午季丰收的喜讯。 自吴新田带领第七师接管陕南后，安排自己的人接任了各县的知事，又派部队在各县驻扎。这一日，新任汉阴县知事蔡继濂赔同驻军营长牛振富到涧池铺视察。涧池团总刘进先陪同县知事和牛营长巡视完街道后，几人来到河堤上，欣尝着月河的美景。 军坝族长提前已经知道县知事和驻军牛营长今天要来涧池，便带着礼物，吹吹打打地过来了。 来到河堤，见到刘团总，族长急忙赶上前去，向几位鞠躬问安。 刘进先见到军坝族长吹吹打打抬着礼物，便故意问道：“老族长，你这是到哪里去接亲呀，送的礼可不薄哟”。 族长忙道：“刘团总呀，我这是专门来给你报喜的”。刘进先道：“有啥喜事给我报的？”。族长道：“托团总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午季的庄稼格外的好。这不，河边向阳地块先熟的第一口麦子面，我们给你老送来尝尝鲜，孝敬你老人家，顺便请你有空的时候到我们军坝去坐坐，和我们共庆丰收”。 刘团总谦虚地应和着说道：“要说托福，应该说是托知事大人的福，知事大人一来，目前辖区内政通人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才有这清明的世界。” 县知事蔡继濂哈哈笑着说好好，转身对牛营长道：“我一来，就听说这里移民杂阵，民风剽悍，但看到这里，却感到山里人还是厚道的嘛。牛营长，这一方治安，还望营长今后多多费心了才是”。 牛营长cao着河南口音道：“好说，好说，咱们共同努力，共保一方平安。”“共保平安，共保平安”知事忙附和着说道。 刘进先插话道：“今天知事大人和牛营长来到我们涧池，鄙人已备下一桌酒席，请几位贵客尝尝我们涧池铺的农家菜，不成敬意，还望赏光。”军坝族长接口道：“请客不如遇客，今天这桌酒我请了，以表我一片敬意”。几人假意推却后，刘进先收下了送来的礼物，叫人抬回镇公所。 一行人来到河坎上一家馆子，八冷八热，八浑八瘦，再加八汤，铺开场面，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一会功夫，三斤温热的杆杆酒见了壶底。知事大人不胜酒力，被人扶下去了。 今天这场戏，是族长和刘团总早就商量好的。见时机已到，刘进先忙噜嘴给族长打信号。 族长趁机进言道：“今后还要仰仗营长给我们撑腰哟”。牛营长敞胸露怀，借着酒力，哈哈大笑，一口河南腔：“我姓牛的从南打到北，什么情况没经见过？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我保你一方平安”。刘进先赶紧跟着恭维一番。 族长见牛营长高兴，赶紧双手端起一杯酒，来到牛营长面前，高举酒杯到头顶，用帮中礼节表演一番，郑重地给营长道：“请营长满饮这杯，本人有个不请之请。” 牛营长见状，赶快把族长扶起来，说道：“唉呀呀，原来都是帮中的兄弟，不必客气。天下洪门是一家，义气为重。小弟在外多年，走南闯北，全靠兄弟们的帮衬，今天在这里又遇帮中兄弟，有啥事，只管说就是了”。 族长见时机已到，就把两年来闹龙灯，跟沈家院结仇的经过摆给营长听。“更可气的是，他们沈家院的人，竟然爬到我们的狮子身上爬sao，把我们当成了母狮子，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营长听后哈哈大笑：“好玩好玩”，接着对族长说：“你要如何出这口恶气呀？”族长凑近营长，压低声音，这般这般，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最后才放高声音道：“还要仰仗营长大人为我们撑腰哟”。 牛营长听后，一阵狂笑，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呀，你呀，好，好。”咳嗽了好一阵，牛营长才止住笑，说道：“真真有趣，这场好戏我一定要去看，一定看。我还要帮你把戏演好”。 麦收过后沈家院有喜事了。 小满这天是沈三爷的七十大寿。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三爷今年做什么都一顺百顺。从大的来说，正月十五玩龙灯，玩出了沈家院的精气神，红红火火，为家族争了光。今年的天气风调雨顺，天气凑合人，午季的麦子长的格外的好，月河边八十亩水稞佃户，早早都把稞石交来了，还把去年欠下的都给补齐了，三爷家新修了两个大粮仓如今都装得满满的。从小的来说，沈家今年接连添了两个胖孙子，整天把沈三爷喜欢的嘴巴都合不笼。更为可喜的是今年沈三爷身体分健旺，每天喝二两，身子骨硬的很，年前新收入房的堰塘沟刘家姑娘，眼看着肚子有些显怀了。这不，眼看小满将至，七十大寿又要到了，要好好办一办。 提前从安康请来画师，为沈三爷画了一幅画像。画好后，家人都说画的很象，端庄肃穆，重重地谢了画师，乐得沈三爷整天站在画像前出神。 筹划庆寿事宜，自然有一班下人cao办去了。 小满前一天晚上，沈三爷破例将大婆子、小婆子和年轻的三婆子都撵出去了，以免把持不住，第二天脸色不好，精力跟不上，丢了自已的脸。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老三提了一壶开水，把洗脸手帕搭在铜洗脸盆沿上，等在老爷门前。听到屋里老爷咳嗽了一声，急忙推开门，为老爷子梳洗。梳洗毕，佣人端来一怀温水润了润喉咙，把一碗银耳莲子汤喝了，就着烟灯烧了一个泡，精神饱满，容光唤发地来到天井，伸了伸懒腰，才问到：“今天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按您的吩咐，寿堂布置全部就绪，采买东西都备齐了。该请的人都请到了”管家小心地应道。 “都请了哪些贵客呀” “有团总刘大人，有团附邹洁之，船帮陈老大，马帮雷老大，商会彭会长，商会下面还有几家大商铺的掌拒。附近杨家老屋、窑岭堡子、洞河堡子、沙坝堡子、曾家院的族长都请到了。稍远些涧池沟里还有几家大一些的族长也都请了，泗王庙里都送了香火钱，还请了汉阴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可巧的是，戏班子老板最近正好从外县回来，几家人都去请，总算被我请来了，打主场的是汉调二黄《麻姑献寿》，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喜庆的小场子戏”。 沈三爷满意地点点头道：“给戏班子说，把一些有伤风化的东西收起来，以免太太小姐们不方便。” 管家答应一声，正要离去，沈三爷又把他叫住笑呵呵地补充道：“今天的席面要做的丰盛些，不要省钱，只要是沈家的人，不论老少，也不论贫富，今天都叫来吃席，送礼的不拒，不送礼的也莫嫌人家，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咋样接待来客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准备了十个客房，八个烟屋，还有院坝里支了十几个麻将滩子，随客人的喜好，都能满足需要” “还要准备一些人，暗中作好准备，哪个敢中间想踢场子，你就对他莫客气”，沈三爷叮咛道。 “知道了”，管家安排人员一一照办去了。 到了晌午，请来的客人抬着礼盒子排着队庆贺来了。 沈三爷换了一身暗红的织锦马褂，站在门口迎接来庆寿的人。 沈三爷牵着刘团总的手，来到祠堂正中太师椅上坐下聊天。 只见一幅大寿字中堂和沈三爷的画像挂在祠堂正中间，供桌上摆放着寿桃、寿服。大红蜡烛点燃在两边，祠堂、天井一直到过厅外面，全用大红绸子扎的红花装点着，一派喜庆的气氛。祠堂里摆着十几个八仙桌，重要客人围座在此用餐。其他的来客就在院坝的大棚下面。 只听司仪高声宣布：“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沈三爷七十大寿庆典现在开始”。 一阵鞭炮过后，硝烟笼罩在祠堂的每个角落，呛得来客咳嗽不断。戏台上一阵咚咚锵锵的锣鼓过后，漂亮的麻姑从戏台上下来到祠堂里，向老寿星献上刚刚下锅的寿桃。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正当来客划拳行令时，只听门外又一阵鞭炮炸响，管家高声报到：“军坝老族长带来龙灯狮子来为沈三爷祝寿”。 沈三爷一听是军坝来客，迟疑了一下，叫请。随后沈三爷给沈寿柏附耳低声作了交待，起身来到大门口迎接来客。 军坝老族长将礼盒红布揭开，抱拳向沈三爷：“恭贺三爷身体健旺，寿比南山，些须薄礼，不成敬意”。 “老弟光临寒舍，蓬壁生辉，为我等添彩，请”。老族长进祠堂就座，其他人被安排在外面棚下入席。 酒致半酣，老族长起身向沈三爷敬酒：“今日我等有幸来给三爷贺寿，也同时来给三爷道喜来了。” “老夫今日齿序进七，已是大喜，还有何喜？” 老族长抱拳示意，环顾一周，说道：“为给沈三爷助兴，我们今天把龙灯狮子送来了”。言毕，一挥手，一条rou龙披着彩锦，舞了进来，在席间穿棱，为寿宴增添了喜庆，博得到场嘉宾阵阵掌声。在外看戏的人都赶进祠堂来看热闹。 龙灯舞罢，一个硕大的狮子被人推了进来。嘉宾中一阵sao动，起身要来看个究竟。 这只狮子与以往不同，由于它太大，无法舞动，被人推着显得有些笨浊。 刘团总起身高声问道：“这是什么狮子呀，难看死了，这么大，咋玩的动呀？啊？哈哈哈”。 只见大狮子被推到祠堂中间后，没有了动静。正在大家迟疑时，狮子的屁股后面开了一个洞，从里面钻出一只小狮子来，一只、二只，一共六只小狮子从大狮子肚子里爬了出来，晃着脑袋给大家叩头作揖，蹦蹦跳跳，很是好看。 来宾只顾看得高兴，从没想到大狮子还会下崽，一下就是六只，乐得满祠堂的人都哄堂大笑。 沈三爷看着这一幕，低沉着脸。心想，今天怕是来者不善吧，嘴上没说，回过身叫下人作好准备。 老族长待小狮子下完了，才来到祠堂中间，向四周作揖一圈：“各位，值此沈三爷七十大寿之际，沈家的狮子又为三爷添丁进口，可谓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有人在问：“这是你们军坝的狮子，下的崽理应是你们军坝的后人呀，咋是我们沈家的？”。老族长不紧不慢地说：“这位有所不知，大家可能还记得，今年正月十五的时候，沈家的狮子在涧池街上，与我们军坝的狮子，当着刘团总的面，已经圆过房了的，所以我们军坝的这个狮子，早已是你们沈家的人了。只不过我们帮你们养了这几个月，好生侍侯到今天。现在儿子生下来了，我们当娘家的人，理当送还，还要来讨杯喜酒喝呀”。 原来军坝老族长是当着大家的面，来出沈三爷洋象的。沈三爷黑着脸坐着没动。 老族长转身向沈三爷道：“三爷，我们的姑娘给你们下了崽，即然来了，我们要给自已的姑娘做满月，你们得好好侍侯她才行哟”。 沈三爷脸胀得通红，叫道：“今天来踢我场子来了吗？伙计们，cao家伙，给我打出去”。沈家家丁早已作好准备，拿着砍刀长茅，一声令下，将军坝来人团团围住。 正要动手，只听门外“呯”的一声枪响，冲进一队军人，端着汉阳造快枪，指着沈三爷，当下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一名当官模样的人，满脸大胡子，穿着灰军装，平顶大檐帽，腰上系着武装带，脚上穿着皮靴，手持一根马鞭，慢慢地度进祠堂，环顾四周道：“清平世界，谁敢造反？”一时鸦雀无声。 来到沈三爷跟前，军官用马鞭将一支枪档开，座在一把太师椅上，对沈三爷道：“今天沈三爷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呀，大喜日子，怎么可以动粗呀。人家是来给你贺喜的，你要好好招待才是正理哟。” 沈三爷气势立马矮了三分：“这位军爷，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老夫如今老眼昏花，恕我眼浊，不敢动问，军爷您是——？” “兄弟姓牛，是国民革命军吴司令麾下营长，现接管汉阴防区，负责社会治安。新来贵地，今巡防到此，见尔等刀兵相见，特来弹压，以靖地方。” “哦，是牛营长大驾光临，寒舍增光，请上座”。 “刚才我听到说你家要做满月酒，好呀，我来讨杯喜酒喝，你不讨厌我吧”，牛营长趁机说道。 “哪里的话哟，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我巴不得你在我家多住些日子”。 “你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是实话” “好，我就住几天吧。勤务兵”，牛营长喊道。 “有，请营长吩咐”，勤务兵双腿一并，举手行礼。 “传我的命令，沈三爷今为狮子做满月酒，派一个排的弟兄们，在这里站岗，维护秩序，不满三十天，不准撤退”。 “是”勤务兵高声答道。 牛营长回过身道：“沈三爷，怎么样，兄弟只能派些人来这里服侍月母子了”。 沈三爷心中一紧，暗自叫苦不叠，但脸上仍堆着笑，口中答道：“有营长为老夫撑腰，是给了我最大的面子”。 牛营长又对老族长训话道：“前来道喜，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弄得沈三爷没有准备。在这一个月期间，你的人也不准离开这里，要好好的把月母子侍侯好，吃不好，我唯你是问”。 好好的一个寿筵，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沈三爷迫于压力，敢怒而不敢言。一个月来，好吃好喝把一堆当兵的侍侯着，最难侍侯的是这一个排的兵，稍不如意，便摔桌子打板凳，并且偷鸡摸狗，叫四邻有苦难言。 期间，牛营长来巡视过两次，每次好吃好喝后，又少不了黄的白的相送。到了一个月，总算把一帮瘟神送走，沈三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有人传出话来，沈三爷因劳累过度，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