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4:准备
卢mama等在莲院门口,见了谢葭就松了一口气,道:“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太夫人就要担心坏了。” 谢葭笑道:“您也不劝着点,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夫人倒是安居榻上,并没有显出担忧之色,见她回来了,只淡淡吩咐了手下的人准备摆碗筷,并让她不用请安了,坐着便是。 她道:“去把世子爷和安睿少爷带来吧。” 看来是要留大伙儿在莲院吃饭了。 谢葭见她神色怏怏,便主动提起了自己在宫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说了。 太夫人凝神细细听了,沉吟道:“看来萧皇后,可能真的有些失常了。葭娘,萧贵妃时常挑衅,但其实是不要紧的,你不必与她计较。这小姑娘也就这几分本事。倒是萧皇后,你平时在她跟前儿,小心一些。“ 她一顿,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豁出去脸子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萧皇后是久居人上的,你只管伏低做小。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卫家的女人也不输男儿,不管别人怎么说,也没有什么下贱丢人的。” 谢葭这就松了一口气,太夫人总算认可了她的主意。 然后太夫人又跟她细细分析她今天遇见的事情:“……宋御女那里,你还是要小心一些。她不自己来找你,你也不要自己去找她。” 谢葭想了想,道:“儿也是这么想的。看起来……萧皇后并不信任她。” 她刚刚全身乏力就要倒下了,可是却注意到了萧皇后和宋御女的那次互动。 太夫人就笑了起来,道:“萧皇后对她,哪里有什么信任可言?皇后生性自负,可是又多疑。大约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是她能信任的。甚至包括她的meimei萧贵妃。” 然而太夫人却沉吟道:“你作画太熬心血,还是要保重身体。” 谢葭就颦眉道:“儿料想母亲应该见过那七皇子,因此才想着拖拖时间,回来和娘商量商量。” 太夫人道:“娘就这么看了几眼,有什么用处?听你的口气,那萧贵妃都觉得像,只萧皇后是七皇子的生母,自然对自己的孩子非常熟悉,才能挑得出毛病来。” 谢葭道:“难道宫外,就找不到对七皇子非常熟悉的人?” 太夫人颦眉道:“你明日不如就托故。说你身体不适,不能进宫。娘再帮你想想主意找找看。” 谢葭答了一声好。 然后卫小白和安睿来了。 卫小白因为在谢葭面前放肆过好几次。谢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渐渐地倒不怕谢葭了。但是到了太夫人面前,倒是还有些放不开。要知道卫太夫人虽然也不能免俗隔代亲得厉害,但是对他的要求却也是非常严格的。 安睿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见着太夫人就迈不开脚了。 卫太夫人把卫小白抱在身边。谢葭就带着安睿,四个人坐下了吃饭。整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只有两个孩子会磕碰到碗碟。 吃过这顿迟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午饭,谢葭的身体才渐渐回温。 “白儿今早……” 太夫人道:“连姑说,可能是昨个儿玩野了,所以睡梦里还爬起来给你请安。这在小儿中也不少见,只要静一静就好了。” 谢葭放下心来。 因为七皇子的去世,皇后伤心过度,当时近乎癫狂。不但处置了一大批宫妃,还把不少宫女都处死或是赶了出来。 而这些宫女,或是流落到民间,或是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和已经被放出去的亲王公主身边的亲信有交情的。就去投奔。但是为数非常之少。 当天下午,太夫人就亲自驱车去了昭宁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人。正是当时从宫里出来投奔昭宁公主宫奴,一个叫连翘的。原来是掌七皇子衣物的宫女。 她看了谢葭的另外画的一张单独的孩子的肖像。 仔细和对比回忆了一下,她道:“夫人画的,说不上不像,可也说不上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谢葭道:“哪儿不对劲?” 连翘仔细看了半晌,才道:“眼睛其实没有这么大,要小一些,就小一点儿。皇后娘娘的是凤目,眼角往上挑。但其实七皇子的是大杏眼,非常端正的。还有嘴唇,七皇子的嘴唇是上唇薄一些,下唇厚一些,最好的时候……已经长了四颗牙了。” 谢葭一一做上标记。 又画了几幅孩童的单独相,连翘指着其中一副咧嘴笑的,笑道:“这张最像了。” 谢葭就问她:“是不是七皇子曾经这样笑过?是什么时候?” 连翘仔细想了想,道:“七皇子其实很爱笑,奶娘随便说点什么,他也能笑起来。有时候看见我们路过,想要我们抱他,他也笑。” 谢葭心中的印象渐渐地更加清晰起来,就拉了连翘坐下来,道:“你把你记得的,七皇子生前的事情,都对我说说。我想知道他每天都是怎么过的,身边陪伴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人家说三岁看八十,他虽然还没有满周岁,可是必定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脾气。你都和我说说。” 连翘是知道她是要给七皇子画像的,也不推迟,便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情。 皇后膝下已经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但七皇子诞世之后,也许是幼子,所以非常得宠,皇后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位皇七子身上。所以给皇七子挑选的乳母,宫女等等,全都是精挑细选的。不但要考究相貌和出身,最要紧的是考量她们的品行和脾气。 因此,平时围绕在皇七子身边的,都是一些颇有些气度的人。带得皇七子果然很好,小小年纪,虽然时常生病。却十分开朗,爱笑,并且不惧生,真是什么人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皇上本来好像不太把皇七子放在心上,后来见他实在讨人喜欢,才渐渐喜欢上了。 皇七子先天不足,因此常常生病,小小的年纪,受病的时候十分可怜。可是他也甚少哭闹,最多就是哽咽两声。或是把药吐掉。 据太医的说法,皇七子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弱心症。大概可以参考现代的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不应该这么早就夭折了,因为据说病症并不严重。只要仔细调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常年不能断药,不能习武。 可是快过年的时候。皇七子却莫名其妙的夭折了……连太医也查不出原因来。萧皇后盛怒之下杀了两个太医,再来验尸的太医却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这是后话。 连翘叙述的重点是皇七子生前的日常生活。每日晨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用午膳,便是奶娘带着在屋里。奶娘会陪他玩,或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念书给他听。孩子的生活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据说他是没有病症,直接在睡梦中去的。 谢葭只觉得,心中的那个影像又更清晰了起来。 第二天她就没进宫去给萧皇后请安。 太夫人早就发了帖子到文远侯府。请舒夫人过府来相见。舒夫人以为只是叙家常,便把自己的女儿谢乔也带来了。 见谢葭已经已经下了床,心中欢喜,便道:“姑娘,您下了床了。” 谢葭倒是一怔。她不知道舒氏的消息竟然是这样闭塞的?还是她连日进宫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 谢葭面上不动声色,只俯身给舒氏行了礼。并让人带谢乔和卫小白还有安睿出去玩耍。 舒芷娘就坐了下来,笑道:“这两日身子可好吧?你父亲十分忧心,早就要让我来瞧瞧了。可惜我走了几次,你都不在府里。” 谢葭笑道:“倒叫母亲白跑了一趟,我进宫去了。” 舒芷娘有些惊讶,道:“进宫?” 谢葭转念一想,便进了里屋,拿了个匣子出来给她,笑道:“在宫里拿了些东西出来,是给父亲的。母亲,就麻烦您帮我带回去了。” 舒芷娘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她再也想不到里面装的是谢葭和卫太夫人给谢嵩写的私信,但是谢葭并未对她言明。 谢葭低声道:“母亲,此物是皇后所赐,说实话,也是有些厉害关系在内的。我正是不知道怎么处置,才交给父亲看看。您带着它,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也千万别把消息走漏出去。不然只恐,有人误会我求宠于皇后。” 作为皇党领袖的夫人,这点厉害关系舒芷娘还是懂的,连忙点头答应了,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东西,亲手交到侯爷手上。” 谢葭勉强放了心。 舒夫人把那个匣子收了起来,才坐下来和谢葭拉家常。孩子们出去玩还没有回来,虽然是后母,可是这名义上的母女也不能就这么枯燥的坐着。因此舒芷娘就跟她唠叨近日公爵府里的事情。 “三姨娘是个有福气的,竟然又有了身孕。”她是笑着说的,眼角却有些淡淡的疲惫之色。 谢葭对珍姬大腹便便的样子尤留有印象,便笑道:“是啊,三姨娘是个有福气的。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她也是非常照顾我的。” 舒芷娘有些疲惫地道:“我瞧着,三姨娘倒也是极好的。只是那四姨娘不知道干什么,时不时就要到三姨娘那里去闹腾一番,实在是让我很难做。这事儿若是闹到你父亲面前,他也只会怪我没有吧后院管理好而已。” “四姨娘老是觉得他们二少爷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我也难办,毕竟大少爷还在寒门苦读,他二少爷又不是贵妾所出,和贵妾所出的三少爷吃穿用度和章程本就是不一样的。四姨娘不去和大少爷比,非要每日和三少爷比。时不时闹上一闹,连侯爷都惊动了好几次。” 谢葭就安慰她,道:“红姬是丫鬟出身的平妾,本来就是没见识的。您又何必和她一般计较?父亲心里,想来也都是有数的。” 舒芷娘苦笑道:“姑娘。我也不想让侯爷为后院的事情忧心。” 谢葭想了想,道:“母亲,您是公爵府的女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父亲是百官之首,齐家治国平天下,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忘了扶嫡之心。您要是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怕别人怎么想?” 恐怕还是忌讳着自己填房的身份,所以才放不开手脚吧!其实舒芷娘是个何其聪明的人,但是毕竟年纪还小,从前在舒家用来自保可以绰绰有余的那些手段。在谢家这种要她反客为主的环境下,就有些不适用了。 谢葭提点她道:“有事您可以多和三姨娘商量。三姨娘是个顶和善也顶有分寸的人。现在三姨娘有身孕。首先就不能让四姨娘再这么老是到三姨娘那里去胡闹。实在不行,您就随便寻个名头,把她在屋子里拘个几日,看看她能不能静静心。” 舒芷娘却有些拿不准谢嵩的态度,犹豫道:“四姨娘。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有二少爷在膝下,又年长我许多……” 谢葭正色道:“母亲。父亲是朝廷一品大员,身为百官之表率,您总理公爵府内务,怎么能没有几分架势?这嫡是嫡,庶就是庶。父亲饱读诗书,一直没忘扶嫡之心。四姨娘不本分,那你这个做主母当然要管教着她。” 言外之意。不然还要她这个主母有什么用? 但是话里话外,已经说得这样清楚,舒芷娘的态度却还是含糊不清的,看得出来她要的不是谢葭的建议……或者她想从谢葭这里得到一点儿别的什么。 她不说清楚,谢葭当然不可能自己去问。这深宅大院里有几个是简单的货色?当初挑上舒芷娘不正是因为她能够宠辱不惊。并且虽然不动声色却颇有些手段吗?谢葭当然也不会把这位后母当成是诚心来倾述求援的,更不会恨不得自己替她去做。 舒芷娘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谢葭感觉她的话题几次要绕到那上面去,最终还是跑偏了地方。 到了傍晚,她就带着谢乔回去了。 谢葭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就叫了知画过来,道:“你在宫外走动,可曾听到谢府内院有什么事情?” 知画想了想,道:“有倒是有一桩。咱们舒夫人这刚过门不久,可是侯爷年纪也不小了,迟迟没有世子,倒也惹来了不少争议……后院庶子已经有好几个了,也有不少人劝着侯爷,不如从庶子里挑一个先立了世子再说。” 谢葭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知道是谁说的吗?” 知画仔细想了想,道:“这个,奴婢还真不清楚。只是坊间这种流言蜚语传得很快,说舒夫人再生一个女儿,咱们侯爷迟早立庶子为世子的。” 谢葭不禁颦眉,难怪舒芷娘惶惶不安。谢嵩的性格谢葭了解,和舒芷娘虽说是夫妻,可是交流一定不多,他只会给她对于嫡妻的尊重罢了,就算有几分爱惜,也不到对她说事的地步。 虽然谢嵩那天很坚决地说自己不会忘了扶嫡之心……可是舒芷娘未必就知道。 谢葭猜测这也可能是谢嵩的政敌的计谋。既然可以有一个刘姨娘,怎么不可以培养一个年少的舒芷娘?毕竟舒家本身就是墙头草,舒芷娘年纪又小。在这个时代,真正的聪明的女人都是懂得为自己打算的。舒芷娘显然不是那种会愚忠于一个刚加入不久的家庭的女人。 而且这些事情,谢嵩必然是注意不到的。 这事儿可有些棘手…… 谢葭想了想,只好去找太夫人商量了。而此时,夜幕都要降下来了。 太夫人还没有睡,正坐在灯下看书,听说谢葭来了,也有些惊讶,心道应该是急事。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白儿睡下了吗?” 谢葭俯身请了安:“母亲安好。” 然后才道:“白儿日里玩累了,今夜倒是好睡。娘,您坐。” 太夫人就道:“这夜深人静的,路也不好走,你还是仔细一点的好。” 谢葭笑道:“儿知道啦。” 太夫人就让她坐在榻上说话。 谢葭眼看时辰不早了,心道不该耽误太夫人休息。就开门见山地道:“今个儿舒夫人来过,对儿说了一些话。儿问过常在外面走动的知画,觉得,此事可能有些蹊跷。” 言罢,就把今天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对太夫人说了。 太夫人惊讶于她的敏锐,而后沉吟,道:“你所言疑虑,倒也不是不可能的。那舒芷娘年纪还小,若是一时稳不住。就算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可是你父亲的内院不太平。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葭仔细想过,几庶子里,大郎谢宏博基本上已经死会了,那么二郎谢宏逸又年长,从小也是常得谢嵩亲自教养的。红姬会起心思也正常。可是她身份太低。三郎谢宏勤又是贵妾所出,她认为珍姬母子才是最有竞争力的对手。因此,她才会老是老是纠着珍姬不放…… 太夫人道:“其实她只是要你伸一伸手,只要你一伸手,这件事情和你牵扯上,她就好借着你的名头做事。无论怎么样,出了什么岔子,你父亲看在你的面上。也不会追究的。” 谢葭想了想,然后轻声道:“娘,那您认为现在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卫太夫人颦眉,道:“你得抽个空子,往公爵府走一趟。” 谢葭道:“儿也这样想。” 太夫人道:“你也不用急。娘先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葭笑了起来,她行走不便。正有请太夫人帮忙代为打听的意思。 当下卫太夫人又嘱咐了两句明天她进宫的事情,就亲自派了人送她回去,免得她一个大肚婆路上磕碰着。 第二天一大早,谢葭收拾着进了宫。 这一次,萧皇后看了她的画,倒是露出了笑容,只是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毛骨悚然。她道:“有八分了。” 谢葭未免有些泄气,费了大半天的力气,竟然只长进了一分。 萧皇后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笑道:“当初你承诺本宫是五分,可是如今你给了本宫八分。想来再给你几日功夫,你应当能画出十分来。” 谢葭松了一口气,道:“那就请皇后娘娘再给臣妾几天时间。” 萧皇后自然是答应了。并让人拿了丰富的赏赐来给她。 因为萧皇后也要忙着cao持宫中过中秋的事儿,今天也没有留谢葭太久,并嘱咐她中秋过了进宫来请安。谢葭自然是欣然答应了。 她看萧贵妃已经头一个到了紫宸殿,猜测应该还有其他妃子要过来,便趁这个告退了。萧皇后立刻答应了。 可以说,这是这么多次,谢葭进宫的经验最轻松的一次。 谢葭出了宫来,便让人转道去公爵府,并派人分别去将军府和公爵府打招呼。既然萧皇后已经亲口说了让她中秋之后再去请安,那么现在她可以大摇大摆地在上京城里逛了。 到了公爵府,有个眼生的mama等在门口。想来是舒芷娘身边的。 谢葭多年没有回来过,看到这熟悉的门楼,倒是有些忡怔,随即失笑。 那金mama笑道:“夫人已经等了您多时了。” 谢葭答应了一声:“嗯。” 这次她来公爵府,是打算打一枪就跑的…… 想了想,便笑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几位姨娘对我也多有照拂,不如就一并请来相见?” 金mama却面有难色,道:“三姨娘受了些凉,今天早上起来就昏昏沉沉的,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谢葭爽快地道:“那就请三姨娘来相见吧。” 金mama笑道:“是。” 说着话,就到了舒芷娘住的芷兰楼。这座新楼子是舒芷娘嫁进来的时候新起的。 几个有些面熟的mama迎面走出来,见了谢葭纷纷请安。谢葭也笑着点点头。有些人必定是从前在谢葭面前走动过的,说不定还是刘氏那党的。可是谢葭现在看着她们,却感觉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