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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27:博弈

    “犯妇卫谢氏,提审。”

    谢葭一慌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即将分娩,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大牢里。现在出去,应该是要见那个背后的人,福祸参半,还可放手一搏。总比呆在这里强。

    狱吏来给她戴上了锁链。她的双手就往下一沉,重得紧。

    然后狱吏带着她通过了阴暗潮湿的通道,一路上只听到她脚下的镣铐在琳琅作响。重见天日,她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

    原以为可能要从大街上走过去,那么如果被卫氏的人看到,就很可能被认出来的……

    没想到这大狱的后面,还连着一个私宅。可是这种地方,谁会住呢?前面就是监狱,隔个一两天就有人死去。这个时代的人是非常讲究风水的,怎么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

    然而多走了两步,她看这个院子的布局,才意识到不对劲。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活人住的地方。

    虽然看起来宽敞明亮,就按活人住的地方一样采光布局。但是这仅限于院落之中。看房间的位置,虽然也是坐北朝南,可是却明显透着古怪。谢葭不懂风水,但是因为要管家,所以对自己的住宅需要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道这些屋檐和窗户的位置,其实都避开了采光的地方。这样是十分不吉利的。很可能走进屋子里,里面因为采光不好,而阴暗一片。

    只有一个地方会这样建屋子,那就是义庄。可是义庄也不会有这么宽敞明亮的院子。

    谢葭颦眉,突然很不愿意进那个屋子去。

    然而片刻后,又释然了。因为她从小娇生惯养。谢嵩和卫太夫人都是比较重视这种风水讲究,她耳濡目染,自然也有些在意。本来她有了身孕,平时做针线的时候是连剪刀也不拿的。更不会进这种糟七糟八的屋子。

    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最终还是慢慢地走进了正中间的那个屋子。

    果然,里面的光线很暗,但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狱吏悄无声息地退了开来。她凝神去听,发现他们并未走远,只是退到了不远处的阴影里。

    然后她才发现。在前面有个人,慢慢地绕过一扇好像是屏风的东西。走了出来。身影娇小,看起来是个女人。

    谢葭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绷起来。

    对方似乎在审视她,并不说话。

    半晌,谢葭轻声道:“萧阿简?”

    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好像是什么玉石质的东西轻轻敲上了那扇屏风的框架。

    然后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道:“阿娇meimei,你果然还是这样聪明。”

    谢葭默然。在牢里呆了十几天。她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干不成,只能不停地去思考整件事情的经过和一切可能性。她反复去回忆当时劫持那个女子的眼神的体态。萧阿简的作风十分出格,那样的眼神,是平常女子根本不可能有的。谢葭在极近的距离内和她打了个照面,当然对那双桃花似的眼睛印象非常深刻。即使当时吓蒙了没想起来,但是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回忆。怎么可能还没有印象。

    卫清风曾经说过这女子身手不弱。

    那么这女人,既然是外戚的代表,十有**,就是萧六娘阿简。

    眼前突然一亮,是有人点了蜡烛。但也就是这么一点光束。只能照亮周长很短的一个范围。那些站在一边的衙役。只有下半身的衣摆和黑色靴子在光线内。

    一身艳青色束身长裙的萧阿简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她微微皱眉,道:“阿娇meimei。许久没有沐浴了吧,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吧。这个样子,我连话都不想对你说。”

    谢葭淡淡地道:“阿简倒是还和以前一样讲究。”

    萧阿简微微一笑,侧身让了让。

    屏风后面竟然已经准备好了浴桶。

    谢葭手上的镣铐被解了下来。

    萧阿简笑吟吟地道:“你们先下去吧。”

    听着屏风外传来那些大汉出去的声音,谢葭这才慢慢脱了衣服,进了浴桶。半月未净身,头发早就打成结了。此时的感觉,简直就妙不可言。

    她耐心地搓着自己的头发。

    从烛火投影在屏风的影子上看,萧阿简坐在外面喝茶。谢葭无声无息地洗着澡。

    半晌,萧阿简道:“阿娇meimei,你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实在是不像你年纪这么小就可以有的。难怪你会随卫清风一起到边关来。”

    谢葭的声音闷闷的:“过奖。”

    萧阿简就笑了起来,道:“我把你请来,是有几句话问问你。其实,你在我手上倒是好的,就算不在我手上,我大哥也是迟早要去捉你的。”

    谢葭从水里钻出来,长出了一口气,拉过挂在栏杆上的浴巾来擦了脸,道:“你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后又补充道:“但是能不能说,我就不知道了。”

    她爬出浴桶,毫不客气地拿了萧阿简给她准备的新衣服,穿上了。这好像是萧阿简的衣服,蓝色的襦裙到也不会包不住她的大肚。系上腰带,谢葭长出一口气,简直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萧阿简素手倒了一杯茶,然后请她坐下,轻声道:“你坐,听我慢慢说,我知道,有些也是你想知道的。”

    谢葭心念一动,心想无论如何,还是听她说了再随机应变。

    萧阿简道:“卫清风被流放到西凉边关,这倒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西凉边关,本就多流民,本来倒也无伤大雅。可是谁能料到羌会突然大举进犯?廖夏威率兵到和庆平乱。我们更没想到他会在那里一直呆在那里直到终于不得不和卫清风见面。”

    “阿娇,你很聪明,知道从横州搬来救兵。纵然我们杀了袁刺猬,也于事无补。现在他就住在你隔壁大牢里,不多时,我们就要押赴他上京。到时候经过刑部审讯,最轻是个死罪,重则是要抄家诛九族的。袁刺猬是条汉子,他不怕死。”

    “你一定很奇怪,这个时候。你父亲,他们去做什么了?”

    萧阿简笑了起来。道:“你记不记得,谢大人有一阵子,咳得特别厉害?”

    谢葭本来还平心静气的听着,可是听见这么一遭,却是猛的一个激灵。咳嗽?那是。她出嫁前后的事了……如今也隔了有一年了吧!

    萧阿简仿佛很可惜那般,长叹了一声。道:“我家就是靠女人才成事的。从我姑祖太后,到我姑姑当今皇后,和我meimei当今萧贵妃。不止这样,我们家和很多宗亲都有联姻。能娶到我们家的女儿,几乎就是飞黄腾达的意思。刘氏这步棋,后来就一直是我在走。现在她虽然已经死了,不过实在做了太多事情。”

    谢葭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禁道:“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不过就是吃了点药。刘氏在的时候,他每年都吃荨乌子。后来刘氏给他停了药,他很不习惯,就咳上了。再后来……大约过了一年多吧,也就是现在。他实在太勤于公务,结果在书房咯血……当场昏迷。幸好宫里的御医倒是有几个能干的。吊着他的命!可怜公爵府刚过门的新夫人,才刚怀上了身孕……”

    谢葭怒极反笑,道:“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威胁我!荨乌子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父亲好端端的在京城,我怎么信你这些鬼话!”

    萧阿简笑道:“meimei莫急,这事儿也没说一定要你信。信不信,由你就是了!”

    谢葭沉默不言,却隐隐觉得心如刀绞。

    谢嵩……

    萧阿简端详她颜色,心里约莫知道了,即使她嘴里逞强,心里必定已经忧心如焚……

    “meimei,荨乌子的解药,我是有的。这是一味西域那边弄来的秘药,在中原恐怕是找不出解救的办法。太医也只能用百年人参吊着谢大人的性命,却怎么猜不到他是中了什么毒,又要怎么解。我们好歹姐妹一场,我也不要你别的东西来换,只想问你几件事。只要你都好好的都说了实话,不但谢大人的性命无虞,就是那个袁刺猬,我也是可以做主,放了的!”

    不管谢嵩是怎么回事,袁刺史受她牵连却是事实。

    谢葭沉默不语。她活了两辈子,也不是什么都没见识过的笨蛋。萧阿简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她要问的问题做铺路。恐怕她的话还得折半了听。就算谢嵩真的中了毒,她也不一定有解药。就算她有解药,她也不一定会叫出来。

    你想啊,她都说了谢嵩中的毒叫什么,又是从哪儿来的。那么谢葭出去以后,也能派人去西域之地寻访这种药物来救命。

    那么别看她一脸跟你商量的德行,如果谢葭不说,难道还想出去不成。而且能干掉对手的领袖人物,怎么可能为了几个情报又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刘氏已经死了,谢府出了一个这样的jian细,从此以后再想安排这样的人到谢嵩身边难度系数简直就太高了。

    萧阿简的所作所为,其实不过就是再讹你罢了。

    在这种非正式的谈判中,开个空头支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萧阿简又道:“其实我们也猜到皇上这一招是卧薪尝胆。一则能杀一杀卫清风的锐气,再则,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葭似笑非笑。开完空头支票,正式开始讹人,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彻底瓦解对方的心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葭花了大约五息的功夫,就想通了。

    就算谢嵩真的出事了,那么她就是对萧阿简全盘托出,恐怕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看着萧阿简,淡淡地道:“阿简jiejie。九郎是被流放至和庆,当初,我们卫府是抄了家的,我在京城,受了多少冷眼,这才明白世态炎凉。所以才想着不如随相公到和庆,起码夫妻相伴,也好过此生都没有一个盼头。”

    萧阿简倒是不急,闻言只笑道:“meimei,怎么会没个盼头。至多两三年,卫清风就能回京的。”

    谢葭怅然道:“家都抄了。哪里有这么简单。”

    萧阿简就看着她的腹部,笑道:“阿娇meimei,有身子多久了?”

    谢葭一怔。

    萧阿简笑了起来。谢葭比她想得聪明也沉得住气,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一把擒住了她的软肋。

    “这都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吧。眼看就要生了呢。这,可是卫氏的嫡长子长女呢。”

    谢葭沉默不言。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把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做出畏惧害怕的样子。

    萧阿简叹了一声,道:“阿娇meimei,你年纪还小,不懂。我来告诉你,女人为了男人掏心掏肺,连命都不要,是最傻的。你现在身子已经很重了。这个孩子,若是出了哪怕一丁儿意外,你以后,很可能就不能生产了。别说卫清风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就算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卫家太夫人也不能看着卫家就这样绝后。”

    谢葭脸色苍白。轻声道:“那我是卫氏主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萧阿简愤愤道:“你真是傻啊。就算你是卫氏主母,和卫清风是患难夫妻,又怎么样呢?我家有个伯父,出征在外,生死未卜的时候,所有人都相信他已经死了,只有我伯母不信。萧家甚至已经放弃他了,伯母就动用了娘家的势力去找。结果出了点意外,弄的娘家家破人亡。后来伯父竟然真的回来了,感念着伯母的恩情。可是伯母因为夜夜啼哭,瞎了一只眼睛,又思虑过甚,七八年的功夫看起来就像老了十七八岁。”

    “伯父回来以后,重新得到了家族的认可。感念伯母的恩德,那又如何,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伯母青灯古佛了度残生,伯父还不是美妾成群,逍遥快活。伯母的娘家已经没了,小妾也敢欺负到头上,也没见伯父有多维护她!”

    “阿娇meimei,女人不为自己想,还有谁会为我们思量考虑?你为了卫家,连自己父亲的性命也不顾,连自己肚子里的子嗣也不管,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就算能活下去,身子崩毁了,卫清风年纪轻轻,还不是一样刻意抱着新人逍遥快活。毕竟卫氏的子嗣为大啊!”

    萧家大爷那件事,谢葭听过。

    子嗣为大……如果她真的毁在这儿,卫清风理所当然应该抱着新人逍遥快活!

    腹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了阵痛,一瞬间她好像只听得自己喘息的声音,仿佛堕入一个噩梦之中,大汗如崩。

    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轻声道:“萧阿简,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萧阿简看她的样子,就猜测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她扶着谢葭的双肩,轻声道:“你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把兵符给了卫清风?又是哪一道兵符?卫清风把你送到刺史府,是不是早就和廖夏威接上了头?”

    谢葭猛的醒悟过来,斜眼看着萧阿简:“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萧阿简一怔。

    谢葭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女人应该为自己考量。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胡编乱造,捏造一个答案给你,你也不会放我出去的。到时候,不但我死了,还给我父亲我丈夫招来大祸,我死也不瞑目的。”

    “你……”

    “萧阿简,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你跟我耗了快整个下午了,再耗再久也没用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谢葭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很痛快,道:“你们萧家的人,生性多疑,匆匆忙忙的赶到这里来,以为可以先发制人。可是现在,大约是在外面栽了跟头了吧!不然大半个月把我丢在牢里,何必现在把我提出来,句句话都是要哄我说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萧阿简豁然站了起来,道:“好,好!你是个有骨气的。谢阿娇。你给我等着!”

    谢葭冷笑了一声,心道,你横什么横,玩心理压力,你丫还嫩的很。

    不过她也大概料到了,萧家可能真是踢到铁板了。看萧阿简的样子,很可能马上就要狗急跳墙的。听她的口气,是根本早就打算,用点暴力手段了。

    谢葭被关在了这个小屋子里。门关上之后,里面就漆黑一片。果然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谢葭坐在椅子上,也不敢乱动。怕磕碰着。

    在这里虽然比大牢里干净一些,但待遇却没有大狱里好,一天三餐是一爱餐也没有。

    因为四周漆黑一片,所以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肚子不一会儿就饿得受不了了。她摸索着找到桌子上的茶壶,倒水喝。

    一壶水都被她喝光了。她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以减少自己的体力消耗。

    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的支撑。

    虽说这种情况下大着肚子实在是糟糕极了。但是肚子里有个孩子,好歹也算有个人和她在一起。这样她才不会忘了孩子父亲的坚韧不拔,和他的铁血丹心。

    约莫过了半天,可能还不止,听到推门声,她睁开眼,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看来是到晚上了。

    几个人影走了进来。她认出萧阿简的声音:“去把蜡烛给我点上。”

    屋子里一亮。谢葭马上站了起来,两个彪形大汉却用更快的速度绕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她的双臂。谢葭一惊:“你们干什么!”

    萧阿简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面色不善:“谢阿娇,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你生个孩子给我看看!”

    说着。竟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截长鞭!

    谢葭顿时吓得脸色铁青:“你,你想干什么……”

    萧阿简冷笑道:“你们不是很有骨气?卫清风总是坏我的好事。我当然也不能让他舒坦!把她的双手给我夹了!”

    夹?

    在谢葭反应过来之前,手指上已经被上了竹篾,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可是双臂被架住根本挣扎不动。两边的人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竟然就一用力抽了那绳子。

    顿时钻心的痛楚传来。

    十指纤纤,谢葭哪里受过这种苦头!

    不一会儿就眼泪汪汪,气势全无。萧阿简甩了甩鞭子,喃喃道:“听说这样抽一顿,可以把孩子抽下来……”

    谢葭动了动嘴唇,她是在轻声道:“不要……我说,我都说……”

    萧阿简的动作一顿,随即嗤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枉我白废了这么多心思!”

    谢葭浑身汗如雨下,眼神已经渐渐涣散开来。她动了动嘴唇。

    萧阿简没听清楚,就问:“什么?”

    谢葭挣了挣,手指上钻心的痛楚又传来,她吃力地道:“其实,皇上……”

    萧阿简道:“皇上什么?”

    谢葭费力地动了动嘴唇:“……”

    萧阿简还是没听见,心道真是没用,这样两下就成这样了。

    “给她点水。”

    然而桌子上已经没有茶水了。

    谢葭的嘴唇不停的动着,萧阿简依稀分辨出她嘴唇好像是在说“皇上”、“兵符”什么的……

    她不耐,于是把耳朵,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谢葭笑了起来,轻声道:“其实,皇上……让我相公……”

    她猛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大嘴就咬住了眼前这个晶莹的耳垂。

    “啊——”萧阿简措不及防,没想到她是死死咬着不肯放,一下几乎被扯下半只耳朵来,顿时血流了她满脸!

    谢葭就感觉自己双臂的牵制一松,也顾不得太多,连忙身子一弯就躲了开去,心中开始感激阮师父昔日的教导。她俯身一下去吹了那蜡烛。顿时身边漆黑一片,夜色浓得像化不开那般粘稠一片。

    萧阿简尖叫:“快给我抓住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