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个真正的律师

    吴浩思考师傅会把Ｕ盘放在什么地方，这么重要的东西，按说应该是放在保险柜里的，找个什么理由打开保险柜呢？正好这几天郑学平在整理自己的办公室，吴浩挽起袖子，主动去帮郑学平的忙，师徒两个把堆积如小山般的文件整理的整整齐齐，郑学平一边干活一边念叨，说李红卫的档案室就像国家档案馆一样整洁，每一个经手的案子，资料完完整整的存着，当年他就邋遢，经常被李红卫骂，现在，他要走了，这些案子，可能就是他这辈子的全部案子，就是他的刑辩律师生涯，他不能把烂摊子留给别的律师，吴浩劝师傅再考虑一下，说大家都希望师傅回来，郑学平对这样的劝告充耳不闻，他们俩把文件柜办公桌全部整理完毕之后，郑学平打开了保险箱。

    吴浩激动的心脏乱跳，他瞄着保险箱里的物件，可是眼看着东西全被捣腾出来，并没有什么Ｕ盘。郑学平倒是把一摞现金交给他，让他把钱存到银行去，可是吴浩不想走，他漫不经心的说等到周一交给出纳就行了，可是郑学平不同意，非要他立刻存银行，吴浩无奈，只好用报纸包着钱去马路对面的储蓄所。

    吴浩急匆匆的往银行赶，生怕他离开的这会儿，郑学平把Ｕ盘藏好了，过马的时候他还在思考那个Ｕ盘会放在哪里，保险柜里没有，难道是随身携带？他真想知道Ｕ盘里面是什么东西，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辆摩托车，贴着吴浩的身边飞驰而过，吴浩一闪身，车没撞到他，但是手里的现金包飞了出去，钞票像纸一样撒了一地，被风一吹，飘地到处都是，满街的人都停下来捡钱。

    吴浩吓傻了，那是两万块钱啊，他反应过来，一边捡地上的钞票一边喊，这是我的钱，你们都放下。有些人把钱还给他，可还是有很多人拿着钱跑了，吴浩追过去，可是人很快就钻进人群，消失了，吴浩东一头西一头的追，可是拿走钞票的人一个也没追上，他眼看着手里的钱少了一大摞。

    吴浩垂头丧气的回到律所，把存款回单交给师傅，郑学平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拉开抽屉，放在里面，吴浩吃惊的看见一个Ｕ盘静静的躺在抽屉底部，白色的金士顿，与李红卫描述的一模一样，他紧张的挡住郑学平关抽屉的手，郑学平一惊，问怎么了？吴浩挠挠头，立刻遮掩，装作不好意思的说，师傅你还是看看银行的回单，我刚才去存钱，掉在路上一些，有五千多块钱追不回来了。郑学平释然的一笑，说追不回来就算了，你现在懊恼也没用，以后你好好工作，替律所赚回来就行了。

    吴浩愣在那里，他没想到师傅会这样对待他的过失，他红着脸，嗫嚅着对师傅说，这些钱他会还给律所，郑学平问他怎么还，扣工资吗？那他用什么钱吃饭？用什么钱付房租？郑学平笑他小小年纪还挺爱担责任，说别纠结了，记得给律所打两个法律援助的案子就行了！郑学平的话让吴浩的心里又酸又暖，师傅真是个好人，他实在不忍心偷师傅的东西，可是他不偷吴强怎么办？老爸每天打好几个电话追问！

    贺建国案的庭审如专案组希望的那样顺利，他对公诉人指控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虽然高青松在审问他的时候，一直努力在贪腐问题上撕开口子，先是不让他睡觉，然后又用带罪立功引诱他，可是贺建国是老革命了，经验丰富，他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而且这些年干涉审判捞的钱，吃的都是独食，他老婆并不知情，所以紧咬牙关，就是不招，高青松也不能像***对付共产党那样，对他用刑，所以最后起诉书的事实，就是贺建国与郑学平分析的那两条，但区别是，高青松把天河公司的问题，定为贪腐，而不是渎职罪，就这一条，足以要贺建国的命。

    辩护席位上的郑学平，有理有据，寸步不让，把贺建国的案子分析的条理清晰，他指出天河公司的问题，不适用于贪污罪或者受贿罪，他把《刑法》关于这两项罪的定罪要件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贪污罪涉及的是公款，受贿罪的定罪要件在于贺建国是否干涉过那些被天河公司收购的债权的执行上，虽然所有人都推断权利干涉是必然的，但是郑学平还是以检察院没有取得直接证据为由据理力争。高青松实在看不懂郑学平的表现，他知道是专案组要求郑学平出庭辩护的，可是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心想这小子脑袋一定有毛病。

    来旁听庭审的听众有不少来自各级法院的法官，他们都是内行，今天的审判对他们即是专业培训，也是个人职业生涯的边鼓，“公平”二字从未在他们的心中得到过如此的重视，公检法的领导，政法委的领导都在通过监控观看庭审，周海滨也坐在旁听席上，这是自己花费十五年的心血，促成的结果，可是在别人看来公正有序的审判，在周海滨看来是如此的荒唐，他能理解郑学平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但不理解郑学平如此认真的为贺建国辩护，他有些后悔没告诉学平真相，他当初没说，是怕学平找贺建国拼命，后来没说，是因为他要亲手惩罚贺建国，让他为郑叔叔偿命，即便不能偿命，也要让这个罪人在监狱里待一辈子，虽然他是个法官，深知证据的重要性，但是他更知道，贺建国犯下的罪行，绝对够枪毙的，学平啊学平，你到底犯什么糊涂呢？

    在法庭外面，周海滨拦住了郑学平。郑学平看起来疲惫不堪，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他对周海滨表示感谢，没有周海滨的努力，他不可能那么快出来，贺建国也不会受到审判，周海滨说自己做这些并不需要被感激，他只是在完成当年对郑叔叔的承诺，说到这里，周海滨有些哽咽，抱憾他没有完全兑现承诺，贺建国犯下的罪行，够枪毙一百次的，可他没有拿到证据，周海滨提出心中的疑问，他问郑学平为什么要如此卖力的为贺建国辩护，郑学平的话让他大吃一惊，郑学平说，因为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上法庭。

    周海滨问到底是为什么要放弃热爱的工作？郑学平说不为什么，他就是厌倦了这种工作，刚回到临海的时候，他以为能在法庭上打败李红卫，甚至能抓住李红卫与贺建国勾结的证据，把这两个人送进班房，可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能从这个职业上全身而退，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和热情，他现在只想去休息。周海滨抓住郑学平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希望能把他的激情摇回来，他说学平你不能放弃律师这个职业，你不知道郑叔叔对你的期望有多高吗？

    提到父亲，郑的眼圈红了，他问周海滨，他的父亲希望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律师，还是希望他成为一个为复仇的战士？周海滨愣住了，他问郑学平有什么难言之隐，郑学平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到自己今天在庭上的表现如何？周海滨说稳中不失刚猛，大将风度。

    郑学平点点头，认真的问，不算丢人吧？

    周海滨答就算是郑叔叔亲眼看见，也会认可你的。郑学平说好，他总算是没给父亲丢脸。周海滨提醒他不要太天真，虽然贺建国被关进监狱，可是还有个李红卫在外面，你弃甲投降，他也不会放过你。可是郑学平说他太累了，这个事情还要再想想。周海滨问他想什么，郑学平摇摇头，朝他挥挥手，蹒跚着走开了。周海滨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趁着郑学平出庭，吴浩溜进他的办公室，打开抽屉，偷走Ｕ盘。他的心砰砰地狂跳，像一张嘴就能蹦出来，吴浩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贼，他真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拿着Ｕ盘离开京民律所的时候，吴浩留恋的环顾办公室，大部分办公家具都是他和同事们布置的，郑学平被抓的这段时间，好几个律师辞职，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现在他也要走了，个人物品早就拿回家，办公桌上放着的都是所里的办公用品，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吗？吴浩也有些不甘心，可是实在没办法，为了吴强，他只能背弃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