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流域开发
叶芦伟仔细梳理了下自己的思路，也不装了，脸上神色回复到自然模样，慢慢说道：“贝局，我研究过一些流域开发案例。并不认为现在绕开立项，私下开发是最优方案。” 叶芦伟第一句话，就把几人的牌局搅得打不下去。石总更是差点站起来，眼睛一会儿看看叶芦伟，一会儿看看中万局的两位领导，发现那两位比自己都还震惊，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你说说，怎么个不优了？”贝副局心里在反思，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这小子下午回来时，贝副局正好看到他下车，临时起意把他捎上，本意真心是提携他一把，让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套玩法，哪里知道人家上来就揭盖子掀老底。 “几位领导，我不知道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樟木河在规划中一库五级，总装机大约五十万，不可能绕开立项。如果花那个成本去运作关闭开发立项，还不如将就成本把它做成正式立项。”叶芦伟见几位吓得不轻，提高语速说了一些更多的东西出来，表明自己是真心研究过，而不是在哪听到的流言。 果然，几位领导听他说出主要技术参数后，心里都松了口气，这事虽然不怕有人知道，但终归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特别是业内人士。外行知道还以为人家正规开发的呢，屁事没有。叶芦伟敢保证，在樟木河当地，人家正在大力宣传要配合国家建设什么的呢，除了核心圈子，其它人不可能知道这电站没有立项。 叶芦伟刚刚想到，这个电站私下开发，可能还是人家用的影子资金，那就更不足为外人道了。想到这笔开发资金可能是影子资金，叶芦伟就很后悔开了口，这是典型的装成****了，本来想吓唬他们一下然后退出的，如果真是影子资金，那肯定是退不出去了。 叶芦伟叹口气，直接说道：“我个人有一些资金，所以钻研过电站投资。对现在规划和未来的趋势有一些判断。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那么樟木河的开发就势在必行，它位置太好了，是下游干流天然的工作电站位置。初期输变电线路长度不超过五十公里，完全用不着超高压送电。” “如果资金流有限，我个人的意见是开发格子山一级支流，如果没记错水量的话，估计可以做成一个五千千瓦的工作电站，建造成本不超过两千万，包括二十公里的中压送电线路和两座开关站。” 叶芦伟说到这里，很自然地去拿水杯，不过没喝，给众人一个信号，我就知道这么多，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 贝副局震惊的是叶芦伟博闻强记，石总则是被天雷打了，而且是被天雷围着打了一圈。背对着叶芦伟坐的那个邱总，扭着身子吃惊得都扭不回去了。 “你，你去现场考察过？”石总嗓子发干，他直觉地认为叶芦伟比他们了解地还多，工作做得还细。要不是相当相信贝副局的人品，而且叶芦伟过于年青的话，他会认为叶芦伟是有关部门派来跟他喝茶的，这茶一喝明天去哪里就由不得他自己。 “我没去过现场，不过几大投资集团最近五年能开发的也就那么几个位置，我找到部分规划图，自己做了个推演。嗯，我个人有资金实力完成这个流域开发。” 叶芦伟看这石总的样子，当然明白这货就是个影子资金的背锅侠，什么中元能源集团，就是个马甲，实际上一分钱没有。 所谓影子资金，其实人家有个学名叫“采购方贷款”，比如我们要去买非洲的矿产，黑娃们自己又没那实力开采出来，于是我们跟他们签两个合同。 一个是帮他们开采的合同，另外一个就是采购合同。开采本来应该他自己出钱，挖出来再卖给我们，现在我们出钱开采，那采出来的矿产就按约定价格先抵偿开采费用，抵偿完了，才进入正常销售阶段。 后世还有个更著名的苹果跟富士康，好像也有类似合同，苹果为了快速全球铺货，出钱帮富士康扩建产能，然后富士康用代工费抵账，都是这一类合作方式。 到了我们这块神奇的土地上，采购方贷款就变得有点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采购方其实可以自己开发，不用贷款给别人开发。第二个问题更大，那就是采购方的钱不是私人的，但是供货方却一定是一家私人公司。 其实这个运作手法毫不出奇，比如股市的老鼠仓，老板喊你用十元的成本买股票，你先用个人的账户在十元以下买进，然后以十元的价卖给老板，就是这样简单。老板的任务你也完成了，自己又赚了钱。 影子公司更过分的是，用的钱都是老板的。嗯，你先用老板的钱在九元买进，然后十元出售给老板，还了老板的九元，你白捡一元，这下清楚了。 中元能源集团名字听上去很国企，但一定不是国字头的。而且妥妥地是一家有外资背景的公司，无它，方便跑路。 叶芦伟没有细想资金的问题，一脚踩进了这个坑里，只好自己出钱来补救，说自己有实力独立开发，所以认真关注过这项目，减少石总对他的怀疑。 牌局匆匆而散，几位领导可能需要连夜检查他们的合作模式还有合作伙伴。叶芦伟懒得去管，到公司开了自己的车就回家睡觉，哥还要考大学追老婆呢。 叶芦伟的大学没考成，因为第一天的考试是六月十九日星期六，他十八日就被贝副局拉着到了樟木河出差。 这次是中元能源集团召集组成的考察小组，一行六台车，清一水的丰田陆巡，这时代比后世的路狐车队还牛。 叶芦伟跟贝副局和石总三人一个车，贝副局被安排坐在了副驾驶位置。在施工企业，副驾驶位置才是最尊贵的位置。不过今天不同，石总明显是有话跟叶芦伟说。 从蜀都到樟木河，日本人这车都开了两整天，叶芦伟已经不想吐槽这时候的公路系统了。整个人都快散了，现在他的身体还没适应长期在越野车上睡觉什么的，细皮嫩rou的被搓得快脱皮了。 两天时间，石总和贝副局都在说一件事，让叶芦伟注册公司加入樟木河开发。叶芦伟很想说你们把我扔沟里其实更方便些，非要把我埋坑里干嘛呢这是？我加入？我能投票不？我能看账本不？ 我辛辛苦苦投一千万进去，十年后你们还我一千一百万，还跟我说经营得不错了，某某电站亏得一分钱没了呢。你让我这穿越者的脸往哪搁？ 这趟考察之所以不能拒绝，是因为叶芦伟那拉后腿的老爸叶建国。贝副局火线运作，原来就天天住院的行办主任光荣去了保卫科当正处级的副科长，马琴副主任顺利升为主任，叶建国升半级，现在是行办副主任。 升半级不算多大人情，但调到行办这种实权处室，那就是天大的人情了。这中间少不了是贝副局和陈副局共同使力的结果。 要说马琴副主任其实已主管了好多年的行办，早就可以提正，压着不提，当然是不想把行办空一个副主任位置出来，让其它副局安插了人手。现在安排一个可有可无的叶建国，对贝副局一系来说，简直是天作之合。而且还让叶芦伟非承情不可。 包括叶芦伟自己都认为，叶建国未必知道是怎么上去的，但叶芦伟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世界是讲规则的，你要不按规则办事，就是坏了规矩，历史都会收拾你，不要说人。 所以叶芦伟还得去感谢贝副局和陈副局，在每人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表示自己知道这个人情来自哪里。 可是他没想到要还的人情来得这样快。一千万呢，老爸啊，你知不知道你那位置有多贵？换个时间，一千万可以买个地区一把手来玩了吧？ 两天时间，叶芦伟在脑子里组合了多种投资方式，企图说服石总接受他的方案。所有方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钱我出了，但不与你们合股，我们各搞各的，石总冷笑着说那我的输电网不给你用，我不买你的电……叶芦伟都说没关系，他只要三个电站的开发权，其它可以不管。 实际上是说服了石总，连贝副局都在惊讶这小子这么能吃亏？那你还打折我宝贝女儿的腿？ 可惜石总就是个背锅的，他有卵的个决定权，人家给他的底线看来就是必须出一千万合股。 叶芦伟的身家在国家机器面前，那就是个屁，人家顶着五大投资集团的光环，随便一个电话都找得到人去打听。估计两天时间都够人家把叶芦伟小时候尿床的次数数清了。 正因为这份正式的调查结果，表明叶芦伟不是哪家的白手套黑手套，是人家真正的真才实学，特别是有一个鹰嘴崖事件垫底，别人对他的工程技术实力也有一定判断，认为不太可能是背后有一个专家团在出主意。 石总人比较草包，可能优点就是听话，他汇报的时候没有立场没有选择，这样一股脑的汇报上去，让上面的领导也相当为难，不知道叶芦伟到底知不知道影子资金的运作。 从教育背景看，是不应该知道的，可是人家不需要教育背景的重大事件，两个都非常之成功，一个是蚕茧，一个是鹰嘴崖，再加上一个手法老辣到让人寒心的“绸城明清古建筑修缮工程”，让领导们不敢赌叶芦伟不知道影子资金的事。 这时代的建筑，都是讲修新楼，取外国名。叶芦伟把一个两百万的项目搅合成十亿，如果勉强能让人接受的话，那这个工程名称固执地使用“古建筑修缮”就让全部人员都搞不懂了。这地方有水有河，不叫塞纳河畔，也应该叫长岛花园什么的吧？ 所以石总的领导只好本着拉人下水一起湿的想法，让石总“说服”叶芦伟投资一千万，参与樟木河开发，还取了个名字“合资共赢”。 到达中元能源集团的樟木河营地时，叶芦伟就知道人家已经进入实质性施工阶段了，这营地至少有三百人的规模，而且相当地专业，如果说是中元能源集团自己搭建的，打死别人叶芦伟也不会相信。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么专业有序，除了几大集团和国企，其它都是卵样。 唯一明确一点的是，贝副局是以私人身份介入的，中万局果然只是个幌子。当天晚上的接风晚宴上，贝副局把叶芦伟以投资人身份介绍给了他大学同学，樟木河开发公司现场负责人刘定远。 接风晚宴上几句话，叶芦伟就知道这帮货做得还过份。不但启用采购方财务沉淀资金，而且还把所有规划建设运管等全部工作反包给了采购方。 就好比前面那个例子，老板让你十元买股票，你结果搞不懂怎么买，于是跟老板说，老板你先九元买进在我的账户上，然后再以十元的价从我的账户上买走，嗯，我不懂业务，一切你看着办，钱给我剩下在账上就行了。 这就是个把老板当****对待的方法。当然，现在开始，这个方法很流行，做得好的后来都上百亿。 严格说来这个方法采购方并没有亏钱，甚至还适当减少了一点成本，可是为什么是行不通的呢？因为采购方和供货方是一帮人，这帮人在给采购方打工，却动用采购方的沉淀资金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公司，然后又把这个公司给收购了。 沉淀资金在这种年投资额上千亿的集团，账上随时都有好多亿的现金，不用动用这笔钱，只需要用这笔现金做个贷款担保，一切就是小事一桩。 问题是他们用的空手，不，用的空嘴，人家可没动手建设，叶芦伟自己的却是真金白银。最重要的是，他一入股，就是天然的背锅圣手，石总这么热情，难道不是找到了传人而高兴？ 接风晚宴范围很小，大家层次都很高了，所以酒就没怎么喝。贝副局饭后跟几个老同学、老朋友吹了几句，就回招待所进了叶芦伟的房间。整个事件中，他只负责配合一场假合作当掩护，时不时大家开个讨论会，形成一些必要的过程文件，证明事情正在进行就对了。 现在叶芦伟被迫深度参与，要说贝副局没有坑叶芦伟一把的心思，那是冤枉他。但贝副局的思想意识，还停留在这是一个没立项的违章建筑上，完全没搞明白风险在资本层面就发生了深度转变。相对于违章来说，这个往大了说叫“造成资产流失”，流哪去了？投资人叶芦伟手中！ 后世有一个价值五十亿的酒厂，被人运作以后一百五十万卖出，两亿多的负债还有人负责担保贷款展期。呵呵，这算个毛线。 贝副局进来前，叶芦伟正在纸上列出有利和不利条件，如果扔一千万可以脱身，他都不介意送一千万出去。可是人家明显对他这个人感兴趣，特别是叶芦伟想了想后世跟这家公司的交道，说不定还真是那帮人在运作。 后世叶芦伟跟这家公司有过几次不错的合作，双方惺惺相惜，那时对方搞经营的领导不止一次流露过让他考虑去这家公司工作，不过叶芦伟讨厌这种半官场的人际圈子，拒绝了。 贝副局当然是来做说客的。叶芦伟也不会去怪人家贝副局拉他去吃饭，实际人家真是一片好心。后来自己嘴大玩脱了，那不关人家的事。 贝副局的说客工作当然没有什么卵用，叶芦伟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他不可能去参与这种全部都是虚假的东西，要做可以，咱们认真做，一样赚，还赚得更多。这帮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想办法在环评上卡住这条河的开发，让别人不能来投资不说，也让自己后续投资玩不转啊。 既然有种做这种事，一千万跟一个亿有什么区别？有动用一千万的胆子，现在要动用一个亿了，他萎了，尼大爷的，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其实就是前期费用大一些，可能会让出一部分利益，但是合同啊，双方不同时赚钱的合同就是个卵的，合作多赢才是王道。 在樟木河的考察一共三天，叶芦伟展示了自己强大的专业能力，因为营地有几台486电脑，叶芦伟所有方案全部是自己动手做的，除了实在用不来R14以前的CAD，图纸他都不想让人帮他画。 接风宴第二天，石总安排骑马进山现场考察，叶芦伟直接拒绝了，然后让人拿出地形图，就在等高线上给大家展示了什么叫天才。 这条河出产一种裂腹鱼，好吃得不得了。叶芦伟后世考察经常要经过这里，只要勉强有时间，就会停下来野钓一回，随着下游开发越来越快，鱼也越来越少，于是叶芦伟追着鱼群一直钓到上游无人区。对这条不到一百公里长的樟木河熟悉得比嘉陵江还熟悉。 白天跟石总组织的专家组讨论，晚上通宵加班做方案，最恼火的是没有度娘，好多资料记得不准确，只能做初步方案。整条河一库五级加两条主要的一级支流沟口电站，叶芦伟重新做了一套开发顺序，主要目的就是减少资金占用，而不是压缩成本，对于这种天造地设般的好地方，成本算个毛线。 技术方案只用了两天就说服了专家组，没什么可说的，这种径流电站开发肯定是先易后难，可选的方案很少。 最后一天商务会议人员暴减到四人，连贝副局都没有参加。叶芦伟、中元能源的石总、现场刘总、另外还有一个李总，说是总部领导，哪个总部也没介绍。叶芦伟估计这才是资金监管人，石总就是个套在外面的反光背心，人家李总才是领导们的贴心小棉袄。 “我不同意搞不立项方案。我的意见是立项和建设同时搞，但立项要做为重点搞，必须确保发电前项目获批。当然，两个支流的电站不在立项范围。”叶芦伟开始就强调了自己的立场，我管你们怎么搞，大不了你们自己怕老子泄你们的底也搞不成，然后在整个行业封杀我，让我找不到投资机会。你们还真以为我到处找关系想投资水电站呢？哥就是被自己坑了而已。 叶芦伟这个立场完全把对方推了开去，在坐三个人都不是能做这个主的。他们最先的方案就是悄悄搞个小电站，发点电用于下游开发用，等开发得差不多了，钱也赚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电站不要了都行，目光短浅啊。 叶芦伟这几天加班的内容主要就是调整运作思路，把整个流域都开发出来，做成一个现在价值二十亿，几年后价值五十亿以上的大锅盔，让所有参与的人都吃饱。 不过对方要是不同意合作或者不同意正规开发，那叶芦伟也不可能把方案免费给他们用。开玩笑呢？正常计算哥也得收咨询费的好不？多少？三百万起码，所有考察费用还都是你们自己出。 对方三人当然要叶芦伟说理由，叶芦伟就捡能说的牛皮吹了一通，让对方觉得有希望做成，但具体运作思路，还是要等签了字后再说。 既然现场三人都做不了主，事情就搁置。 等叶芦伟返回蜀都时，时间都是二十三日，成教二十日都考完了。 贝副局看着叶芦伟那装出来的可怜样子，很想一巴掌拍在他那帅脸上，你哄鬼呢？你还要去读什么大学？不要说那个成大文凭就是个水货，就算是正经大学，你保证真的要去读？ 真的，我真的要去读。叶芦伟就差挤点泪水出来了。 贝副局被叶芦伟恶心得没有办法，只好当着他的面给马琴主任打了电话，让给叶芦伟弄个学籍出来，让这混小子去参加七月份的高考。 听到贝副局打完电话，叶芦伟脸上都要笑烂了，叫了声“谢了，贝叔。”转身就逃，根本不理贝副局说什么考到三百分以下神仙都没有办法。你要没办法，你帮我弄个学籍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