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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筹粮

    “……院里人多嘴杂,带你走走,就是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听身后没了声音,云初就放缓了脚步,低声说道。

    “四奶奶……”

    芙蓉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错愕地看着云初。

    拽了她一把,云初继续走着:

    “……喜菊喜兰总是太太的人,是不能指望她们和我一条心了,现在换了奴才,你以后就多费些心,别让她们都随了喜菊喜兰……”

    “……这话四奶奶不说,奴婢心里也有数,不说刚才挑丫鬟,她处处为难您,就说今儿一早,太太话里话外的,我们院里针别大的事儿,甚至连奴婢都不知道的,太太却一清二楚,不用查,一定是她俩做鬼,奴婢就看不惯她们仗着在太太身边呆过,就处处拿您不当主子……”

    说着,芙蓉突然顿住,偷睨了眼云初的神色,转而说道:

    “……总是太太的人,对她们,四奶奶也不好太强硬。”

    “这个我心里有数,只你凡事多个心眼就好……”

    正说着,一阵粗狂的笑声传来,云初抬头望去,远远地瞧见前边有个小拱门,那声音便是从拱门内传来。

    “哈!哈……难得遇见文翰兄,幸会,幸会……

    大将军要出兵赤国,我听说姚相爷正忙于筹备粮草,文翰兄是姚相爷的首习弟子,怎么不鞍前马后地伺候?竟有空闲来游落雁湖?”

    陆轩!他来了国公府。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云初身子一震,不觉停住脚步,仔细听起来。

    果然,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万岁要相爷筹措军粮,殊不知,当此国库空虚之际,要筹措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谈何容易,我来国公府,正是受相爷之托,求镇国公出手相助……”

    “求镇国公相助?哈……哈……”那人哈哈大笑,“镇国公早已远离朝政,手无实权,怎么,权倾朝野的姚相爷竟想起到这冷庙里烧香了?”

    “墨仁兄此言差矣,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廷当此用人之际,我们为人臣者,怎能因平日受了些冷落,就抱怨起来,不肯为君分忧,依在下之见,镇国公也并非如二位所想,如此心胸狭窄……”

    谦恭的语气中透着股铿锵之力,空气顿时凝重起来。

    为人臣的,怎敢抱怨君主?

    自觉失言,墨仁一时语塞,旁边的蓝衫公子见了,就一抱拳,说道:

    “想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陆轩陆文翰了,在下黎五,久仰……久仰……”

    陆轩也一抱拳:

    “原来您就是黎五兄,久闻大名,听说黎兄曾赤手空拳力斗栾国十二勇士,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哈!哈!哈!哈……不过粗野之人罢了,怎能和文采第一的文翰相比,文翰莫要见怪,你和唐萧素来讨厌衡君,曾作诗大骂他辱没了读书人的气节,都知道您从不踏足国公府,今日竟在这儿看到你,墨仁自然觉得稀奇。”

    “……”

    陆轩脸色腾的涨红起来。黎五又粗狂地笑道:

    “哈!哈……文翰筹粮,怎么竟求到了这银杏树下?”

    “这……”

    她曾自绝于此地,所以他才来这儿。

    只是,这心思怎能对外人说,一时被问住了,陆轩仰脸看着那颗百年银杏不语,随着他的视线,黎五也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银杏树。

    “……你们这些文人,我就是不懂,我怎么看,这也不过是一颗树罢了,不过就粗了些,高了些,怎么竟会让文翰兄流连忘返,一夜间成了国公府的常客……”苦恼地挠挠头,黎五随即又哈哈大笑,“哈!哈!今日难得遇到文翰兄,我也风雅一次,作首诗让状元郎评评……”

    “作诗!你要能作出诗,那母猪也能考状元了!”合起扇子,敲了敲黎五的脑袋,墨仁笑骂道:“……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玲珑坊听听翠红唱曲儿,这小娘皮那股浪劲,嘿嘿……快走吧,晚了衡君该急了”

    墨仁说着,拽着黎五就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冲陆轩道:

    “对了,今儿衡君在玲珑坊摆了酒宴,兄弟们一起聚聚,文翰兄要不要一起去吃两杯,嘿嘿……那玲玲坊的姑娘不仅才高八斗,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浪sao,文翰兄见了,一定会喜欢……”

    见两人说得下流,陆轩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

    “两位兄台有事只管请便,我还要等镇国公回府商讨筹粮之事,就不打扰了!”

    见陆轩一脸蔑视,黎五脸色骤变,一把推开墨仁:

    “翠红……翠红……你就恋着去添那娘们的臭脚,要走你走,难得遇到文翰,我听说连那旷世才女,都迷恋文翰的诗词,我今儿就是来了兴头,一定要讨教一二,看看那些才女怎么就迷上了文翰!”

    说着,黎五大大咧咧地围着银杏树转了一圈,指着说道:

    “我们就以这棵树为题,文翰兄听着,嗯……粗粗大大一棵树,上面绿来下面灰……”

    “四奶奶,您怎么了!”

    六识没云初灵敏,芙蓉自然没听到落雁湖的动静,只一味低头寻思云初的话,到了拱门边,才发现云初没跟上,忙打住身子,回头叫了起来。

    虽隔着一座假山,但芙蓉清亮亮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黎五一怔,眯眼看向假山,接着就嘿、嘿、嘿露出一脸的yin笑:

    “……难怪文翰来国公府这么勤,筹粮竟筹到了落雁湖,原来是美人有约,惦记着国公府的小寡妇呢!”

    见黎五侮辱云初,陆轩脸色一黑,挥手就是一拳,正打在黎五鼻梁上,接着一把捋住他的衣领:

    “董夫人好歹也是朝廷四品的诰命,岂是你等小人侮辱的!走,我们到万岁面前去评评,我来国公府筹粮到底是真是假,可有这么辱没朝廷命官的!”

    黎五本是个武士,冷不防挨了一拳,不觉怔住了,陆轩是个书生,没多大力气,自然也没多疼,但这么被人打,面子上却是挂不住,直直地看着陆轩,缓缓地抹了一把鼻子流下的血,嘿嘿冷笑道:

    “……别他妈仗着你是万岁跟前的红人,搬出万岁来,老子就怕了……”又叫嚷道,“他妈的打着筹粮的旗号,跑这儿来约会寡妇,和老子去逛窑子有什么区别,老子说说都不行了!”

    话没说完,陆轩早已怒火中烧,忍不住又一拳下去,这次黎五有了防备,一闪头躲了过去,出手就是一拳,陆轩一个文弱书生,也是因云初被侮,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真打架,哪是黎五的对手,黎五凌厉的一拳整打在胸口上,陆轩疼的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向后栽去。

    没料两人一言不和就动了手,怔了会儿神,墨仁闪身一把扶住陆轩,口中劝道:

    “……不过开个玩笑,黎五兄平日就是如此,说话从不过脑子,文翰兄千万别介意!”

    说着,又转向黎五:

    “黎五兄快住手,文翰兄不过一个文弱书生,那经得起你的铁拳?果真打坏了,明日上不了朝,万岁责怪下来,你受罚是小,怕是又连累了国公爷……”

    “上不了朝咋了?他堂堂朝廷命官,跑国公府来勾引寡妇,都不怕,老子怕个**!”

    黎五素来就瞧不起这些酸腐的文人,今日被个文弱的书生打了,哪能算完,口中骂着,挥拳又打了上来。

    见黎五一口一个寡妇,陆轩眼睛也红了起来,见他轮拳过来,用力挣脱墨仁的扶持,不要命地冲了上去。

    眼见就要撞上黎五的拳头,墨仁身子一动,一把将陆轩拽开,险险地躲过山一样砸过来的拳头,反手扣住了黎五的脉门。

    那黎五空有一身蛮力,竟被抓的一动不能动,拳头高高举在空中,眦目瞪着陆轩。

    治住了黎五,墨仁脸色一寒:

    “文翰兄不过一个文弱的书生,就算打赢了,黎五兄又有什么光彩?董夫人是四品诰命,又是国公爷儿媳,真闹到朝上,国公爷的脸上也没光彩!”

    那黎五本是个粗人,正如墨仁所说,说话从不过大脑,也是素日和董爱要好,曾听说陆轩和云初有过私情,今日又见两人一前一后都来了这儿,以为是事先约好的,便替董爱不平起来,听了墨仁的话,也知理亏,见陆轩满眼血红,正用力想挣脱墨仁,要和他拼命,桀骜中带着几分血性,全没有想象中的酸腐之气。

    理亏的同时,黎五也生出了几分钦佩,见墨仁也变了脸,扣住自己的脉门动不了,借势骂骂咧咧地走了……

    听到里面打了起来,云初心一急,本能地加快了脚步,芙蓉也听到了落雁湖的吵闹声,见云初过来,开口说道:

    “四奶奶,里面好像……”

    没理芙蓉,云初快步越过她,直奔拱门。

    芙蓉本想劝云初返回去,躲开这个是非之地,见她急匆匆地进去,怕她出事,忙打住话头,紧紧跟了上去。

    一进拱门,迎面一座假山,云初恍惚记得,那日遇到董仁,就见过这个假山,不想这后面竟还有个门,顺着树影中一条青石小路,云初绕过假山,果然,对面就是那颗百年银杏。

    可惜,树下静悄悄的,那有陆轩的影子。

    一阵失望,云初加快了脚步,没注意迎面站着一人,直接撞了上去,一个趔趄,云初险些栽倒,被对面之人一把扶住。

    定睛仔细看去,不是陆轩是谁。

    骤然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震,有好几秒钟都愣愣的看着彼此,感觉着彼此身体的轻颤。

    渐渐地,陆轩眼底漾起一股笑意,暖暖的,柔柔的。静默地看着云初,扶她站稳了,却没放开,低哑地问道:

    “云初,刚刚是在找我吗?”

    云初下意识地点点头,她也不知自己刚刚怎么了?远远地听到里面打起来,就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没有了思维,冷静下来,上下瞧了几眼陆轩,见他完好无损,心下一轻,才发现他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觉脸色一红,轻轻抽出,关切地看着陆轩:

    “刚刚……”

    冷不防手中一轻,陆轩一阵空虚,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半途又缩了回来,隔了沧海桑田,他和她终是回不到从前了……

    “……没什么,不过几只疯狗乱吠罢了,云初不要往心里去。”手捂胸口,陆轩轻咳一声,坚定地看着云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这群莽夫辱没你!”

    云初的心一阵轻颤,一股暖流划过心底,想他一介文弱的书生,只为维护她的名节,竟要和力敌栾国十二勇士的黎五动手,四目默默相对,良久,云初轻声说道:

    “……不过几个莽夫之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公子又何必介意,真伤了自己,我……”声音戛然而止,云初脸红了红,转而问道:“……相爷筹粮,怎么竟求到了国公府?”

    听云初生疏地称他公子,陆轩神色一黯,随即瞧见她脸色微红,关心之色溢于言表,不觉心情大好,痴迷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

    “云初,还像从前一样,叫我文翰兄就好。”

    云初还真不知那旷世才女以前怎么称呼陆轩,恍惚记得古代一般都称公子,才生硬地唤他公子,见陆轩纠正,就点点头:

    “文翰兄常来国公府?”

    “我……”身子一滞,陆轩说道,“……我奉相爷之命,来国公府筹粮,不巧接连几日,镇国公都有事儿,今儿也是等的心烦,才来这儿散心……”

    这几日她常看到董国公在内宅,轻松惬意,怎么突然就忙起来了,听了这话,云初心下疑惑,却没说出来,只接着问道:

    “……朝廷的事儿我不懂,只是听大嫂说,老爷很少上朝,早就不接触政务了,怎么又管起了钱粮?”

    “云初说的不差,镇国公的确不理朝政很久了……”陆轩点点头,和她并肩缓缓地向湖边走着,“……我来筹粮,不是因为镇国公掌管钱粮,万岁要打仗,却拿不出银子,硬逼着相爷想法,万般无奈,相爷才想到了镇国公,云初也知,镇国公和富可敌国的盐业巨枭潘镝是儿女亲家,又和栾国的几大商贾都有交往,由他出面,这粮草筹措起来,就容易的多。”

    说白了,就是募捐,云初了然地点点头,眼望着一湾碧水,喃喃地说道:

    “……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打仗就要征丁,要加税,百姓们又要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