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抵抗（上篇）
『承受了那样的打击竟然还活着，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噩梦。 仍在延续。 哪怕拼尽浑身解数逼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最强攻势，让那个对手完全湮没在毁灭与烈焰的炼狱之中。 他，利昂，却再次跨越了自然常理，又一次站起来重新回到目光焦点上——以灼热的火人状态！ 『里欧……不，你不是里欧！』面对不可理喻的超自然光景，手指一度慌乱地抖动，想要抓住什么，却根本找不到能够抓取的事物。现在可不是容许自己执着寻求合理解释的时候啊，高斯被迫抓紧唯一可信赖的武器秘剑·混沌，作出戒备：『不死恶魔，你到底是谁？！』 『……』对立面，斗气乘着热力徐徐升起，被火焰烤至通红的重铠甲武士由下而上，慢慢提起了其引以为豪的无敌大剑！这个架势，显然是要接续未完的巅峰对决！ 两支最强兵器针锋相对，这样子，死斗恐怕是无可回避的…… 不过，有些东西，感觉似乎有所不同了。 「是错觉吗？这家伙所呈现出来的锐气似乎跟刚才不太一样……？」两方不约而同摆开迎击姿态，沉默当中，不经意地给高斯留出了思考空间。 在精神高度集中状态下，人的感官知觉通常会有所提高，由此可以令其更早察觉到事态的发生与环境变化。对顶尖魔法大师来说，这项特性甚至能够提供极大加成，高斯不过是轻轻地把目光焦点从敌人锋芒移开，以宏观角度再审视整个大局，顿时便发现了微妙之所在。 「原来如此——某种意志已经从那家伙身上消散了。」这可真是一件既有意思又让人在意的事情，眼光里的利昂武士，其所朝向的目标焦点并非针对自己这副身躯，而是，更像是在专注于某个战术目标。一瞬间之后，高斯终于明白了：「他想要摧毁的是这支秘剑·混沌！」 谜题总算得以解开。 事实上，里欧并没有真正归来，只有斩魔刀以武者姿态再次出现在人的面前。斩破虚空，击毁魔法力量，那本就是斩魔刀的特性，而非里欧独创特殊绝技，虚幻武士利昂之所以能够展现出非常强大的战斗力，皆因其遇到了另一支同样蛮横强大的上古神兵器，无限潜能迫使它提升至疯狂极限的高度，只为了要打赢这场战争。 「我一直在跟里欧的幻影对抗，斩魔刀也一直在释放潜力来跟上我的节奏，这情形与艾尔废都的恶鬼何其相似，物理伤害根本无法战胜它，唯有，从根源上令那支武器臣服下来，控制它……」 高斯不断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细节，试图再令历史重演，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行啊，茜莉娅不在这里，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嗯？！』 突然间，眼前迅速升起一团炽热火光！始料不及的争斗重新爆发！ 也许是太过执着于思考对策的缘故，身体神经一下子没跟上战斗意识反应，结果，对手一次试探性挥剑攻势，飞舞的火焰反倒把高斯给吓怕得接连后退了相当一段距离，显得尤为狼狈。 『可、可恶！』从失衡中迅速调整过来，充分显示出高斯过硬的基本功，可是，当他想要唤起魔法能量打出气势的时候，内心却迷茫了：『艾尔多拉多……』 那是只有从高斯的角度才能目睹的景象——化为火人的对手，熊熊烈火仿佛与远方卫城大火连成一片，正在吞噬己方的抗争力量！他可以预见到，卫城内必然会被空前的大火灾打乱方寸，继而，引发出一连串混乱反应，最终，连自己这个统帅也被迫屈服于形势。 利昂对高斯，这既是一场单独战斗，同时也是一场和大局息息相关的战争。 『你的目的是为了拦在我的跟前，你所追求的「胜利」就是如此简单、纯粹。』 『……』 『是的，你没有自身意志，你只有执行强加于身上的命令。另外，你不会思考对与错，因为你只是一个战斗工具。』 『……』 『就凭这样的立场态度，你介入到我们的战争里——这一定是错误的！』 那一刻，高斯尽管没有显露出其所握有的利刃锋芒，但是，这个男人的威势却一反常态充满于战场空间，其只需要一个指尖，巨大压迫力便足以压制烈焰加护的武士不得不暂缓进攻行动。 角度转换，对立方的敌人接收到强势宣言以后会有所触动吗？没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刻高斯强烈的战意已经完全凌驾于对手以上！ 『来吧！武士！我会摧毁你，不再让你阻挠艾尔多拉多的抵抗意志！』魔行者迈克尔·高斯是认真的。 眼下，形势一目了然，过于紧迫的战况驱使他身心一同投进下一波死斗里面，迈克尔·高斯就是想要把重要责任都揽在身上的男人啊。 精神意志驱动身体，身体再实现动作，魔行者手起手落，照着心中浮生的魔法思路划出漩涡状，同时又深深吸入战场炽热的斗气。片刻之后，一度沉寂的战场起风了，整个环境的精神粒子再度活跃起来，与之共鸣的魔法纹身回路紧随着快速流转，释放能量之余并焕发出非常明亮的光辉！ 远远看过去，那个男人的光芒真是太耀眼了！然而，危险也伴随着过于耀目的光景突然而至—— 「不行！我不允许你在这里赢下这场死斗！」 一直秘密监视着战斗事态的第三个人，终于出手了！ 临近激战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呜呼！天色一暗，风云突变，未知要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对立之地，强硬地阻拦在高斯与利昂之前。 介入成功，出招！ 『给我统统消灭吧！』 战争有时候会因为一个人一个事件而改变，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轰——！灼热风暴奔袭而过，携着恐怖热能穿透了街道，直抵艾尔多拉多卫城中央生活区，直扑人心。 生还希望，就这样无情地被溃散掉。 『敌、敌人要来了！快！大伙快躲起来啊！！』 『王都的灾难噩梦，这回要在王下城上演了吗？！』 四处逃散的艾尔多拉多平民都一定记得，三年前那天那场巨大雪崩，正是全面战争的开端，同时也是艾尔多拉都时代溃败的开始！ 如果说寒冷冬天最强的利器是极寒冰雪，那么，与之相应的炎热夏天就必然是恐怖的连片大火！面对压倒性的自然力量，人力根本无法挽救，甚至，连正视它的勇气也消失殆尽。 『上古神兵器一发居然造成了那么大的破坏力……东北战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战况变化太快了，让冷静沉着的路德维希也不禁露出艰难的神色，冷汗同时迅速布满了额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特丽莎赌上所有魔法潜能的全力一击实在太凶狠了！过于凶猛的威力直接令街道建筑连番倒塌，大量粉尘与灼热烟雾往天扩散，情景就犹如大地崩裂熔岩喷发那般，恐怖空前！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热浪接踵而至，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冲击一并到来，处处冲击着地上人的感官知觉——那情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末日降临！ 试问谁还能从容不迫地面对末世来袭？ 「这样被动的承受危难大势，对将士士气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我必须尽快帮弟兄们转移目标……」关键时刻，只见路德维希咬紧牙关，缓缓放开无意识握紧的拳头，而后平静地把手掌重新按捏在作战地图上，他在努力控制个人情绪，他要求自己移开关注战线的目光，重新回到大局之上来指挥战争。 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理性地面对困难，这不是路德维希天生的素养，而是从辅助里欧执行任务当中得来的宝贵经验，所以他才会依然得到高斯欣赏，稳坐代统帅之位。 『令旗！命令西门防守部队立刻展开阵形，全部队进入战斗状态！』指挥官的一记大声号令，顿时激活了陷入停滞的大本营。 『遵、遵命！属下立即带领将士到达部署位置！』待命的将官行动起来了，随着他的离去，自然也会带动在场诸多工作人员们有了新的任务。 『代统帅，东北战线方面——』副参谋紧接着发出提问，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令旗！命令第二机动部队后撤，协助灭火工作！另派快马追加命令，调动内城救援队伍加入灭火工作！必要时，可以推倒周边房屋阻止火灾范围扩大！』 完全进入状态的路德维希起到极好的引领作用，强势的他令指挥工作重新有序运转，并且让将士们精神上有了可供依靠的对象。 『听好了，艾尔多拉多现在已经进入危急时期，我要求大家都拿出百分之百的意志来应对困难，就像我要求北门战线的弟兄们那样，一步都不能退缩，因为我们无法再分出人手去应付更多的事情。』他环视一下四周，分出自身的勇气，又再补充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尽力做好了自己的任务，你们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在众人纷纷点头接受代统帅的要求以后，副参谋又不失时机问了一句：『那么，关于东北战线方面……』 『关于东北战线方面……派遣第一机动部队到达通往内城的道路展开防守阵势，并与原防守部队生还人员对接，重整队伍后再投入战斗任务。』 『代统帅，请问，您不打算发出救援命令吗？』 最尖锐最艰难的问题，终究是无法回避的。 当然，路德维希也没打算要回避它。 『副参谋，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最新情报信息，而不是鲁莽地往热点扔下过多兵力。』 『可是，经过刚才那一击，前线的弟兄们如今可能陷入苦战了！』 『我理解你担忧的事情，但就当下这个形势来说，我更信任前线弟兄们的潜力……他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然后成功与机动部队会合。』 『潜力？坚持？什么意思？』 『是的，那里有艾尔多拉多最强的一张王牌。』说着说着，路德维希下意识转头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战场，看上去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他——她，绝对会完成任务，因为那是艾尔多拉多的守护将军。』 作为少数知晓上古神兵器实质的人物，副参谋自然明白代统帅脸上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问题是，单凭这份『信任』心情，真的能够在战场上与敌人周旋到底？ 她，从年岁来说还只是一位少女而已。 两者职位上的差别，决定了二人的战略视野高度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路德维希心中的战术思路是不可能被下属看穿的，相反，副参谋的疑惑却很快就败阵下来，最后统统回归于代统帅指挥旗下，聚合成中央核心。 要稳住大局，首先得稳住己方的军心，战争专家就是这样保持着平衡来打仗的。 「茜莉娅·怀特……不，茜莉娅·伽蒂安，尽情展现你作为前将军女儿的实力吧，这是，为了整个艾尔多拉多的生存——你必须要奋战到最后！」 『弟兄们，请再坚持一会，我们绝对会把你们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 副参谋为远方将士送上真挚祝福的时候，路德维希也跟随着作关心状，然而，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神情其实是冰冷严肃的…… 战争，并非单纯的械斗。 胜利，也不意味着结果是完美的。 唯有真正认清楚这个道理，人才可以说懂得玩『战争』这盘游戏，从而实现某种微妙的『平衡』。 随着各路心思不断不断浸透到战场之内，不知不觉间，第二天战事也正式走到了关键期。 上午时光已走过大半，此时从高空俯瞰整个战争走势，所有人都会明白，最具决定性的一幕便是特丽莎·艾芬尽全力打开了东北战线的缺口。均势由此被破坏，艾尔多拉多这边防线虽然没有后退，但海兰斯联邦的后援部队已经乘势陆陆续续赶来投入战线，人数上的差距，也许很快就会影响到战线的胜负，而且，这还是假定双方作战水平和士气都处在同一高度上呢。 『太慢了！我们后方的机动部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战斗指挥官汉特倒下以后，接过大权的副官现正忙于调度军力应对越来越凶猛的攻势，不过，自军残存力量眼看也快要消耗到头了。 『指挥官，依我看，要不号令附近的将士往茜莉娅·怀特靠紧吧，以她手持的强力武器为作战中心，沿着城墙边界部署防线。』 『嗯，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得坚持住……递送急报的快马可不要出什么意外啊。』 指挥官落实下一步战术以后，焦点自然就落到了身处最前线的茜莉娅，那时候，银发剑舞者正好对上了敌方坚固的阵线，两股强大防守力量相碰撞，结果便是给了特丽莎全身而退机会。 『可恶！那家伙明明就在不远处了！』鼓足力气，张开伽蒂安之盾，砰！撞开敌人的坚盾！再猛一挥剑：『给我滚开！』 手起刀落，又一敌兵被雪白利剑所击伤！ 『稳住阵线！那个女人的利器只有一把剑，绝对不能让她突破了！』 论剑术，论气势，当下，茜莉娅无疑是东北战线最厉害最惹不起的明星，可遗憾的是，上古神兵器伽蒂安之盾优势项目只在于防守，所以哪怕她付出再多努力，也依然只能望着茫茫人海兴叹。 「不行啊，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穿过防线！该死的！要是能够在这里消灭敌人那恶魔魔法师……！」 抬头向前看，自己好不容易终于挤到了燃烧的攻城车脚下，敌人也好不容易从火焰中抢救出昏迷的特丽莎，当时，那女孩的手还死死的紧握着燃烧之弓。很显然，过于激烈的战斗令彼此都失去了理性。 回头向后看，自己的护卫队伍已被远远的抛在后方，陷入被围困的劣势，与此同时，艾尔多拉多卫城的火光还深深的灼痛了人心。战事，让人命和家园逐步逐步走向凋零。 「父亲，请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够守护这片土地？」她试图寻找光明之道。 阴天笼罩下的大地，却黯淡无光，视线所到之处只有无尽的争斗，甚至有种错觉，炽热战场仿佛幻化为一个牢笼，只为了把斗魂都锁定在这片死地…… 希望完全无法得到回应，茜莉娅最终只有重新抓紧手里的王牌，迈开大步，转移向友军方向回撤。 可是，这样子真的可以避免覆灭吗？ 『迈克尔，如果你听到的话，请来救救我们吧……』 银发少女无奈继续投入激战，挥洒的汗珠连带点点思念飘往天空。 阴云下，凉风吹过，空气似乎渐渐被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