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3:管家
轻罗的算账能力再以惊人的速度进步着,竟然俨然已经和当年的墨痕相媲美。大约是跟着卫清风做事,还是不一样的,自然而然会感觉到压力。 谢葭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查完了账。这段日子,入项不少,但是出项也很大,出入项基本上持平。卫清风把钱都花在哪儿了,记的是秘账,买米囤马的事儿,当然不能让旁人知道。谢葭很高兴卫清风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循序渐进,并没有一下子把手里的钱全部抛空。通过整理账目,谢葭猜测他应该还有帮手,大约是和庆城内的大贾。 查完了账,又把阮姑姑叫来问了家务。家务事就没有卫清风的账本这么风生水起了。基本上,阮姑姑都是在守成,也没有添置什么大件的东西。这年余,倒也算是阖家平安。 然后谢葭就去张罗着晚饭。一通忙下来,倒还真有点吃不太消。 等到酉时末,饭冷茶凉,卫清风总算是回来了。 谢葭披着一件斗篷坐在长椅里昏昏欲睡。卫清风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她身边。她马上就醒了,睁开惺忪的双眼:“九郎。” “把饭菜热一热吧。”卫清风道。 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不由得抿了抿唇,伸手搂住他的胳膊,把脸挨在他肩上。 卫清风陪她吃了一点,并让阮姑姑收拾着,自己扶着她上楼去了。 谢葭道:“白儿夜里至少要醒两次,闹得厉害。” 卫清风“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纤细的腰身,和瘦削的背脊,不由得有些心疼:“怎么倒瘦了?” 谢葭轻声道:“事儿多,就瘦了。九郎。妾身服侍您沐浴。” 下人早注好了水,谢葭就服侍他脱了衣服下了水。一时之间,只有时不时传来的水声,和他偶尔紊乱的呼吸。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娇娇!” 谢葭俯身搂着他湿漉漉的脖子:“九郎。” 卫清风把她的脸拉了过来,吻了上去。 嘴唇一碰,谢葭就感觉到了,这段时间他确实没有别的女人。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就整个人被他拉进了浴桶里。她从水里猛的钻了出来,披着一身**的月光,湿透的衣服全都贴在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显得格外诱人。 卫清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谢葭有些害怕,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然后在暧昧的痛楚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被攻陷。 “小心着凉。”他低声说着。 她“嗯”了一声,回过神,这才感觉浴桶离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冷了。可是身上的热浪却还是一阵接着一阵涌上来,她连指尖也抬不起来。卫清风就把她整个抱了出来,爬出了浴桶。 湿漉漉的衣服从身上被剥下来。丢在地上,谢葭满脸通红地把脸埋在他怀里。 卫清风让她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娇娇。” 她抬起头,一瞬间堕入他那双幽黑的眼睛里。 清晨,谢葭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看样子,春天就要到了。 谢葭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匆忙爬了起来:“九郎!” “在这儿。”伴随着这慵懒的声音,是翻动纸张的声音。 谢葭循声望去,只见卫清风乱七八糟地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桌边看信。她一怔:“您已经找到了?” 卫清风正看完最后一行,然后用手指弹了弹信纸,道:“嗯。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怎么送来的?” “是年前”,谢葭拉了一件小衣来穿上,道。“卫谢二宗都大张旗鼓地派了人来庆贺咱们有了长子。送密信的人便夹在随行家人里。” 谢葭披着外袍下了床:“九郎。” 信她早就看过了。萧家老太后终于薨了,萧皇后的权威和老太后有云泥之别。今上又正值盛年,形势迅速大逆转。今上打算在西南屯重兵,到时候兵行奇招,防的就是萧家迟早有反的一天。如今看来,今上果然没有料错。在背地里,萧氏已经开始结交藩王。 今上的密信送到,最多五年,就是用兵之时。与此同时,朝廷在努力遏制萧氏的政治势力,力图在三年内恢复卫清风的将位和爵位,到时候名正言顺在西南练兵。 卫清风隐隐有些兴奋,道:“朝堂之内,还是要看岳父的了!” 谢葭道:“也不知道父亲的病,好了没有。” 说真的,她还是很担心谢嵩的政治能力。以前萧太后在的时候,要的是守成,这和谢嵩的性格很相宜。但是萧太后一死……现在正是皇党锐意进取的时候,谢嵩那个性子…… 卫清风道:“皇上顾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葭点点头,在卫清风身边腻了一会儿,就去抱刚吃过奶的卫小白一起,下楼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谢葭问卫清风:“九郎,您今天还要出去?” 卫清风道:“出去。今晚带几个客人来家里吃饭,你准备一下。” 谢葭也不多问,只笑道:“几个客人?” 卫清风道:“三个。” 说着他也笑了起来,道:“家里一直没有主母。现在你回来了,也可以招呼一下他们的女眷,也省得你日子无趣,没人陪你说话。” 谢葭也笑,道:“怎么会。” 卫清风一走,她就拟了菜单,让人去买了菜,并把从刺史府搬回来的好酒弄了两坛出来等着宴客。 到了夜里,她一看,果然是路陈和曾苇。还有一个是个身材健壮的大汉,留了一把络腮胡子,看起来有些肃杀之气,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生意人……他这副尊容,如果去做生意,客人大概都被他吓跑了! 卫清风把谢葭叫过去,郑重其事地让她给人家请安:“这是袁大哥。” 原来是她一封信调来的救兵袁刺猬! 谢葭一怔之下便是万分惭愧。连忙肃容给人家行了礼:“袁大哥!” 袁刺猬一身布衣,咧开嘴笑了笑,道:“弟妹快不用多礼。我老袁也就是个大老粗,不懂那些规矩,你也不用给大哥行礼,多备些好酒就是了!” 曾苇在一边也笑道:“是啊,袁大哥是有酒万事足的,卫夫人若想投其所好,快快备下好酒来!” 谢葭笑道:“这可巧了,这趟回来。我什么好事儿也没干,就拉了一车好酒回来。路上砸了几坛。还有一些,袁大哥,若是不嫌弃,就请上座吧!” 然后把人请到座上座了,并亲自给众人斟酒。 众人忙道不敢。袁刺猬一喝之下张口结舌。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谢葭笑着告退了,并轻声嘱咐下人若是看他们喝过了。再搬酒上来便是。再把客房收拾出来,实在睡不下,就嘱咐几个人让他们先到别院去睡一晚上。 那天晚上果然各个喝得酩酊大醉。袁刺猬的家人来接他,才总算把他抬回去了。路陈和曾苇倒也没有留宿,各自走了。 卫清风还保持着三分清明,看谢葭打着瞌睡带人来收拾东西。 他笑道:“果然是好酒!” 谢葭瞪了他一眼,道:“那是。每一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拉回来的路上砸了好几坛,心疼死我了。” 卫清风道:“京里来的酒,有几坛?我刚才好像喝到一坛京城的福禄双全?” 谢葭道:“还剩下七坛。我没敢多拿出来。那些酒太烈。” 卫清风道:“咱们在别院做个酒窖吧。” 谢葭没好气地道:“我早就吩咐下去做了!不然这么多酒,你让我放哪儿?” 卫清风道:“不,做个大的。能藏酒几百担最好。” “……” 谢葭道:“爷,在别院。怎么做得了这么大的酒窖?” 卫清风混不在乎地一挥手,道:“把那附近的地皮民宅全买下来就得了。” 谢葭道:“买这么多宅子,就为了在地底下挖酒窖?” 卫清风道:“你懂什么。我说买,就买!” 谢葭看他一脸醉鬼样,也不跟他争吵了,嘀咕了一声,嘱咐手下的人收拾残局,然后自己提着他上了楼去沐浴。 第二天卫清风竟然睡到日上三杆,怎么都弄不醒。 谢葭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听轻罗算细账,并盘算着一整天的开支。 突然刺槐笑道:“夫人,袁夫人来了。” 谢葭一听,连忙站起来相迎。对方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比起袁刺猬的不高但壮实,她却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佳人。看起来并非那种娇媚的类型,但是那种从容之态,却是一般女子无法比拟的。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好像已经看过沧海桑田的女人。 “卫夫人。”她笑着给谢葭见了礼,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谢葭一眼。 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年幼。容貌明朗,一颦一笑都美得惊人。瞧着就是非常聪明的。 谢葭连忙回礼,笑道:“嫂子,何必这样客气,您叫我葭娘也就是了。” 袁夫人便笑道:“也罢,嫂子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昨个儿我们家老袁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是特地来赔个不是。” “您说这是哪里的话。若说添麻烦,我们夫妇俩不知道给袁大哥添了多少麻烦!快别站着说话,您先坐!” 袁夫人笑着坐了,并拿了见面礼来。送的是一对精致的小绣鞋,笑道:“在这儿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嫂子自己做了点针线,让你瞧笑话了。” 谢葭感激地收下了,并把卫小白抱给她看。 袁夫人笑了一笑,并不伸手来抱,她为人处事都非常得体。她说了她的长子:“……今年十四了,本来是想先去考武恩科的。” 谢葭道:“虎父无犬子,令郎一定可以高中武状元的。” 袁夫人笑道:“是随他父亲,性子像极了。老的倔,小的也倔,真是愁死人了。” 谢葭便道:“哪儿的话呢。我都愁白儿的性子不知道会像谁。像谁都好。别像我就成。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就常常惹父亲和婆婆生气!若是白儿的性子随我,恐怕我也要被气坏了。” 几句话就把袁夫人逗笑了。先前的小心翼翼和芥蒂也全无。 袁夫人就开始提醒她一些事情:“葭娘虽然也在这儿住过一阵子了,但是如今不同往日。眼下既然是韬光养晦的时候,那么本地的地方官我们也要小心应付着。” 田县令的夫人是小家出身,出了名的小气和长舌。最喜欢和旁人攀比,又喜欢到处显摆,成日教唆着田县令,也经常做些拿了人家钱财帮人说官司的事儿,为此判下了不少冤案。 邢师爷的夫人就是田夫人的跟屁虫,据说也是个秀才的女儿。很懂些笔墨。可惜没什么见识,和田夫人两个。时常在一块儿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据说这和庆人要打官司,有钱的都需先去孝敬了邢夫人,若是送的东西够份儿,邢夫人就会代为转送红包给田夫人。田夫人再这么一吹耳边风。 管地方团练的是顾县丞。身手很是不错。顾夫人原是个大镖局的独女,也很有两下子。她很少和田夫人邢夫人来往。甚至是不怎么来往的。为人脾气不大好,听说曾经一巴掌扇在了捕头的脸上。是个泼辣的货。打了人还到处去宣扬,把林捕头的脸都丢尽了。 林捕头是个花心种子,经常在外面勾搭寡妇或是谁家的妇人。传闻是他相好的寡妇就有四五个。他夫人是当地乡绅的女儿,并不管他这些事,在家里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林捕头被打了以后据说回去就拿林夫人出气了,林夫人闹到了公堂上。田夫人虽然贪财,倒也是个有些义气的。使劲串掇田县令,把林捕头揍了一顿。 这些事儿说起来倒也好笑,似乎不适合袁夫人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儿说出口。但是谢葭倒觉得半点也不违和。 袁夫人正色道:“葭娘,这事儿说起来虽然有趣,可这些地方官夫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货色。若她们不来找咱们的麻烦便罢了。若是来找,纵是十个八个马庄。也是说封就封了。” 很显然,袁夫人对卫清风的所作所为,是都心里有数的。谢葭仔细听了,笑道:“不如就寻个日子做东道,请各位夫人来吃个酒。到时候,还望嫂子不吝陪个座。” 袁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正说着话,刺槐来禀告,道:“夫人,九爷起了,问夫人……” 谢葭道:“问什么?” “问夫人,他早上,吃什么……” “……” 袁夫人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然后起身告退。 谢葭忙起身相送,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劳嫂子跑了一趟,我这儿什么也没有准备,没能好好招呼嫂子。” 袁夫人笑道:“得了,你先把你那位爷招呼好了,咱们姐妹再一块儿说说话就是了。” 谢葭连忙点头答应了。 等谢葭几乎有些狼狈地上楼去一看,卫清风已经衣冠整齐地坐在桌前看书了。 “……知道你有客人,我就避开了。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这才让人去问你的。” 他的样子好像颇可怜又委屈。 谢葭忍俊不禁,轻声道:“是妾身疏忽了,以为九郎昨个儿多喝了几杯,今儿应该会睡得晚一些。刚让人蒸了闷饼,就着粥吃一些可好。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卫清风长出了一口气,道:“甭管是什么,先给我填填肚子是正经。” 谢葭陪着他等,就把袁夫人来了的事情说了。 卫清风听了,便道:“大嫂是名门之后,见识自然不同一般。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事自可和她商量。” 谢葭道:“嗯,妾身记下了。” 等过了午时,卫清风让谢葭去小憩一回,自己又出去了。 谢葭昨晚没睡好,自然犯困,也就顺水推舟,躺下睡了小半个时辰。起来之后,她让家人做了一个小型的大扫除。吩咐别院也清扫一下。并让轻罗去看看别院附近的那块地和附近的宅子,丈量一下,附近的住宅的主人都是谁查问清楚。然后试着做个初步交涉,回来禀告结果。 轻罗走后,知画好奇地问:“姑娘,您这是要起新宅子吗?” 谢葭笑道:“也算是。起个新宅子,免得人多了没地方住,东西多了也没地方放!” 又道:“先别顾着好奇,去把我从凉州回来的时候,行李单子拿过来。” 她从凉州带过来行李还没有整理。眼下看来。倒是要分成各种各样的礼物,送出去。 知画一溜烟地去拿了行李清单过来。 谢葭拿在手里看了看。把那份记录贵重物品的单子给了知画,道:“你带几个人去整理清点一下。” 知画答了个“是”,就咋咋呼呼的招呼了一群小丫鬟,一块儿去清点了。 谢葭自己列了个单子。一批是地方官的夫人们,礼物必须要送。送得太值钱。恐她们盯着你不放——难免会有人起贪财之心。送得不值钱,恐她们不放在眼里。毕竟卫氏夫妇的身份有点尴尬——既然是京城来的。夫人从凉州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几车的行李,怎么可能没有好东西? 那么……最好送出去的东西不轻不重正好,最好有某些特殊意义,能震一震这些地方官家眷。 卫清风已经把路陈和曾苇收归己用。他们的家眷子嗣自然要送上重礼。 袁刺猬夫妇是为卫清风受过,才沦落到这个地步,不重谢说不过去。礼金太重,恐显得俗气。又怕别人以为你要拿钱还恩。看袁夫人做得就很得体,一双精致的小绣鞋,是人家自己的手工,正好要入春了,谢葭的长子正是换新鞋的时候。礼不算重。却显得非常亲热。 谢葭当然知道大恩不言谢的道理。因此送给袁夫人的礼物也要仔细考量过。 知画去对过单子,表示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对得上号。并把耗损都一一报给谢葭听了。谢葭便在单子上一一做了记录。 等到傍晚的时候,轻罗回来了,看样子累得不轻。谢葭忙让她先坐下来休息喝水。 轻罗休息了一会儿,禀告道:“姑娘,别院那一片地方都空旷,没住几家人。奴婢雇人量了量,能圈并的地方大概五十亩左右。包括我们别院,零零散散,住了七户人家。奴婢今儿已经一家一家打过招呼了。只有一家是祖宅,恐怕不好谈。剩下五家都是外地的商人在此地建的别院。有两家的主人家都不在,院子里只有守家的管家。” 谢葭道:“那,主人在哪儿,打听过没有?” 轻罗道:“都打听过了,说是大约五月会从中原过来这边小住一阵子。” 谢葭点点头,道:“轻罗,这块地咱们是一定要买的。我拨两个人给你,你来主管这件事。你先画个小图给我,就按舆图的画法。那几乎人家在哪儿,都给我点清楚。我看了觉得行,你从明儿开始就一家一家去谈谈看。谈下一家是一家。” 轻罗抬了抬头,道:“是。” 谢葭瞅了刺槐一眼,笑道:“刺槐,这次你就跟着轻罗。轻罗已经嫁了人,迟早是要生孩子的,那么趁早给我带出一个能做事的来!” 顿时轻罗羞得面色绯红。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王氏抱了刚吃了奶的卫小白下来。 谢葭把孩子接过来,笑道:“紫薇,你去米铺问问爷,今晚回不回来吃饭。我们要开始准备晚膳了。” 紫薇答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谢葭对于人事的调动,意图很明显。轻罗是要升实权mama了,以后就算回了京城,应该也是管账的大管事。刺槐会被提上来,取代轻罗原来的位置。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刺槐不久就要提一等了。以后谢葭当了家,身边用着的mama,恐怕一个是阮姑姑,一个就是轻罗了。 底下的人很有几个嘀咕的,谢葭也不是不知道。但是眼下是举家流放的时候,这个时候,要还是争风吃醋,互相诽谤排挤,也就太不懂事了。最多一晚上,谁能用谁不能用,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