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科莫斯监狱（五）
又一次的，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只是这一次，没有神明祝福的那种压抑感，很自然，很舒适。 同时也很……坚硬？ 再准确的形容一下，就像是一块可以任意变化形状的石头。 那石头沿着神经，血管，游走了一圈，最后在右手的手心静止了下来。 静止下来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但一个银色小字在手心里浮现出来。 那字像是古神语，或者古精灵语一类具有威能的辛秘文字，虽然看不懂，但安腾能感受到这个字体所传达出来的意志是‘镇’。（解释一） 因为这个‘镇’字，他活了下来，这是一种连死亡都能中止的绝对规则。 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炼泅崖，反而在自己身体寄居下来？ 寄居也是个不准确的形容词，这个词是形容有意识的活物的，而手心里那个文字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死物。 是因为自己将他毁灭，不，破坏，相对破坏了的缘故？（注一） 总之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不明所以的问题的时候了。 那三人见安腾未死之后，刹那间化为漫天不知真假的残影，发起了进攻。 每一个残影的动作都是不一样，可发出的攻击却几无差别，一道道类似于剑气，类似水波一样的细纹，以快慢不一的速度，向他切了过来。 身体虽稳定了下来，可现在的安腾依然如靶子一样，他无奈承受下了最先而至的数百道细纹。 每一道细纹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样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削减、剥离，大概不用等全部攻击落下来，他就会变成一具躯壳。 反击接着而起，安腾心念微动，对十字剑下达了指令。 破灭吧！ 同样无数剑影，刹那间出现，直接刺到了那仿佛无穷数量的残影之上。 攻击是无形的，残影是无形的，但残影之中必有有形的真身。 所有残影骤然消散，所有的细纹蓦然破碎，被夺取的能力返还回来，科莫斯监狱的平衡恢复正常，炼泅崖山顶之上的天空也变回了原本的黑色，黑色中有两柄闪烁着灰色微光的小剑静静悬浮。 “呜…我以为…”瓶子一边情真意切地哭着，一边不忘将那两柄灰色小剑收起来，让人分辨不出这担心到底是真是假。 “新出现的奖励叫什么？” 这个问题，仅仅是出于好奇，接下来他不打算在动用这些‘奖励’了，太凶险了。 “泯泯，泯泯之剑，化解一切有形之能。” “唔，好像比第一把剑更强大。” “只是化解，不能灭杀。” “这样…你知不知道这座炼泅崖是怎么回事？它塞给了我一点东西。”安腾将手心里的字展示给瓶子。 “这是‘它’的本质。” “这个我也知道，我问的是，‘它’为什么救我？” 这也是安腾对刚刚过去的战斗最在意的一点， 最开始的赐予可以用规则漏洞来解释，接下来的生气以及攻击行为可以用自己斩断了锁链等于破坏了规则来解释。 可是攻击为什么终止了？就算自己破坏了他很重要的部分，它也不应该消亡，它也不应该中止。 不仅中止了，还在自己差点被灾劫扼杀之时，出手相助了，是那种牺牲自身意识的相助。 虽说世界上所有的炼泅崖可以算一个整体，但每一座炼泅崖的意识，都是经过无数时间沉淀而诞生的独立意识。 它的牺牲未免太大了，它的行为未免太不合理了。 “这种奇怪的东西，做出奇怪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瓶子说得好像自己不是奇怪的东西一样。 “你们算是相近似的存在吧，有这么讨厌？” “你会喜欢那种一开口就否定自己的人？” …… 时间不多，安腾没有再跟瓶子闲扯下去，他直接向那个与炼泅崖对立的‘房间’飞去。 这个房间的大门是关闭着的，大门后出现了一条长约百里的宽阔堤岸，堤岸前就是一片好似不大，又好似无边无垠的炼泅海。 什么都没有的白色的天空，什么都没有的黑色海水，视线的尽头隐隐约约能见到一座黑色小岛，三艘不知是何材料制成的黑色小船，用来抵达那座小岛。 安腾可没有闲工夫一点点划过去，直接飞至岛屿上空，凌空说道：“请您指教！” “你找‘它’干嘛？”瓶子忍不住问。 没有搭理瓶子，安腾继续等待着，可这种第四序列的存在并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对话的，直到预感到第三场灾劫即将到来，炼泅海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得罪！” 既然等不下去，安腾只好祭出破灭之剑，乘这最后的功夫将炼泅海逼出来了。 只要逼出炼泅海，就有可能得到安全渡过这场灾劫的办法，就有可能不用继续这种险死还生的体验了。 炼泅崖刚刚说了‘吾可保你无事’这种话。 虽然那是以交出瓶子为前提，但炼泅崖意识消散后，自己的手心多了一个‘镇’字，还多了一种莫名的责任、使命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炼泅崖将什么‘嘱托’给了自己去完成，而这个‘嘱托’是以自己不死为前提的。 不然它不会将自己救下来。 所以比之灾劫，安腾更在意的是炼泅崖的‘嘱托’。 和炼泅崖相生的炼泅海一定知道答案。 “唉……” 破灭之剑尚未落下，岛屿上的炼泅石率先崩碎了开来，一声低沉的叹息传入耳中。 和炼泅崖意识消散之际的叹息一模一样。 同样的，再次有东西塞到了安腾的身体中，像水，像绵花，像一块软糖，在身体内的游走一圈后，最后静止于左手。 一个蕴涵‘永’之意志的不认识文字，出现在了手心。 接着下一刻，世界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灾劫已致！ 安腾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所谓‘六感’，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心觉。 前五感很好理解，特别说明一下第六感。 第六感并不是指直觉、预知未来那类抽象性感觉，它有很具体的表现，比如人饿了的时候，会感觉到饿，比如厌学的学生，不想去上学，比如不需要看手表也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比如判断、定义某一人某一物的好坏，比如舒适、尊敬、高贵……诸如此类。 看起来与情绪类似，可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安腾现在的状态，看不到任何景象，听不到任何声音，嗅不到尝不到任何味道，感觉不到冷暖，疼痛，时间的流逝…… 时间的流逝是最重要的。 尽管他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即催动起了手心里的应该会有作用的‘永’和‘镇’。 但这个‘立即’，只是他认为的‘立即’。 到底过去多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 有可能过去了很久，有可能快要饿死，有可能快要被打死……未知永远是人类心中的第一恐惧。 尽管有些人天生有着好奇心，可那些好奇心都是建立在一定自我预判之上，当真正的未知降临时，每个人都会恐惧，无有例外。 恐惧归恐惧，安腾至少知道一点现在的状况，至少思维还在转动，至少还活着。 希望寄在了手心里的那两枚古字上，虽然不知道催动了多久，但只要继续催动下去，一定会用的。 要是没用呢？要是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认为炼泅崖赋予了什么使命、责任、嘱托呢？ 也许是由于恐惧的情绪所至，安腾心底里升起了这样怀疑。 那样的话，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前两劫是‘质’和‘量’的，那第三劫…… 周围什么没有的环境，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情况，让他想到了‘无’这个字眼。 似乎是这样，可这条信息完全没什么用，再换一种角度来思考，前两劫是‘有形’的，那第三劫应该也是‘有形’的。 若是‘有形’的，那把‘泯泯之剑’就可以解开困局。 不！ 那会使得灾劫变得更为糟糕，让自己再度面临生死，何况精神力就是一种心觉，自己跟瓶子沟通不了，取不出那把剑。 就在安腾这样否决掉自己的想法之时，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 并不是通过触感感觉到的，而是本能的知道了，剑就在手里。 该用吗？ 意识开始涣散了，说明自己即将死亡。 斩向何方？ 这不是破灭之剑，不需要明确的目标，斩出去即可。 于是，挥剑一斩。 所有有形之能，皆归于无。 黑暗退散，眼前的一切骤然明朗，撕裂般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浓烈的血腥味扑入鼻腔，瓶子的哭喊传入耳中…… 注一：世界规则无法被毁灭。世界规则可以被其他规则破坏，但这种破坏不是绝对的，被破坏的规则能够重新建立。 解释一：本书中，意识和意志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意识，代表思维活动，随物的存在而存在。意志，代表一种信念、信仰、坚守、理，即使物死亡、终结、湮灭了，也有可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