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5 劝
素妍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她现在是要做母亲的人。 杨云屏道:“你是皇上的师妹,又是太后的义女,更是先帝赐封的安西郡主,于公于私你都该劝上一劝。” 杨云屏信素妍,不仅是拿她当自己的meimei,更多的也是朋友,在无助时更是寄望于素妍。她心里也明白,新皇对素妍一直有份难舍的结在,即便新皇不说,但新皇的心里,总有一块是为素妍置留的空白。 那样一小块地方,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任何人都不可以侵犯之地。 “二姐,我……” 杨云屏不容她说完,“算我求你,就替我劝劝皇上。” “我现在不想见他!” “这样可好,若是他来凤仪宫,指定是为见你来的,你就见见他,再陪他下下棋、说说话。如今没人能劝得住他,要是你再劝不住,我再设法找了朱先生劝他。” 为皇后,打理六宫,又要相夫教子,杨云屏当真做得很不易。 若是他不来凤仪宫,便是真的放下了素妍,也不想见素妍,就算素妍求见也没用。 如若他来了,自另当别论。 杨云屏问道:“你们江家此次也送了女子入宫?” 素妍惊诧,这事儿她可是一点也没听说过。 朱雀低声道,“昔留下的十二名都督之女里,有一个写的是‘三晋都督堂侄女江传珠’。” 杨云屏道:“三妹不知道此事?她的运气倒不错,因借了平国公堂侄女的名头,得太后青睐,留入宫中,还被赐封为才人,也是她服侍得好,又被皇上晋为美人。” “江传珠!” 素妍立即忆起那个咄咄bī)人。总想得到荣华富贵,生得虽然美丽,却有些尖酸刻薄的女子。 她不知道。恐怕连江舜诚也不知道。 旁的不说,她借的可是江书鲲的份入的宫。 否则。今岁秀女哪里轮到上江传珠的份。 朱雀道:“此等大事,连王妃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素妍理清思绪,早前没听家里人说,恐怕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道:“我在晋阳见过她,最是个刁钻难缠的。二姐不必看在江家和我的面子上对她另眼相看,只视她为寻常嫔妃。” 即便她姓江又如何,素妍着实不喜欢她。 早前没与江家打招呼,自然不需要护着江传珠。只是万一出事,莫要累及江书鲲一家才好。江书鲲还真是,真要帮族里女子入宫,好歹选个行事沉稳、圆滑的来,怎么就挑了江传珠。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传话今儿中午要在凤仪宫用午膳,一会儿就过来。” 杨云屏瞧瞧天色,还是辰时,头还在东边,离午膳尚早。 扭头对翠鹂道:“去御膳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准备一桌皇上吃的菜。” 又有内侍来禀,“禀皇后娘娘,漪兰的张才人听说左肩王妃入宫,前来拜见!” 杨云屏笑道:“张才人倒真是个得体的,话不多,言行得体,太后见过她两回,也夸她贤良温和。”转而道,“传她进来。” 张锦绢携了心腹侍女,举止从容,款款行礼:“婢妾拜见皇后娘娘!见过左肩王妃!” 她与张锦绢,一个是君,一个是臣,素妍起回礼。 杨云屏赐了座,笑微微地看着张锦绢,她总觉得,这是素妍给她送来的帮手。张锦绢的年纪不大,但办事倒也得体,相貌虽然普通些,但看着实在,又没有什么花花心肠,也不喜欢搬弄是非。 素妍问:“如今没有外人,我们说话都自在些。” 张锦绢细细审视着素妍,“小姨这是怎了?几月不见,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杨云屏笑道:“你小姨有孕了呢,如今害喜得厉害,能不瘦么?” 张锦绢面露喜色,“恭喜小姨了!” 杨云屏道:“你人年轻,好好将养着子,太医配的药也要吃着,说不准哪侍寝就怀上一男半女的。” 张锦绢入宫以来,见过新皇几回,许是皇后猜到他要来,特意留了张锦绢在凤仪宫用午膳。 吃一顿饭时,新皇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容貌普通,要不是因着父亲张德松是冀西都督,她连入宫都没指望,又因素妍帮忙说合,她才成为漪兰宫的一宫之主,又得皇后庇护,方能安稳平静的生活下来。 杨云屏起道:“本宫去御膳房瞧瞧,你们姨甥二人说说话。” 张锦绢问了些家里的事,多是张府,张锦瑟、张昌兴等事。 素妍简明扼要地、照实说了。 张锦绢轻叹一声,“大哥也太胡闹了,当母亲帮他订下唐小姐,那可是认真挑选才订的,如今竟是这种地步……” 素妍道:“你不必担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她又笑着说了虞盼儿与祈栗的事。 张锦绢不敢相信,原来祈栗心目中的女子是虞盼儿那样的,相貌算不得特别出色,但也如花似玉、清秀可人,能下地收割庄稼,又能打理家务……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祈栗厌恶自己,如今看来,祈栗不过是想寻个勤劳、善良的女子,用素妍的话说,“祈公子原是想找个能适应山村生活的寻常女子。” 而张锦绢虽是庶长女,到底是官家小姐。 张锦绢常想,若是没有入宫,若是祈栗没有再三拒她,伤了她的心,她是不会听从父母之命到宫里来的。然而,做了一的嫔妃,终都得为嫔妃。 黄莺进了大,唤道:“张才人,皇后娘娘请你去御膳房帮忙给皇上准备膳食。” 张锦绢起,“小姨,我先去了。” 素妍却知道:他。来了! 果然,张锦绢离开不到一刻钟,新皇进了大。 翠鹂一早奉了棋盘出来。 素妍见罢了礼。翠鹂侍着茶点。 “皇上,我陪你下一盘棋吧。” 她是这样的恬静。静得这滚滚红尘似乎容不得下她。 偏生,她的静又这样醒目的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忽视。 各执一子,素妍是悠闲自如的,而他却下得有些费力。 不知是她乱了他的心神,还是他近来的体到底有些亏损。 素妍轻声道:“我帮你诊诊脉。” 大总管令人取了引枕。 素妍小心地诊脉,一面继续下着棋。“为了帝位,皇上放弃了最喜欢的,难道就为了在做了皇帝之后累垮自己的体?” “你在担心朕?” 他以为,她不会再在乎他的好坏。 那么久。好几个月都不入宫。 他以为,她是真的放下了,忘了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往。 那一段,尚未开始,便已经被迫放弃的感。想而不能,却化成一朵似开而非开的花,最是迷人,也最是动。 素妍眸光跳动,执着棋子。不紧不慢地道:“你把自己弄成一根众多女人tiǎn)食的香蕉,也不觉恶心。” 新皇整个人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大总管却忍耐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新皇回过神来,气得倏地起,指着素妍道:“你……” 何止是胆大,居然敢打趣他。 他是皇帝! 不是香蕉! 说他是一根被众多女人tiǎn)食的香蕉。 香蕉? 想到这东西,他不由地低头审视,那地方可不就像香蕉么?不过是不用剥皮罢了。 江素妍当真过分,谁也不敢这样说话,唯她敢。 新皇哭笑不得,想要发作,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那乱窜的火苗又在瞬间扑灭。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你可曾想过,这后宫嫔妃如云,真心待你的又有几人?就算要宠,宠着那些真意喜欢你的。为了帝位,你舍弃那么多珍贵的东西,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放纵任?” 曾经朱先生问他,想要怎样的人生。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帝王之路,选得这样的果决,走得这样的执着。 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是这样的寂寞,他这一生,真心相求的不过一个心中的女子。 然,终是错过了。 留下的,唯有他心中深深的遗憾。 他说:“朕舍弃了珍贵的东西?” 他从来不曾舍弃什么,也没有舍弃素妍。 于他,素妍就最珍贵,是仅次于江山、皇位的珍贵。 “自在恣意、狂妄任、率直真诚、……”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当你选择帝位,我说的这些都与你无缘。你是皇帝,若想做个明君,就没有放纵任的资格,因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天下,事关百姓。” 她说得慷慨激昂,语调一转,道:“你说,你选择天下,选择帝位。我也说过,我所守护的……” 是他啊! 她守护他的平安,站在不远的地方,陪他守护这天下。 他寂寥已久的心,又感觉到她传递的温暖。 素妍看着棋盘,“皇上还是下棋吧。”她指了指棋盘,“先生曾经说过,人生如棋,要么做下棋之人,要么做别人的棋子。” “朕是皇帝,谁敢拿朕做棋子?” “为何不敢?”素妍反问,“有人要荣华富贵,讨好了皇上,便能得到,他布的局是‘荣华局’,皇上就是他手里的棋子。” 她更多的心思用在下棋上,时不时望上新皇一眼。只一眼,却让他心动不已,即便她是宇文琰的妻,却让他失控地沉陷。 她,是他的毒,这一生都难以得解。 她悠悠轻叹一声,“许久没见先生了,听说天下第一藏书楼就快完工了,工匠们开始做书架了。得空的时候,不妨请先生入宫坐坐,先生说话虽直,却是天下最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