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五日灭梁(中)
武牢关和伊阙关两地失陷的消息迅速传来,洛阳城中更加混乱,朝中上下官员但知痛哭流涕,对于当下局势却是束手无策。 原本朱友贞命张汉伦急速赶往凤翔向岐王求援,然而因为两地失陷得太快,以至于张汉伦离开洛阳还不到一天时间,要赶到凤翔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更何况岐王未必就会出兵来援,即便出兵,援兵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援兵既然一时间不能抵达,而朱友贞又拒绝前往关中,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坚守洛阳,然而如今洛阳城中根本没多少军队,即便是临时大量招募的乌合之众,其总数也不到一万人。 更何况如今洛阳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缺兵少将,更重要的梁国上下的人心已经溃散。 礼部侍郎郑钰曾向朱友贞提出,自己愿意带着传国玉玺等宝物前往吴军大营,向吴王诈降,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朱友贞反问道:“以如今的局势,若真能解除洛阳之厄,朕自然不会吝惜一件重宝;但朕想知道,以爱卿之策,到底能成功否?” 郑钰俯首不语,过了许久之后才答道:“恐怕不能。” 朱友贞身边众臣听了后纷纷窃笑不已。 朱友贞痛哭流涕,不知该如何应对。 赵岩、张汉杰这两个皇帝的心腹之臣此时也开始为将来做谋划。 二人以前作为朱友贞的亲信,常年把持梁国朝政,连招讨使这种重要职位的任免都逃不脱他们的干涉;然而到了此时,他们却连半点留下来为朱友贞陪葬的想法都没有。 张汉杰当初去王彦章军中担任监军,结果王彦章兵败被俘,董璋则投降吴军,唯独他那时还在曹州,所以逃过一劫。 回到洛阳后,朱友贞命其前往关中募兵,结果一个多月时间下来,他仅仅募得一千新兵,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倒是这期间他暗中派人与岐王联络上了,所以如今梁国大厦将倾之时,他的打算就是逃往关中投靠岐王李茂贞。 而赵岩的打算与张汉杰不同,他与岐王没什么交情,与北面的晋国同样没有交情。 若是投靠吴国的话,以他在梁国早就臭不可闻的名声,赵岩自忖难以得到杨渥宽赦,所以为了自己的富贵着想,他不得不向吴国献上一件重宝来保住自己性命。 至于其他朝中大臣,此时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整个洛阳一片大乱。 …… 洛阳大乱,吴军的进军却是无比顺利。 在武牢关轻松击溃皇甫麟后,杨渥率领大军继续向西。 出兵后第四天上午,吴军兵不血刃占领偃师;这天下午夜幕即将降临之时,大军终于抵达洛阳城下。 与此同时,从南面而来的周本也在不久之后赶来城下汇合。 至此,吴军彻底将洛阳城包围起来,只等第二天天亮之后就能发起攻城之战。 中军主营内,周本等将领全部赶来商议军情。 不过在商议军情之前,众多将领包括杨渥在内,此时却被一件散发着奇异光泽的重宝给深深吸引住了。 “这就是传国玉玺吗?果然是一件奇宝!”望着眼前这件久负盛名,传承了一千多年,象征着中国历代正统帝王的凭证,即便是杨渥此时也感到呼吸艰难。 原来朱友贞为了防止传国玉玺被宵小之徒盗走,于是决定亲自保管此宝,将其置于自己的卧室之内;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已经小心防范了,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却发现传国玉玺已然被人所盗取,送往吴军营中邀功去了。 这个盗取传国玺,将其送来吴国军营邀功的人,正是赵岩。 “没想到梁国人心已经败坏了如此地步,连传国玺都被偷来邀功了!”杨渥不得不感叹。 赵岩固然是朱友贞的心腹,不过他也没有出入禁宫的权利,之所以能偷到传国玺,定然是他与朱友贞身边侍从相勾结的结果,由此可见梁国的人心败坏到了何等地步。 当然,梁国人心败坏,这对杨渥来说却是件好事;尤其是得到传国玉玺,更让他感到兴奋。 传国玉玺的来历众人皆知,经过历代皇帝的传承之后,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器,可与上古时代传说中的九鼎相比拟。 历史上李存勖灭梁后,此传国玉玺落入后唐手中;之后又过了十三年,李嗣源病逝,其子李从珂登基;结果石敬瑭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勾结契丹人,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引契丹人攻入洛阳。 李从珂最终怀抱此宝登玄武楼自.焚,从这以后传国玉玺就彻底消失了。 后周郭威时,遍寻传国玉玺而不可得,只好自刻了“皇帝神宝”等印玺两方,一直传承到北宋。 虽然后世宋、明时期一直有传国玉玺现世的消息,不过经过各方考证后,那些所谓的传国玉玺基本上都被认定为赝品。 真正的传国玉玺一般认为在李从珂时就彻底遗失了。 而此时,传说中的那件国宝竟然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杨渥的面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回想起史书中记载,玉玺上面有李斯用篆字书写的八字,杨渥忍不住上前将其捧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大王轻点!”郭崇韬等人见他急不可耐的将玉玺拿起,连忙小声劝道。 见众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杨渥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诸位爱卿都这样一副表情作甚?梁国有此重宝,不还是被孤给灭了?可见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说法,不能轻信。国家昌盛与否,在德而不在一件宝物上面!”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看杨渥那满是兴奋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情绝不是这么的平静。 传国玉玺,若真的只是一件普通宝物的话,又怎么会让后世之人浮想联翩,让后来的历代皇帝因为没有此宝而深感遗憾呢?甚至许多身登大位却无此玉玺之人,更是被讥笑为“白版皇帝”,以至于后世许多皇帝都不得不采取各种措施来淡化传国玉玺的影响力。 杨渥手捧着玉玺端详了半天,李斯书写的那八个篆字依稀可以看出的确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玺身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最下面有三道象征大海的尖波浪纹,肩部有三国时曹丕命人刻上去的“大魏受汉传国玺”等等,这些都与历史上记载的相符。 可惜杨渥只是在一些典籍里面看到过零星记载,具体该如何鉴定宝物的真伪他却不懂,此时在场的众臣大多都是武将,更是对鉴定宝物一窍不通,只能大眼瞪小眼的看个热闹。 当然,考虑到将此宝送来的乃是朱友贞的心腹赵岩,杨渥觉得此宝是真品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而且即便此宝不是真的,为了自己将来登位的合法性着想,杨渥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认定为真品;谁敢说它是赝品,那就是与杨渥过不去,就算为此翻脸杀人也在所不惜。 见众臣眼中都有浓厚的兴趣,杨渥当即笑道:“诸位将军别急,孤会将此宝放在桌上,供诸位将军好好端详,不过诸位只能远远观看,不得上前触碰,以免有所损坏。”说完,便将其轻轻放在营帐中间的桌上。 众将一个个满脸好奇的上前观看,那严肃中带着一丝兴奋的神情,让杨渥看了之后都忍不住发笑。 杨渥身为后世之人,对于传国玉玺虽然看重,但还没有到非有不可的地步;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此宝的重要性可就大了。 这可是当年始皇帝用传说中的和氏璧刻的玉玺,历代传承下来,象征无上皇权正统,如今居然就这样摆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观看,也怪不得他们会这么兴奋。 众将轮流上前观看,过了许久之后,这才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众将忽然跪倒在地,满脸兴奋的大声呼道:“大王得此重宝,此乃上天授命于大王,还请大王登基称帝,以继承天下大统!” 杨渥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他做吴王已经有十六年了,建立吴国至今同样有十四年时间。 过去的吴国虽然强大,但毕竟偏居南方,再加上出于政治需要,杨渥不得不继续奉唐朝为正统,打着“复兴大唐”的旗号行事,连发出的诏令都是以“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 但说到底,吴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真正能担当正统名义的还是得称帝才行。 如今灭梁国在即,称帝的事宜的确要提上日程了。 当然,现在就在军营里面称帝那是不可能的,称帝这么大的事情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如此草率。 所以杨渥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诸位将军胡说什么?孤带领诸位将军征战这么多年,为的乃是复兴大唐;如今梁国尚未灭亡,孤怎能就此称帝呢?诸位将军休得再言,还是想想明天如何攻城吧。”说完,杨渥命程勋将传国玉玺收藏起来,善加保管。 众将也知道此时时机未到,所以被杨渥训斥了一句后,便没有再开口;不过众将目光闪烁,显然已经寻思开了。 “如今梁国未灭,大王肯定不愿在这时候称帝,不过所谓梁国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洛阳城,覆灭是迟早之事。倒是这劝进之功,不可忽视,必须好好筹划一二才行。” 不少人更是想着:“大王只说梁国未灭,所以不适合称帝;那若是梁国灭了,是不是就可以立即称帝了呢?” 劝进的功劳向来都很大,甚至比战场立功还要大,带头劝进的臣子因此封侯拜相都不是奇事。 当然,杨渥早就建国称王,与真正的皇帝差不了多少,即便立下带头劝进之功也会逊色不少,想要就此封侯拜相还是不可能的,不过升官封爵却是一定。 尤其是对康延孝等刚刚投降吴国不久的将领来说,他们更是需要劝进之功来提升他们在吴国的地位,所以此时他们对劝进无比的积极。 杨渥训斥了众将一句后,这才转头看向那个赵岩派来的,已经在营帐跪了很久的使者道:“你回去告诉赵岩,就说他身为梁主股肱之臣,却与张汉杰等人沆瀣一气,将朝政搞得一团糟,梁国会有今日,赵岩要担负很大责任。” “如今梁国将亡,他却不能为梁主尽忠,孤对此深感失望。不过他将传国玉玺送来,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孤将来会饶他一命!” “多谢大王饶恕!”营帐外那人乃是赵岩的心腹,在营帐外面跪了许久,此时得了杨渥的答复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拜谢而去。 他却不知,杨渥虽然决定饶赵岩一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会轻易放过他,至少他这么多年在梁国搜刮的各种财物是别想保住了,杨渥还指望用这些东西来赏赐给有功将士们。 随意打发了赵岩的使者后,杨渥看向众将道:“洛阳城大,城中守军却不多,而且大多都是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这样的军队很难挡住我军。所以明日攻城也不要搞什么围三缺一了,直接四面围攻就是。周本将军从南面发起进攻,李承鼎将军领兵从北面发起进攻,朱虔佑将军从东面发起进攻,柴再用将军从西面发起进攻,今晚各部机动到位,明日一早发起进攻……” 杨渥随意做出攻城部署,接着又命柴克宏率领骑兵封锁周边要道,防止朱友贞突围逃跑。 做好最后部署后,杨渥命众将依军令前去部署,自己却回到营地,命人取来玉玺继续观看。 …… 城中,夜色深沉,朱友贞等人却没有丝毫睡意。 到了此时吴军大军压境,洛阳已然不可守,即便是再怎么乐观的人也知道梁国覆灭就在眼下。 建国楼上,朱友贞身边已经没有多少随从。 那些朝廷大臣们此时早早回到家中,或是托病,或是以其他理由推脱,都不愿进宫来;便是那些亲信侍从们此时也在惶恐不安的为将来做打算,对服侍朱友贞不怎么尽心。 此时在朱友贞身边的只有一人,却是不久前带兵在武牢关抵抗吴军,却被迅速击败逃回来的控鹤军指挥使皇甫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