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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49:别扭

    休息了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白平回来说,卫清风已经走了,谢葭这才带着墨痕匆匆忙忙地赶到怡性斋。

    可是还没进门,就被入画挡住了。

    入画面露不忍,最终还是道:“侯爷说,元娘请回,若是想不通,便关在楼里想个十天半个月。以后雎阳馆,便不用去了,侯爷已经从宫里请了个mama来教元娘刺绣。浅水涧先拨给元娘,让元娘,学着管家……”

    谢葭愕然:“这是要关我的禁闭吗?!”

    墨痕急道:“侯爷怎么可能会不见元娘?!元娘并未犯错,为何受罚?”

    入画别开了脸,道:“侯爷说了,元娘既然是女儿身,那就要像个大家闺秀,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已经和卫小侯爷文定了,那便好好在楼里养养性子,以后出嫁了,也好cao持一府内务。”

    墨痕还欲再言,但是被谢葭拦住了。

    谢葭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全都随爹爹高兴好了!”

    言罢,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直到回到蒹葭楼,把人都赶了出去,她才扑在榻上,放声大哭。

    轻罗等人急得直在外面拍门:“元娘!元娘!”

    里面的人只管哭,却就是不肯来开门。

    半晌,墨痕叹道:“罢了,让她静一静吧。”

    轻罗的眼泪也掉了出来,哽咽道:“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元娘从来不曾这样过……”

    墨痕轻声道:“那是侯爷,伤了她的心啊!”

    她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一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模样。可那颗心到底是rou做的。到底是少了历练,心被扎得狠了,还是要哭的。

    侯爷啊侯爷,您以为元娘会吵闹着不肯出嫁吗?还是这个节骨眼上,无法面对她的质疑和委屈吗?

    可是这个孩子比您想得懂事啊!她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担心您,担心公爵府啊!

    谢葭哭了个够,最终想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谢府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她身小力薄,别说谢嵩不愿意让她去冒险。就算她愿意把己身碾得粉碎,只怕也无济于事。

    谢嵩说,让她不用再去上学,让她学着管家……

    是怕她常在外面走动,多少会受到一些波及吧!

    她头一次这样恨。恨自己不是个真正的男孩子。如若不然,或许谢嵩就不会采取这样果断的手法。

    这一天她粒米未进,直到后半夜。她才因为倦极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婚期敲定在明年四月。在那之前,她恐怕是被长期禁闭了。

    谢葭一向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但是眼下一分力也使不上。不由得也有些绝望。只能期望谢府可以平安度过这一次难关,谢嵩可以没事。说不定她就不用嫁给卫清风!

    墨痕经不住她磨,还是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并给她分析了一下厉害关系。

    “现在我们公爵府是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侯爷本就不是常常博弈朝堂的人,如今这样,也是为了早做打算。”

    她犹豫了一回,道:“本来,侯爷是打算为元娘招赘,以后让元娘承爵的。”

    谢葭微微一哂,这个她早就知道了。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当她是小孩子不避讳,那她如果还看不出来,可就白活了两辈子了。

    正是因为知道。也才知道谢嵩让她不用再去雎阳馆意味着什么了——谢嵩改变主意了!

    墨痕忍不住道:“侯爷既要接下黄门侍郎之位,那文远侯府就被卷入了朝堂之争。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闲散侯门了!侯爷是怕元娘就算承了爵也要吃苦头!”

    谢葭无奈地道:“我哪里不明白爹爹的苦心。”

    墨痕看了她半晌,最终道:“元娘明白就好了。”

    不多时,轻罗上了楼来,道:“元娘,钟mama来了。”

    是宫里来的教刺绣的mama。

    谢葭抬起头,只见一身材纤瘦的素衣妇人上了楼来,年约三十上下,挽了个简单的罗鱼髻,面上带笑,浑身透着一股干练简洁的气息,叫人看了就喜欢。

    她便笑道:“是钟mama吧!”

    钟mama俯身行礼,笑道:“见过谢小姐。谢小姐万福。”

    谢葭指了一旁的小杌子笑道:“mama快坐下说话。实不相瞒,我从来也没有拿过针线,日后怕是要钟mama多费心了!”

    说完,墨痕拿了个红封给钟mama。

    钟mama面色淡淡地收下了。谢葭心中便暗自想着,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见过大世面。

    她笑道:“我有个三妹,也到了学针线女红的年纪,和我一样没有拿过针线。钟mama教一个也是教,不如连我三妹一块儿教了吧!”

    钟mama的眉毛几不可见的一挑。宫里针绣房出来的,到底是有些自恃的,要她来教一个庶女,大约不愿意吧!

    谢葭微微一笑,并不因她的沉默而尴尬,而是端起杯子,轻轻吹了一层茶雾。仿佛在等着她作答。

    终于钟mama明白了,这位谢小姐,未来的忠武侯夫人,并不是不知轻重。让庶女与她共学,因为她做得起这个主——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十二岁的年纪,从小就是做男儿教养,进入上京最有名的雎阳馆学习。八岁因“雎阳小三贤”之名开始小有名气,后来又临摹了顾恺之的,出了和两幅名画,一支名曲。可以说,现在上京风头最盛的贵女,就是这位谢小姐——她甚至超过了现在做皇长子伴读的萧十二娘!

    钟mama默默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先前听说的谢葭的情况,再看对方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心里便拿准了底。其实有的时候,下马威倒不可怕。最怕的是摸不清主子的想法。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谢葭的意思就是想和她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她立刻笑道:“那就让谢三小姐一起来吧!能给谢少师府上的两位谢小姐启蒙,是奴家天大的福分!”

    谢葭笑了起来,她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又把谢三娘叫出来,钟mama忙站起来请了安。谢葭又拿了个红封给谢三娘,让她拿去给钟mama。

    钟mama忙笑着接了过来谢了。

    事实证明,人无完人。所有人都认为谢葭很聪明,她出众的画技和书法。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都足够让人惊叹。可是于刺绣一道,她却完全不行——谢三娘学得比她快多了!

    钟mama感觉得出来她无甚兴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无甚要求,只要她以后不至于连给自己的夫君做一件衣服都做不出来就好了!反而谢三娘于此道好像天生就有些天赋。她的教导重心就在谢三娘身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二月上,宫里来了圣旨,进了谢嵩为从一品的黄门侍郎。隶属三省之中的门下省,是门下省的副长官。这已经是进入内阁了。亡妻沈氏本是正二品侯夫人,有二品国夫人的称号,再进为一品国夫人。

    一时之间。谢府门庭若市,办大宴的时候。门口停满了轿子,都是朝中来贺的同僚。

    谢葭站在蒹葭楼上,看着远处的华灯万盏,车水马龙。

    墨痕见了,也只能摇头叹气。元娘还在和侯爷赌气。

    突然轻罗来报,有故人来访。

    谢葭回过神,就有些狐疑:“什么故人?”

    轻罗面上似有些尴尬,道:“是秦尚书家的大公子!”

    谢葭抿了抿唇,道:“不见。”

    轻罗诧异:“可是……”

    秦大公子大约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吧,那必定是有事找元娘商量。元娘竟然会拒绝了……

    谢葭轻声道:“这个时候。不能惹麻烦。”

    她是已经文定的女儿家,怎么能在自己楼下和男子相会?刘氏还等着捉她的把柄呢。

    她道:“你去同他说,改日有机会。我再去见他。”

    轻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头。下去了。再上来的时候,便禀告说秦子骞已经走了。只是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谢葭轻声笑了起来,但是笑过之后,眼中又有些无奈。

    曾几何时,谢嵩给了她一个梦想,她每一步,走得战战兢兢,却无比欢欣雀跃。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以为自己可以不被这个时代所束缚,真正领略一把这公卿之家的繁华,做一个鲜衣怒马的盛世贵女。

    可是转眼间,谢嵩又亲手把这个梦想打破了。也许他只是醒悟了过来吧,女儿毕竟是女儿,即使要委曲求全,能平安地活着,比什么狗屁梦想全都可靠!

    五月她生辰的时候,谢嵩派人送了礼物过来。谢葭要去谢恩,可是又被拒绝了。入画的脸色很冷淡,传达了谢嵩的意思,让她继续闭门刺绣静养。又提到她的绣技还是马马虎虎,让她抓紧练习。毕竟明年就要出嫁了。

    八月也没有去给卫太夫人请安。

    此时,边关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大燕连丢沧州,凉州,竹州三大州。文臣纷纷奏请和突厥谈和,今上留中不发。但是兵部已经停了山海关的援兵和粮草。山海关困守一月,连主将都已经决定以身殉城——这样起码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卫清风点了左前锋,山海关兵马三万,他手下只有六千。主将白却要封城困守,他激烈地反对失败之后,毅然带着手下三千兵马出城,与五万突厥兵一决生死!

    大战数日,战至三千兵马只剩五百,也没有投降。终于白却要动容,率兵冲杀出城。两万多将士早已视死如归,此时被卫清风调动了士气,俨然有破釜沉舟之势,最终竟然大破突厥兵,守住山海关,还俘虏了突厥的左贤王。

    捷报传来。今上大喜,连夜进了卫清风为左将军,另令兵部调出兵马粮草即刻开赴边关,责令白却要戴罪立功。

    燕军置死地而后生,又得此鼓舞,一鼓作气连攻凉沧二州,再与突厥兵决战竹野。

    大燕的兵权散于藩王之手,兵部称无兵可调。但是这并不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终于赶在过年之前,捷报传来。

    大燕军收服竹州,彻底彻底将突厥兵赶出了大燕的国土。另俘虏敌军三千,有左贤王等大将,择日押解进京。

    至此,战时谈和肯定是不成了,当时奏请求和的文人纷纷背上了骂名。卫氏战神之名再起。皇党也终于有了够份量能牵制萧家的可用良将。

    谢嵩大喜,连着几日都笑容满面的。喜上加喜的是珍姬又有了身孕!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被他关在蒹葭楼的嫡女……倒是个硬性子。竟然真的一年也没有跨出楼。他不由得微微一哂,能把性子养静一些,倒也好。虽然是嫁到卫氏,但到底是要到别人家去做媳妇的。再跟在家里时一样猴儿野,是不行的。

    “既然过了年了。就让娇娇来给我请安吧!”谢嵩笑着,又咳了几声。

    入画也松了一口气,道:“是。”

    这爷俩儿闹别扭竟然闹了一整年,也算是奇事一件……先前倒没看出来,元娘的性子竟然这么烈,前天晚上大过年的,也绷着一张脸。然后年初一又蹲在楼里不出来了。

    谢嵩又自言自语似的道:“自古美人爱英雄。清风回了京,怎么也要加官进爵的。这下她该没什么别扭的了吧!”

    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闺秀都羡慕着她呢!

    入画就泼他凉水:“元娘若是在乎这些,当初也就不会不高兴了。就算小侯爷没有打这胜仗,却也是坐稳了的公爵夫人呢。”

    谢嵩笑了一声。又咳了起来,入画忙去给他顺气,半晌才消停下来。他不由得道:“这陈御医看来也是不行了。我去年得了个风寒,怎么咳到现在……”

    入画实在看不过去。道:“还不是侯爷成天儿没日没夜的折腾出来的……这又是寒天腊月的,自然要发作的。当初元娘落了水,隔年过冬,不也是咳得厉害吗?”

    谢嵩想了起来,叹道:“她那么小一个娇娇儿,也要受这等委屈……对了,当初怎么莫名其妙就落了水呢?她也不是贪玩的人。”

    入画一怔,怎么现在倒追究起这个来了?

    谢嵩皱眉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娇娇的性子,就是从那以后,突然变了的……我听到风声,她还在外面开了个铺子……”

    入画讶然道:“开了个铺子?侯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嵩微微一哂,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的生意做的可是还不错呢。竟然还央了冬姬来跟我要浅水涧……是让浅水涧的人帮她打理生意呢!”

    好好的大家闺秀,年纪还那么小就跑出去做生意,不排除是有人在侧怂恿的嫌疑……可是墨痕分明又不是这样的人,再则,他的女儿不像是没有主意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让她觉得那么不安,得要靠自己,才能活的下去吗……

    正思度着,梧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道:“元娘来请安啦!”

    又笑道:“小侯爷也来了!”

    谢葭和卫清风在怡性斋门口撞了个正着。不同于往日的没心没肺,这下两人都有些尴尬。卫清风心里知道她必定不愿意,听说都闹了一整年了,因此也不敢拿正眼看她。

    驰骋沙场那么多年,此时却紧张得手心里都出了汗。只看到她一抹湖绿色的长裙,恍恍惚惚,好像有些像竹野那一岁一枯荣的草茵,或者是那荡漾的碧波。一双尖尖的绣鞋,不安地躲避着。

    谢葭也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声如蚊呐地请了安:“卫师……将军。”

    卫清风也别开了脸,道:“嗯。”

    以前他还敢有事没事叫一声“娇娇”,带点戏弄的意味。现在竟是也不敢了。怎么会这样……回来之前,明明连想也没有想起她……

    梧桐去通报了,两人并肩站着等。谢葭转了转脚尖,轻声道:“卫将军怎么会来?太夫人可安好?”

    卫清风道:“家母很挂念你。我来给师座请安。另外。家母说你在家里闷了一年了,让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个,我父亲说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样子,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胡来了。”

    卫清风道:“嗯。”

    梧桐迎了出来,笑道:“小侯爷……瞧我,该叫卫将军了!卫将军,元娘,侯爷有请!”

    卫清松了一口气,先行一步。谢葭则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墨痕在最后,看得好笑。倒是从来没见元娘在旁人面前这样呢!

    进了书房。谢葭听着谢嵩熟悉的声音,不禁就抬头看了一眼——前天晚上她硬是整顿饭都低着头。谢嵩瘦了很多,而且还在咳嗽。谢葭一怔,怎么还没好?

    卫清风道:“师座为何还在咳嗽?”

    谢嵩咳了两声,混不在意似的笑道:“小毛病罢了!清风。恭贺你将封侯拜将!”

    卫清风的嘴角几不可见对抿了抿,笑道:“承师座吉言!”

    谢嵩道:“你此次进京,皇上必定将大肆封赏。你记住。加官可以,若要再进爵位,便要婉拒。你虽然立下大功,但比起你的父辈。却不值一提。”

    为了牵制萧府的势力,趁着卫清风立大功之际对其加官进爵是必然的。甚至白却要也可以将功折罪,或许还会进位。卫府世袭忠武侯,已经是开国二等郡公爵,外姓候里的头一份。若是再进爵,只能进了国公,那就真的是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去了。卫清风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谢嵩不希望他倾轧于朝堂之中。

    卫清风道:“师座放心,我省得。”

    谢嵩满意地一笑。

    谢葭猛的抬起头。谢嵩虽然瘦削却锋芒毕露的面容便印入眼帘——比起从前,少了几分儒雅不羁的气质。而是多了一种内敛的凌厉。谢嵩变了!或许当年卷入朝堂,是无可奈何……他甚至可能保好了作为一将功成之下万枯骨的准备!可是现在,难道他不是已经乐在其中。跃跃欲试!

    这样的谢嵩,是否能有和萧氏一斗的能力?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就没有看到。谢嵩望着她,神色变得很柔软。

    “带娇娇出去走走吧!”他放轻了声音,好像怕惊扰了她那般。

    什么礼教不礼教的,他是半点也不在乎。或许为了保护嫡女只能放弃他最初的那个想法,但是现在他也还是想要嫡女和卫清风在婚前能多一些接触,免得到时候嫡女心带着怨气出嫁。

    卫清风和谢葭哪里能懂得他和卫太夫人的苦心。

    两人都觉得很无奈,尤其是卫清风——当她还小么?她都十三岁了!

    出了怡性斋,卫清风深吸了一口气,道:“走,我带你去骑马!”

    他觉得自己真聪明,又给她找到一件事情做。

    谢葭果然笑了起来,道:“好。”

    结果刚走了两步,迎面就走来步履匆匆的谢雪和王知华。谢雪很明显是来找卫清风的,王知华则在她身边一直跟一直劝,但谢雪似乎听不太进去。

    谢葭眼前一亮,心里想着小雪姑娘,你又来闹笑话了吗?

    谢雪直接冲到了卫清风面前。

    谢葭突然笑了起来,亲昵地道:“大娘~”

    谢雪和王知华同时愣住。

    卫清风就默默退了开来——看这架势,谢家大娘应该是来找她的吧……

    王知华忙拉着谢雪行了礼:“元娘安好!卫将军安好!”

    谢雪行了礼,就转向卫清风,堆起了满脸甜蜜的笑意,道:“恭喜卫将军立此大功!”

    卫清风木然地点点头。

    谢葭突然绕了个圈,跑到了卫清风背后去。谢雪正搜肠刮肚地想和卫清风多说两句话,突然瞪大了眼睛——谢葭竟然在卫清风后面对着她做鬼脸!

    卫清风突然回过头,谢葭的一只手还放在鼻子上来不及撤下来……

    “……”

    谁想得到他会突然回头啊!喂喂,这不符合国际惯例有木有!

    谢葭讪讪地缩回手,想想还是不妥,又伸回去蹭了蹭鼻子——你可以误会成我本来就是要蹭鼻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