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弈

    六月初夏的梅雨，恰似一个温柔的少女，宛转在江南。她挥舞着手中的薄纱，轻轻的将山野笼罩，于是整个江南都浸在了淡烟雾霭之中，朦朦胧胧，如诗如画。

    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的敲打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溅起的水花一不小心沾湿了行人的鞋子。偶尔一阵风吹来，雨丝飘到了脸上，打在了身上，凉凉的，却不觉得寒冷。

    纪茹雪撑着雨伞，一路询问着，来到了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清塘中学。

    清塘中学的历史相当的悠久，约摸从开国起就已经建立的，时至今日已有一百来年的历史。围绕学校的古老的围墙根下布满了青苔，茂密的爬山虎将整个围墙覆盖，大门前并列的两排两人合抱的大树见证了学校的风风雨雨。

    此时已是下午将近三点，校里校外几乎不见什么人走动，静悄悄一片。

    纪茹雪走到传达室门口，探头瞧了瞧，只见里面有两个老头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背对着纪茹雪，正好整以暇的坐着。另外一个则穿着保安服，正低头凝眉沉思。

    纪茹雪仔细瞧了瞧，原来两人中间还摆了一副围棋棋盘，他们竟是在对弈。

    “该死的，你又要悔棋，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给我放回去！”

    “别，就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滚！你这是第几次保证了？哪有你这样下棋的，一盘棋悔个十几二十次。不下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那个背对着纪茹雪的老头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气冲冲的提起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鸟笼，将笼子里一对正在互相梳理羽毛的鸟儿惊得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诶，别呀，哥……”保安老头儿急忙站起身来想要拦人。

    作为一个围棋迷，这才刚下了几盘，还没过瘾呢，他怎么舍得让这个好不容易找来的“棋友”走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纪茹雪站在门口招呼了一声。

    “咦，小姑娘，你有什么事？”保安老头儿这时才发现门口有人。

    纪茹雪道:“我找我侄女儿，给她送伞。”

    “你侄女儿？”保安老头儿打量了一下纪茹雪，道:“你侄女儿上学了，还读初中？我看你也才读高中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是现在跟你老婆弄出一个儿子来，你那上小学的孙子不也得喊他当叔？不过我看你现在也没那本事。”提鸟笼的老头儿大概心情不好，毫不客气的损了一句。

    保安老头儿怒了，开口骂到:“我有没有本事你知道？要不要找你老婆来试一下？”

    “我老婆已经死了。”

    ……

    纪茹雪在门口看的津津有味，过了好一会儿两个老头才又重新注意到了她。

    “今天是期末考试，现在才刚开考不久，我看你要先等一段时间了，要不要先进来坐会儿？”保安老头招呼道。

    “那谢谢老先生了！”

    “哟，什么老先生，我以前也是这儿的老师，现在退休了，闲着也没事，便从学校领了份看门的活儿，也轻松的很，你叫我老杨就行了。”

    纪茹雪急忙道:“那怎么敢，杨老师。”

    “呵呵，请坐吧！”

    “谢谢。”纪茹雪放下伞，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一些雨水，看着这一盘残局:“杨老师，你们这是在下棋呢？”

    “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杨老头随口回了一句，“小姑娘，你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纪茹雪如实答道，她确实学过一点。

    “哦？太好了！”杨老头忽然兴奋了起来，收拾起了棋子，道:“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早得很，要不，咱俩来几盘？”

    纪茹雪还没回话呢，那提鸟笼的老头儿还没走，见状直接劝道:“小姑娘，千万不要跟他下，这人棋艺特别烂，简直菜的不行，这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他棋品还烂，一盘棋他不悔个几十上百次是绝对不会下完的。你跟他下棋绝对会后悔的。”

    杨老头怒声道:“哪有那么多次，最多也就十几次，你自己不跟我下还不让别人跟我下？”

    “十几次还嫌少？悔棋还理直气壮的，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关你什么事。”杨老头翻了个白眼。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不要面皮！”提鸟笼的老头儿简直气的不行，干脆也不走了，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这是打算观战了。

    杨老头没有理他，他面上浮起一抹亲切的笑容，说道:“小姑娘……”

    “我叫纪茹雪，纪律的纪，含辛茹苦的雪……”

    杨老头没察觉到毛病，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说道:“小雪啊，那我们就开始吧！”

    纪茹雪瞧了瞧坐在旁边眉毛不停抖动的老头儿，问道:“这位老先生这是……？”

    杨老头打断道:“什么老先生不老先生的，你叫他老张、张老头、张大爷都行。别理他了，我们开始吧！我让你执白先行。”

    “好。”纪茹雪也不客气，点头应下，伸手捏起了一枚白棋。

    观战的张老头还不甘心，在不停的絮叨着杨老头的“丰功伟绩”。

    纪茹雪隐约听了出来，面前这位杨老师教了将近四十年的书，临老退休了，空闲下来一时不习惯，只感觉浑身不舒服，便想着找些兴趣爱好打发时间。

    刚好去年看到电视上播送的中日围棋大赛视频，便想着，这么一门高雅的活动，不正好符合他心中的品位吗？

    老杨很快付诸实践，买了几本基础教程，让他这么一琢磨，居然真让他给迷上了。

    “艺成出山”后，四处找人对弈，只可惜周围的人会下棋的不多，少数会下的跟他对了几盘便再也不想跟他下了，原因很简单，主要是嫌他太菜，棋品太差！

    久而久之，到了现在，杨老头可谓是“对手难求”啊！

    不过呢，纪茹雪是绝对不会嫌他菜的，因为……她自己也菜！

    旗鼓相当的对手！

    “啪！”纪茹雪拈着白子，思考了十几秒后，猛然落子，一手砸在了天元位上。

    俩老头愣了。

    张老头心里嘀咕了一声:“这是什么套路？”

    杨老头则是直接问了出来:“你这是什么套路？”

    “这叫天地大同式！”纪茹雪脸色肃然。

    天地大同式？没听过啊。张老头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硬是没想出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定式。

    “天地大同式？”听着这么高大上的名字，杨老头心里一下子没底了，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枚黑棋，思虑良久，最后轻轻的放在了白棋的旁边。

    纪茹雪又落一子，两颗白棋将黑棋夹在了中间。

    张老头差点没晕过去，你们当这是下五子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