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徐家班搭台唱大戏
十几天来，哥老会弟兄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汉阴县城乡各处漾溢着欢乐的气氛，新贵们纷纷把一家大小从农村搬进城，满街都是头上围着白帕子、黑帕子的山里人，身上虽穿着新衣裳，但总也遮挡不住满身的土气。 太阳快要落坡，汉阴城里依然是人来熙往，象赶庙会一样热闹。你看满街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抹的胭脂就象演戏一样，穿着暂新的绸缎衣裳，学着城里人的样子在右襟下别着一方手绢，嘴里磕着瓜籽，扭着腰一步一摇，嘻嘻哈哈，三五成群，招遥过市，前往教场坝看戏。 十几天来，汉阴厅知事刘海为庆祝反正成功，在文峰塔下教场坝里搭起高台，请来各地戏班子，轮番上演。今天这台戏是本县最有名气的汉调二黄徐家班献演，是由班主徐海澜亲自登台，因此教场坝里早早便挤满了人。 教场坝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人们知道今天上演的《伯牙奉琴》，是徐班主以《伯牙与子期》故事亲自改编成的汉调二黄新戏，这是徐家班的首场演出。几天前就在城乡各处告示，因此来看戏的人格外多。 汉调二黄是汉水流域最受人喜爱的剧种。在汉阴城乡，平时喜庆节日、婚丧嫁娶、小孩洗三、打十朝、过满月都把汉调二黄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唱堂会。汉阴有五六个戏班子，数徐海澜徐家班最为有名。 宽阔的教场坝挤满了观众。 刘知事和家眷坐在台前的太师椅上，前面案几上摆着几样时鲜水果和花生瓜籽，两边围坐着县上的一班官员，城防团的兵丁在四周守护。 三姨太是刘知事反正后新收入房的一个窑姐，特别爱看徐海澜的戏。今天她把几个好姐妹请来，早早坐到前台，还没开演，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着话。 一个道：“你看看徐老板的身段、唱腔，几好听哟，只要他亮一嗓子，都叫人酥到骨头里头去了”。另一个接口道：“我最喜欢他的，就是他唱的一板一眼，吐字道白清清楚楚的，那才叫正板”。“嗨，徐老板的盼相最叫人着迷了，一招一式哪个能比哟！” 旁边一个男的插话道：“你们女人家知道个啥？二黄的唱腔将究的是个音色，有虎音边音之分，你们懂不懂？你看徐老板唱到虎音的时候象老虎一样高亢宏亮，唱到了边音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甜脆哦”。“不然的话人家为啥都把徐老板喊“戏状元”、“戏母子”呢？没有他，这台戏就莫得看了”。 旁边一个接着插嘴道：“你们不晓得吧，徐老板当年还没有出道的时候呀，有一年的端午节，涧池铺土地庙请人唱大戏，徐老板伙了几个人就在土地庙边上麦地里清唱，结果勒，台上大戏没人看，观众都叫他吸引过来了，你说他歪不歪哟”。 “唉哟，你个挨刀死的，还是回去摸你妈的勾子去”，一个女人屁股被人摸了一把，与人打情骂sao起来。教场坝里人挤人，黑雅雅地一大片，闹嚷嚷地，都等着好戏开场。 台上一阵锣鼓响起，接着散板疾风暴雨似的敲出了“开场板”，伴着二胡、板胡和锁喇悠扬的旋律，徐海澜的徒弟杨安荣怀抱古筝从“相入”门内度着方步出场，“唉——本人伯牙，家住深山——”一个亮相，博得满场喝彩。 随着剧情展开，观众的情绪随着伯牙而起伏，不断爆发出掌声。 当扮演子期的徐海澜在幕后一声长叹“唉——”还没断音，台下早已是人声鼎沸了，一片声地叫好，都盼着徐海澜出场。 徐老板度着方步一露面，后面的观众把持不住，纷纷往前台涌来，要看个真着。两边维护秩序的兵丁都不知挤到哪里去了，乱哄哄一片。待徐老板一开唱，大家才慢慢安静下来。 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大家早已知晓，徐海澜经过长时间的推敲，把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间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境与汉剧二黄的散板和唱腔有机的溶合在一起。加上徐海澜扎实的唱功和徒弟杨安荣儒雅的扮相相互配合，舞台上古筝悠扬，行云流水，师徒二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相得宜彰，台下的人伸长了脑袋一片声地叫着好。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地欣赏难得一看的大戏的时候，只听不远处的东城头上“砰砰”响起了两声枪响，接着城外也随着响起了一片枪声，枪子打到树叶上纷纷掉落。 看戏的人听到枪响，顿时乱成一团，相互涌挤无法动弹，戏也演不下去了。 城防团管带唐纪坤大吼一声，纵身一跃，从人头上飞了出去。 来到东门城楼，只见城上城下打得正紧，瓦片乱飞。唐纪坤问守城兵丁：“怎么回事？” 城外有人正在喊话：“不要误会，我们是省上派来的，是来帮你们的，请知事出来搭话”。 唐纪坤躲在女墙边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凭什么说你是来帮我的？”“我们是省军政府的招抚使，这里有革命党的布告在此”。随着，一个穿灰布军装的人来到城门前，飞舞着一张纸，“我们受省军政府委派，前来贵地招抚革命有功之臣，请不要误会”，一口关中口音。 为慎重期间，唐纪坤只准一人进城来接洽，其他人员在城外待命。 不一会，只见一名士兵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名腰里扎着武装带当官模样的人，来到城门前。唐纪坤吩附城上的守兵做好准备，以防万一，这才打开城门放人进来。唐纪绅守在城门口，来人主动将手枪交给唐纪绅。 来到衙门，刘海已穿着官服坐在大堂之上，望着来人，并不下来，也不答话，两边站着一班背着快枪的衙役，虎视眈眈。新任警察所长周世虎在一傍打着官腔问道：“来者何人，有何事项？”。 只见来人正了正大沿帽，又整了整武装带，把身后的长辫子稳了稳，跨前一步，一个敬礼：“兄弟刘远成，受秦陇复汉军革命军政府委派，到汉阴县招抚慰问革命有功人员，并协助组建革命军政府”，言毕，又一个标准军礼，从左侧皮质公文包内掏出一个大信封，双手呈上。 刘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望着傍边一个衙役，用下巴指了指，轻声道：“呈上来”。 衙役将信接过呈交给刘知事，只见信封套红中间大字写着：呈汉阴厅知事亲启，落款是陕西省秦陇复汉军革命军政府缄。 拆开信，刘海侧着身展开来，只见信中写道：清廷无道，神人共株，辛亥义举，天下响应，风卷残云，大势所趋。自鞑靼奴役我华夏以来，志士仁人，义愤填鹰，热血男儿，前赴后断，幸籁我各路前躯结成同盟，武昌首义，广州继之，黄花岗前烈士捐躯，成都路矿血流成河，各地反正，方兴未艾，方迎来这朗朗乾坤，缔造出浩浩共和。我陕西革命党人，义无反顾、英勇杀敌，始有这清平世界。各地豪杰，劳苦功高，今着刘远成者，前来贵地招抚地方，慰劳义士，组建新政。未尽事宜，请知事协助处之云云。 刘海读罢，沉吟一会，将信交给身边的人，立即起身，脸上堆着笑，“有失远迎，抱歉，抱歉”，看座献茶毕，刘海道：“兄弟刘海，是本地洪帮方首，受安康高大爷、胡大爷之命，完成反正，赶走了汉阴厅通判，被委为本厅知事，管理这穷乡避壤。大军远来，慰劳招抚本地，实乃本地之荣幸，本人将全力协助”。 刘远成拱了拱手道：“当前革命形势一派大好，各地反正、起义风起云涌，西安已被我革命党人攻占，全省大部均已归我大汉，正在逐步筹建革命军政府，陕南各地也正在驱逐清朝残渣，不日将大功告成。兄弟我受秦陇复汉军革命军政府委派，来到贵地，追剿镇压顽抗人员，肃清前朝遗留，维护地方治安。并对洪帮兄弟积极协助我革命党完成革命，诚表谢意，并筹建汉阴县革命军政府，对劳苦功高人员考察任用，还请贵地帮中弟兄大力协助配合”。 “好说好说”刘海应付道。 “兄弟受命带来几十名弟兄，现还在城外待命，请给安排食宿”，刘远成接着说。刘海回望了其他人一遍，安排道：“其它地方都显狭窄，只有考院尚可驻军，如不嫌弃，可派人打扫干净，在此将就驻下。至于饮食各项由我安排人按时供应就是”。“多谢了”，刘远成起身抱拳道别。 刘远成刚走，刘海手下一班人就不干了：“什么招抚，原本是来抢我们的饭碗来了嘛，我们打下的江山，凭什么叫他来任命？”“这班人凭什么在我们这里指手划脚的，我们是主，他是客，哪有客来指使主人的道理？”“干脆把他们撵走了算球，免得碍手碍脚，搅了我们的好梦”。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 刘海等大家安静下来，才开口道：“我也感觉他们是来者不善，这帮人从西安直接过来，递来的片子上并没有安康任何人的手令，是认还是不认？我看，还是派人向高大爷去问一问，再作处置，如何？”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一帮拿枪的神，你听他刚才讲，对不听他话的人就地镇压，等他们驻下来了恐怕不好处置了”。是收留还是撵走，在座的吵了一阵也没有一个定论。最后议定，还是先派人到安康请示高大爷后再处置较为妥帖。 大家走后，刘海一直在想，这刘远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