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个真正的律师

    郑学平这次下定决心退出律师这个行当，不仅仅是因为伤心，也不全是为了全身而退，他是感觉自己走到了人生的一个关口，稍不留神，就可能灰飞烟灭，他得好好想想，所以任凭谁劝说挽留，他都不为所动。与吴浩一起收拾好办案的材料，郑学平已经可以回画溪镇去了，可是京民律所毕竟是他的心血，律师这两个字寄托着他一生的期望，趁着夜色，他悄悄的来到京民律所的楼下，已经早过了下班时间，看着灯火阑珊的窗户，想着大部分律师可能都已经下班，可能只有胡天民在加班，以后，再也没人陪老胡了，他忍不住又走进办公室。

    让郑学平没想到的是，想到办公室非常热闹，原来是杨阳陪着杨振宇老先生到访，老先生书法俊逸，亲手书写了一张硕大的横幅要送给郑学平，一来感谢他帮助自己维权，二来想劝说他留下，胡天民陆雨菲正陪着杨老先生，这样的场景，让郑学平进退两难。杨阳眼含秋水，看着郑学平的窘迫，今天她也去旁听了贺建国庭审，可是没敢去和郑学平打招呼，只是远远的看着自己仰慕的这个男人，他已经够累的了，自己不能再去给他增添烦恼，站在合适的距离，可能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只是她并没丈量出那个合适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听说郑学平决定离开律师界，离开临海，杨阳心急如焚，以后两人再也没机会一起工作了，恐怕见一面都会很难，她闷闷不乐的回家，哀求爸爸想办法，杨振宇开动脑筋，最后就想出了这么办法，杨老说郑律师这是伤心了，咱们想办法去劝劝他，给他些鼓励，也许他就不走了。

    杨老先生的横幅上写了四个大字“知行合一”，他解释说王阳明这四个字是专门写给你们律师的，知与行的关系，是道德意识与道德践履的关系。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知行是一个功夫的两面，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二者不能分离，也没有先后。你们律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光有知识不行，只有做到言行一致，表里如一，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律师。郑学平感激杨老先生的厚望，可是他以后不当律师了。

    杨振宇坚持把条幅送给郑学平，说对于现在的律师来说，这个“知”不是知识的知，是良知的知，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职业道德，如果不能坚守职业道德，没有做人的良知，当不了好律师，这是我从上次打官司的经历总结出来的，郑律师你是个好人，不管以后还当不当律师，我相信，他都能顶天立地。咱们读书人，上才如陆九渊所言，吾心便是宇宙，不需要太努力，一般人，如朱熹所言，览天下群书，而后知理，郑律师你我都算是中才吧，老朽希望你不要着急做决定，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几个字，多读读书，也许你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郑学平听了杨振宇的话，把条幅收下来，说老先生一番苦心，学平领受了，但是个中曲折，实在是难以言说，不过我答应您，这段时间多读书，把心静下来，好好想想前面的路该怎么走。杨振宇宽慰的点点头，话中有话的说，郑律师，不要总是想着自己受的苦，人间正道是沧桑，你苦的时候，别人也在苦，多想想你周围的朋友，他们都很关心你，希望你振作，早日回来，和他们一起把律师这条路走好。

    胡天民眼巴巴的看着郑学平，希望他能改变想法，可郑学平依旧坚持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拿走，吴浩和几个年轻律师拿着纸箱子不放手，胡天民生气了，说就让他走吧，散火，我也回BJ去，这个所关门算了！郑学平想安慰胡天民，可是胡天民不理他，说你走吧，你从一开始就没心好好当律师，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赢了几个官司，可你根本就没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你心心念念的就是复仇。

    郑学平被胡天民说的脸一红，陆雨菲解围说，老郑你得听劝，觉得累就先去休息，律所我帮你撑着，你不能动不动就收拾东西，还有天民，你那么随便就能说出散伙，这个律所是怎么开起来的，你都忘了是吧，老郑当年在写字楼里发名片的样子你没看见是吧？胡天民不吭气了。郑学平总算是找到个台阶下，说雨菲，这个所我就拜托给你了，你多照顾天民，我的东西也先不拿了，但还是要回到画溪镇我母亲那里去，说完一躬到地。

    胡天民用鼻子哼了一声，心里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让陆雨菲照顾我，还算是有点儿良心。

    照顾胡天民？陆雨菲有些为难，担心李红卫吃醋，可是大话既然已经说出去，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胡天民也真会顺杆儿爬，第二天中午就约陆雨菲吃饭，借口是商量那个刺伤前女友的大学生的案子，这个案子是陆雨菲推给他的，两人一起代理也说得过去，陆雨菲只好答应了，结果俩人一聊就把整个下午给聊没了。

    李红卫从心里很不高兴，陆雨菲一回办公室，他就气哼哼的下班回家，拎着一瓶水和一个面包，两人擦肩而过。陆雨菲感觉最近与李红卫之间有些不对头，忙完工作就直接开车去李红卫的别墅，打算把郑学平托她照顾京民所的事儿和李红卫沟通一下，两个人总是冷战会影响感情的。

    陆雨菲按了好几次门铃，李红卫才出来开门，满头大汗的，神情很不自然，陆雨菲心里生疑，想起那个秦静，难道他们在一起？她生气的推开李红卫，闯进别墅，从客厅到楼上的卧室转了一圈，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她想总不会藏在地下室吧，就沿着楼梯往下走，李红卫把她拦住，说你闹够了没有？这房子除了你，就没来过别的女人。陆雨菲不听，还是往地下室走，李红卫真急了，他跟在后面跑，脑袋飞快运转，盘算如果陆雨菲发现吴正良藏在地下室怎么办？恐怕只有……突然，陆雨菲听见地下室传来一声闷响，她停住脚步，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抓住，李红卫已经赶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雨菲你疯了，怎么像个妒妇！

    陆雨菲像是省悟过来了似得，掩饰说我就是担心嘛，转身往回走，李红卫站在原处往地下室看，确认看不见地下室的门，才跟着陆雨菲进客厅。夜已经很深了，窗外树叶沙沙，树影晃动，没有什么灯火，陆雨菲抱着肩膀，感觉冷飕飕的，李红卫给她拿来一条毯子，给陆雨菲披在身上，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有窗外的风声如泣如诉。

    李红卫的汗渐渐消去，头脑也冷静下来，陆雨菲把和胡天民一起代理案子的来由讲了一遍，李红卫没什么心思听，哼哼哈哈的应付着，他现在心烦的事太多，现在只求陆雨菲赶紧走，陆雨菲也发觉李红卫不想和她交流，简单的告辞，就离开了。李红卫送她到门口，嘱咐她路上小心。十年来，他对她的照顾已经成为习惯，可是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李红卫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相比之下，秦静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他也愿意为陆雨菲做任何事，可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有心无力了。

    坐上自己的车，陆雨菲才把心放下，这些年与李红卫每天在一起，可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什么，刚才那一声闷响，到底是什么？地下室里有什么？陆雨菲不敢去想，更不敢面对，那些东西就像一团黑云，她要穿过去才能触碰到真正的李红卫，可是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发动汽车，陆雨菲飞车离开别墅区，驶进闹市区，热闹的灯火让她安下心来。她一直喜欢开车，不惜重金买好车，但是不喜欢购置房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突然懂了，那是因为只有在路上，才能给她安全感，活了四十多年，离开家乡和父母身边，她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面对李红卫的追求，陆雨菲曾经打算放弃寻找，凑合着在他身边呆下来，十年的考验还不够吗？现在看来确实不够，恐怕一生一世都不够，不是没遇到好男人，而是自己的方向错了，安全感这种东西，不能去别人那里找。想到这里，陆雨菲给自己鼓劲儿，加油，陆雨菲，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行的。

    方向错了，停下来就是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