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亡者归来

    李红卫决定接下花容酒厂的案子，他想开了，当不当律协主席无所谓，名是虚的，赚钱才是实实在在的。他与吴总商定，办案费由花容酒厂实报实销，代理费按照风险代理的方式收取，也就是说，如果官司打输了，李红卫分文不取，如果打赢了，他收标的的百分之三十，也就是六百万人民币，吴总表示没问题，他又赠送李红卫一个份法律顾问的合同，年顾问费十五万，这样一来，就算官司输了，李主任也不白忙，李红卫很高兴，连连夸吴总仗义，吴总随即给李主任施加压力，说自己在酒厂就是个负责法务的副总，企业改制，他想当总经理，董事长已经答应，只要官司打赢，总经理的位置非他莫属，还请李主任多多帮忙，李红卫心想你小子挺会玩儿假公济私，不能小瞧啊，行，咱们就绑在一起，玩一次大的。

    经济合同纠纷属于民事案子，因为标的市值超过十亿，算大案，还是在中院开庭。李红卫出庭在临海是大事，记者们早就等在法庭外面，杨阳也在其中，看着法庭外的人群，李红卫心想，做律师就得办大案，拿下大案子是硬道理，郑学平这小子命好，碰巧抓住笨警察的把柄，可你小子不会每次都命好，让你看看我在临海办的大案，什么叫名利双收，好好学去吧。杨阳远远的喊，李主任，给我们说两句吧，十亿元的大案，没少拿代理费吧？李红卫笑笑，心想你们眼红去吧，我动动手指就够你们学一辈子的。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进法庭，吴总和秦助理紧紧的跟在后面。

    李红卫代表原告，他把土地转让合同和土地价值评估报告交上去，合同价款只有区区两千万，而土地评估价值却达到一亿五千万，现如今的市值已经涨到十亿，他请法庭判决取消这份显失公平的合同，被告方瑞禾投资公司由法律顾问邱律师代理出庭，邱律师也是李红卫的熟人，他很清楚这个人的实力，中规中矩，保守有余拼劲儿不足，邱律师提出反对意见，他向法庭呈交另一份合同，说明在签订转让土地合同的同时，花容酒厂与瑞禾投资公司之间同时签订了代偿税款合同，瑞禾投资在取得土地的同时，需要代替花容酒厂以现金的方式偿还欠缴的税款一亿三千万，两份合同合并，价款相当，并无显失公平。

    李红卫早料到他会这样辩解，他拿出厚厚一摞合同的副本，答辩说花容酒厂与瑞禾投资公司之间签订过长期战略合作意向书，根据这份意向书，瑞禾投资与花荣酒厂之间签订过一系列的投资合同，刚才辩方律师出示的合同就是其中一份，我这里还有很多，可以提供给法庭，其中很多合同内容都是瑞禾向花容投入现金或者代偿债务，但是，我需要向法庭说明的是，辩护方律师提供的合同，以及我手中拿着的这些合同，与本案完全无关，但鉴于辩护方已经向庭上出示，本律师也要求向庭提供这些合同。

    法庭收下了李红卫的合同，邱律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缠下去，转向法条争议，李红卫心里一乐，心想你输定了。根据《经济合同法》规定，显示公平的经济和合同可以撤销，但是撤销期为一年，本案涉及的土地转让合同于五年前签订，早已超过撤销期，邱律师恳请法庭遵照《经济合同法》的有关规定审理。针对被告方的观点，李红卫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说这块交易的国有土地评估价值是一亿五千万，大家都知道，按照现在的行情，市值已经达到十亿，十亿人民币，这是国有资产啊，就这样被瑞禾投资********，我作为一个公民我心痛稽首，虽然超过一年的撤销期没错，但是损害国有资产的事实不能抹杀，靠窃取国有资产发财的蛀虫不能放过，恳请法庭依据事实判决撤销合同，把土地还给花容酒厂，旁听席上响起掌声，李红卫豪气冲天的看着法庭内外的人们，他赢定了！

    一出法庭，瑞禾投资的孙董事长就感觉庭审不妙，他问邱律师是否有胜诉的把握，邱律师答没问题，他很有信心，看到律师这样轻敌，孙董事长更加担心，问董秘在临海能否找到与李红卫抗衡的律师，秘书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孙董事长安排人立刻去联系BJ的大律师，这个案子恐怕要有麻烦。

    判决结果果然如李红卫所料，他又赢了。吴总在海鲜酒楼宴请李红卫，为他洗尘庆贺，吴总夸奖李主任的口才全国一流，句句如刀，把瑞禾投资打的七零八落，李红卫对这种庸俗马屁听多了，不屑一顾，他要吴总先拿一百万现金出来，吴总装糊涂，说万一瑞禾投资上诉呢，这个案子还没尘埃落定，所以不大好向董事长开口，李红卫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你******以为我是要饭的那，搞定一审不用花钱吗？瑞禾投资能不上诉吗？官司要打下去，就得拿钱铺路，你还真以为六百万都能落在我的口袋里？吴总咬咬牙，说行，明天我就把钱拿来。

    第二天半夜，吴总果然守信用，把一百万现金装在拖杆箱里，亲自开车送到李红卫的别墅，李红卫给他打了个收条。吴总再三强调，自己在董事长面前拍了胸脯，说李大律师一定搞定这个官司，李红卫心想，拿出这一百万，你们就算是上了套，以后的事儿，就由不得你们了，搞不搞定你们都得把官司打下去。嘴上却大包大揽，连续给吴总吃定心丸，说一审你看见了吧，只要我一出手，没有搞不定的案子，上次一起喝酒的贺法官知道吧，那就是高院领导，瑞禾投资上诉也不用怕，案子一到贺法官那边，你还担心什么，咱们赢定了！

    李红卫忙着赚大钱的同时，郑学平在为赵大海的申诉忙着，二十年前的案子，亏李红卫档案保存的好，但是这也仅仅是案件的一小部分，如果能找到当年的检察官鲁明就好了，可是去检察院一打听，鲁明在十年前辞职离开了临海，郑学平求杨阳帮忙打听，杨阳提出拿精彩案例交换，郑学平爽快答应。记者人脉广，很快打听到鲁明在临海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做律师，杨阳感觉很奇怪，这个检察官辞职以后为什么要离开临海，留在这里不是更容易拿到案源吗？杨阳和吴浩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人都没搞明白，吴浩把郑学平大闹律协会场的事告诉杨阳，杨阳笑的肚子痛，吴浩气的肚子痛，说郑学平简直就是个土匪。

    郑学平决定亲自去找鲁明谈一次，杨阳想一同去，被郑学平拒绝了，理由是孤男寡女一起出差，多有不便，杨阳有点伤心，她是多么盼望着能和郑学平一起去个什么地方，小城市最浪漫了。真实情况是郑学平没钱负担杨阳的差旅费，这大半年虽然代理了几个案子，可是没有一个是赚钱的，胡天民给的钱已经快花完了，郑学平一个人去，他可以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省钱的饭，带着杨阳就不行了，他买的火车票是晚上的，这样就能省出一晚上的酒店钱。

    鲁明的律师事务所开在一个破旧的办公楼的一个角落里，看样子也没赚到什么钱，看到郑学平，他竟然还记得当年的小郑，和李红卫一起办案挺风光的，郑学平问他为什么离开临海，鲁明没直接回答，只说他喜欢小城市，这里是他的家乡，走在马路上，周围都是熟悉的相邻。鲁明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有SD人的高大魁梧，突出的眼眶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出智慧的光，一提到赵大海案，他就激动起来，这个案子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平复的伤痛，他说小郑你知道吗，我三次退卷，因为整个案子是建立在赵大海和他老婆的口供之上，而赵大海的口供很不稳定，第一次送来的案卷上他承认杀人，可赵大海一见到我就喊冤，作案时间和对不上，他说当晚他回家了，和老婆吵一架，睡在苞米仓里，可是她老婆却说他根本没回家，这都是疑点，作案工具没找到，还有，尸体也没有做DNA比对，郑学平问为什么没鉴定DNA，鲁明说这事儿巧了，被害人赵联友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也没结婚，没有子女，无法鉴定，郑学平陪着鲁明叹息，真是无巧不成书。

    告别鲁明，郑学平走在小城狭窄的街道上，傍晚时分，暮色苍苍，没有大城市的拥堵，到处是自行车铃声回响，下班买菜接孩子的人们行色匆匆，有些人家的窗口已经飘出炒菜的香气，确实如杨阳所说，这些弥漫着市井烟火气的小城是最浪漫的地方，郑学平特别想呆在这样的地方，慢慢的生活，浪着到老，这可能也是鲁明搬回这里的原因，这里离赵大海那样的案子好远。他来到火车站，买好回临海的车票，又能省下一个晚上的旅馆费，可再怎么省，钱还是越花越少，为赵大海申诉有用吗？这会不会是一个大战风车的游戏，只能安慰赵大海绝望的心？赵联友死无对证，赵大海的老婆是个疑点，或许可以去找找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当年赵大海乱搞男女关系，他老婆一气之下作伪证，现在气应该早就消了，如果她能像漱玉的百分之一，就能讲出实情。

    郑学平找到赵大海住的村子时，身上的衣服已经乱七八糟，他从一头牛车上跳下来，拍掉身上的稻草，赵家村的村长很热情，一听郑学平是律师，立刻积极主动的带着他去赵大海，可能在村长看来，律师和警察是差不多的职务。赵大海家院门锁着，院墙基本上已经塌了，村长介绍说赵大海的两个儿子和他爹一样不省心，整天闯祸，亲戚们都受够了，今年春天总算是出去打工，村上消停了不少，可谁知道一走就没消息了，有人说可能死在外面，这种事儿总是越传越邪乎，没人说得准，郑学平问赵大海的老婆嫁到哪里去了，村长不愧是干部，找了一辆牛车，就把郑学平送走了，牛车又走了一下午，傍晚，郑学平才到了赵大海前妻的家。老太太一听是律师，立刻把郑学平往外赶，她是经过官司的，比村长懂法，她的丈夫很不高兴听到“赵大海”三个字，骂他老婆说你那个死刑犯男人阴魂不散，你也跟了去吧。赵大海的老婆一听这话，坐在地上就拉开哭腔，边唱边骂，赵大海你个不死的，你害得我一辈子啊！

    郑学平一看这种情况，不可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一个人徒步十几里地，半夜才走到一个有旅馆的镇上，倒在旅馆的小床上，他就发起高烧，为赵大海申诉，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