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逃跑
第二天,天朦朦亮,我早早地醒来,看着丝丝白光从屋顶毛草缝中照射进来,那光直射到我的床上。再看看四周,三位还没有叫一声的哥哥都在沉沉地睡觉,他们横七坚八地躺在旁边的一张地席上,姿态各异,牛蛙爬着,双腿弯曲真像一支青蛙。牛羊四仰八叉睡出一个大大的八字。牛蛋侧身而卧,睡得是那么香那么甜。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出户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地方呀?一往无际的山峦看不见一棵大树,山连着山,沟壑纵横,看不见一草一木,到处是枯黄的杂草和矮矮的树丫。回头看看身后的房子,是那样矮小,几乎高我两个人头。房顶上的毛草有一处被风吹得翻起,几扎毛草随风飘动,最后一根根朝远方飘落,不知落在何方。就像我自己一样,飘落在无人知晓的这荒凉的山地。完蛋,全完蛋了。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感自己的任性与冲动,将自己送到一个好似地狱的边缘。 我朝天空中望去,想寻找一只小鸟托它捎上我心中的呼救,带给无边哥哥,不,带给mama,让她来救我。可是,小鸟在哪儿?天空除了飘浮的云朵,自由自在地游戈,没有任何飞鸟。我看着白白的云朵,它们不时地变幻形态,在天空中自由舒展,是那样快乐。不时有云朵向我头顶上飘来,我伸手去摘,却总是摘不到,好像总差那么一点点。为什么摘不到云朵呢?它不就在我的头顶上吗?再看看天空是那样蓝,蓝得像大海一样清澈透明。我被这蓝色的天空和美丽如雪白一样的云朵吸引,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它们在我的小小头顶上盘旋。突然一阵凉风吹来,我浑身如冰津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想出的计划:逃跑。我急忙四处搜寻大道,只要有公共汽车,我就能回家了。可是除了眼前的一条土路外延伸出去,完全没有城里的水泥大道。这条土路就在自己脚下,我看看屋子的门紧闭,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向这条或许让我逃脱的唯一一条生路。 一个粗粗的声音从屋前草堆里发出:站住!我停顿一会儿,在犹豫与逃跑中停留一会儿,就拔腿飞跑进来。 站住!后面的人从草棚中冲出,在后面追赶。 不要看。快跑。我命令自己加快速度朝前跑去。我知道后面追赶的是牛蛙的爸爸,他一边跑一边喊:你跑不出去的,都是山路,十几里没有村庄。你会被野兽吃掉的。回来,快回来。 我回头看看,仍然朝前跑去。我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后果,只觉得自己要逃跑,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找mama,世界上只有mama最爱我的,她看不见我,一定会哭瞎眼睛的。不,她已经不要我了,她有小弟弟,她不会疼我了。还是回去找无边哥哥,他一定在那个巷子里等着我。 牛蛙爸爸的喊声惊醒全家人。牛蛙他们兄弟三人光着脚丫从四个方向向我包抄。 他mama也抄近路向我合围过来,大声叫着:小丫,快站住,你不认得路的。先回家,我们再商量帮你找爸爸,行吗?来,快跟我回家。 我看着他们迅速将我合围,仍然从四个方向冲击,最后被牛蛙紧紧抱住。他抱住我大声叫起来:我抱住我媳妇啦,我抱住我媳妇啦。 我仍然挣扎,喊:放开,放开我。我不是你媳妇。 牛蛙爸冲到我面前举起手朝我的脸上拍来,掌风呼啸撩起我零乱的头发。 不要打!不许打我媳妇。后声是牛蛙的声音,前声是牛蛙mama的声音,她冲过来用头护着我的脸,只听到“叭”地一声响,牛蛙mama趴在地上,地上的灰尘冲起淹没我们的鞋子。 妈,妈,牛蛙他们齐声喊,你不要紧吧。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迅速拉起牛蛙mama,只见她脸色苍白,用手抱着头。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埋怨:你咋这么不听话呢?他们扶着她一起朝家中走去。 就怪你。牛羊在后面推我一掌哭叫:你跑什么跑?看把我妈打伤啦。 我要回家。我哭喊。这就是你的家啊!牛蛋扶着mama,回过头来对我轻声说:meimei,别想跑了。我都跑了十七年,也没跑出去。我想出去看看山外面是什么地方,可是这四周都是山,看不到边的山。牛蛙拉着我的手,我挣脱着不想往回走。走哇。他边说边拉着我一步一步往回走动。我完全知道这个地方没有车经过,四处只是羊肠小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在心中问过无数边。我开始默默等待机会,只要有机会,我还会逃跑的。我在心中说。 回到家,牛蛙爸爸指着我的头吼叫:你再跑,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战战兢兢看着暴跳如雷的他,吓得直往牛蛋mama怀里钻。 牛蛋mama气愤地说:你嚷什么?看把她吓的。当初我来时不也是一样吗?谁不想逃跑。你这是个家吗?比平原的牛棚还不如,谁愿意在这儿呆啊!她说着将我抱在怀里,拍打着我衣服上的灰尘。她拍打我的背带裤的一个补丁上,她的手突然停止。她摸着补丁说:怎么这么硬啊?她又摸第二个补丁还是这么硬。她问:你mama用什么补的,yingying的像有什么东西。她将我从腿上放下,轻声说:来,快把衣服脱下来看看。 不,不脱。我后退回答很坚决。为什么不脱呢?这么脏,都看不见颜色了。 我mama说要一直穿上不脱掉。 她笑起来脸上突然一阵痉挛:是吗?她说着摸摸自己的头,好疼。死人,下手这么重。 看她还跑,再跑我就一巴掌劈死她。男人坐在门槛边喘息着,气呼呼地说。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是的,当初你把我成骨折打得在床上躺在半年,那种滋味比死还难受,你知道吗?她说着眼泪流出来,再深深地吸一下鼻孔将要流出的鼻涕吸进去,她用手将眼泪抹去,看着掉蛙爸狠狠地说:真想让你也体验一下。哼!告诉你,现在不同过去,有政府撑腰,有法律管着。你休想再用打让人屈服,这孩子打一少量,看她的穿戴也是家里的宝贝千金。人家爸妈舍不得打一巴掌,你凭什么打她呀?这娃命苦流落到这鸟不生蛋的穷地方,不是苦了她咋的。她说着继续摸着我的脸蛋,带着笑容,不,是苦笑说:来,听话,以后不要跑了。当年,我也跑过多少次,也没跑出去。等你长大些,让牛蛙带你出去好吗?来,快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再穿。 我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此时的我由哭叫变成抽泣,我已没力气说话。 你mama就不想想这样一直穿下去多脏啊?快脱下来,洗干净再穿。 牛蛙拉起我的手说:你身上好臭! 胡说,你身上才臭呢!你们身上才臭呢。我指着他们每个人喊。我急忙护着衣服,生怕他们强行脱掉。不嘛,就不脱。我mama说这补丁有黄金,会救我命的。 哦。牛蛙他爸爸mama看着我,吃惊地说:那就脱下来让我们看看黄金是什么样的?牛羊迅速将我的背带拉下。我推他一掌,将他推倒在地。 他爬起来,挥起拳头:找打啊。你敢打。 他mama站起身来指头他们四个人一个字地数着说:看,你们以后谁敢动个指头,我就将谁的五个指头砍掉。他爸,走,到里间说个事去。她说完拉着牛蛙的爸走进里间。牛蛙爸爸回过头来叮嘱:牛蛙,好好盯住你媳妇,千万不要让她逃跑,她跑掉,你就没媳妇。还有,我的一千元钱打水漂,找谁要去。 我看着牛蛙爸妈走近里间,趁他们兄弟三人不注意冲出屋子一阵猛跑。 牛蛙他们在后面猛追。我吸起刚才逃跑失败的教训,这次专门朝山上跑去,看见山沟,我想到小时候在公园坐滑板时往下滑的样子,从山上往下滑落,因山沟沟太笔直,四周没有可以抓住的小树,把持不稳,从山上翻滚下去,衣服几处被那些树丫撕烂,脸上手上擦破流着血。我顾不上多处的疼痛站起来继续逃跑,结果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跌坐在地上。我抱住脚呼喊:我的脚崴了,谁来救救我!还不是我们来救你嘛。 牛蛙他们三人从山上滑溜下来,将我团团围住。 牛蛙带着一把刀,在我面前晃三晃。我吓得闭上眼睛。只听到我周围兹兹的声音,两边的杂树倒在一边。掉蛙将两边的杂草砍掉,山沟显得较宽呆以站立几个人。 牛蛋正在喘气,他用手指敲打我的头:还跑,跑哇!你怎么不跑啦?看你还往哪儿跑? 大哥,闪开,让她跑去。 我抱着脚哭着说:我脚崴了,怎么跑?让我看看。牛蛋蹭下身来摸着我的脚,摇着头说:八成是脚跟脱臼。来,我背你回去。 滚开。牛蛙一掌推开牛蛋:她是我媳妇,应当我来背。他说着扯起我的两支胳膊。看你以后怎么跑?想跑门都没有。那凶狠的眼神足可以将我的救生的精神彻底推毁。 我推开他坐在地上大声哭喊:爸爸,mama,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我,我不想当媳妇。无边哥,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牛蛙爸从山上冲下来,拿起他脚上破鞋朝我的身上一阵狠抽。 我倒在地上翻滚,仍然叫着:我要爸爸,我要mama,我要无边哥哥。你疯啦! 牛蛙mama冲下来阻拦,她用身体护着我,鞋板啪打的响声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 不要打了,爸,不要打了。牛蛙他们兄弟三人上前抓抱并用,才让他住手。这个小妮子,不给她点厉害尝尝,她还会跑的。 山上的荆棘刮痛我的肢体,脚上的崴疼钻进我的心间,鞋板的打痛直冲在我的脑门。我除了哭还是哭,唯在哭才让我一分地秒地去面对眼前的一切。天涯,你怎么哭啦? 徐无边听到我一阵抽泣,抬起头来问。我想起逃跑的情景。 无边哥哥,我,我,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梅双冲出来看着我哭得如此伤心,吃惊地问:天涯,怎么啦?随即,她指着徐无边吼叫:是不是你欺侮她?她说着拉起我的手:走,天涯,我们还是回出租屋去,那里才有我们的快乐。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着急的梅双:不是,是我想起逃跑的时候。 梅双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双手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会起来的。就是嘛。有我在,太阳会从西边出来的。徐无边指着窗户说。哦,什么时候了?该吃饭啦!走,我们去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