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生死博弈
大漠,刀光剑影,角鼓争鸣,流血漂橹,遍地满目苍痍,不忍直视。 入眼皆是死状奇异的尸体,或与之同归于尽,厮杀抱成一团,一起烧焦成黑碳,尸体扭曲成永恒的姿态,诉说着壮烈和奋力一搏的决心,或正在燃烧的,火光中哀嚎倒地挣扎,渐渐被火舌吞灭,渐渐没了气息,烧熟的尸体混杂着rou香与血腥味奇异的味道交杂在一起,充斥着空气,四溢成无法言语描述的气味。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哪些提着刀,策马在袍泽身边呼啸而过,长刀划过,陡然间在马蹄声中散落一地同伴的血,顺着到刀刃落在黄褐色的沙土上,鲜红的颜色突兀,扎眼。 哪些倒地的士兵,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挣扎着捂着刀口,不肯相信自己即将结束生命,恍惚间好行听到家人的牵挂,看见故乡那红柳绿,丰收硕果磊磊,看见那阖家团圆,花好月圆夜的初升的月牙,嗅到父母妻儿亲手做的饭菜香. 哪些在心中翻滚着还未来的急说的话,只剩下满脸惊愕和死亡濒临的惶恐,只想着不能死…要活着…活着… 最终在忐忑中于黄沙上合上了双眼,在记忆中留下了一抹大漠孤烟,轰然倒在沙土上,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在也不能拿起武器,他们本该做一个猛士,一腔热血,胸怀壮志未酬,却身先死,谁怜?谁惜?谁懂? 战场上惨烈,悲壮,残酷,无情。让凌珑实在无话可说.只觉得此刻所在并非人间,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 这场营啸,尤使凌珑觉得悲哀。哀痛中且愤怒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此刻却以这种方式,最大哀痛显示于这非人间。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大漠黄土为埋忠骨,长歌当哭祭英雄! 凌珑眼睛酸涩,布满血丝,自己都记不清了,多久没有睡没吃喝了,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闻见那倒地烧焦的尸体,那奇异酸臭的rou香,竟勾起自己饿意,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心里微微叹息,不紧是自己这样,那么新军怕是也都如自己这般吧…… “军师大人。”一双稚气未脱,双眼亮晶晶的男孩儿,悄悄的跟在自己身侧,看似不经意的递给自己个圆圆yingying的东西,凌珑抬起手,惊发现是个窝窝馒头,尽管它像铁疙瘩一样,但是黄色的窝头馒头像金黄的大米,看了就忍不住垂涎不已。 “大人,这是我没舍得吃,留给您。”男孩儿认真的道,这个确实比他命还重要,但是自己听见军师的肚子咕嘟咕嘟的响,就忍住不吃,让给他,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舔着嘴,看着凌珑手里之物,撇开视线,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凌珑怎么能入口呢,内心深处却很动容。小心翼翼的把这个装好,拍拍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子”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凌珑,明亮的透照人影。“好,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凌珑摸了摸他的头道。小虎子激动当下就要跪下,欣喜若狂,凌珑单手托起他,摇了摇头,继续盯着远方,不在言语。 连续战斗和厮杀突击,双方都累倦极了。前线只是按理各自排士兵盯阵,后方全部都停下休整。在也不顾什么环境,哪怕身边有死去的袍泽,也只是依着就睡着了,梦里他乡遇,梦回深处思故乡,大漠原本喧嚣吵闹,两军对垒厮杀声音安静下来,渐渐的都各自抱着武器沉睡。 凌珑虽然极其困倦,但他还不能睡还不能休息,警惕的继续巡视着阵地,心里有团火,像是烈火烤着般,让他不停歇。 这一场是败是胜?是死是活?自己不知,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腹中的饥饿,吞噬着自己的思维,胸前那块干粮沉甸甸,像是铁烙一般印在肌肤上。 饿,疲倦,怕是此刻众人忍受和抗拒的心理抵抗,还有那随时将临的死亡,折磨着众人,恨不能尽早结束这场杀戮,结束这噩梦般的炼狱。 凌珑爬过一个战壕,翻过死人堆,便发现一匹受伤战马,要是在平时,保住性命和恢复如初的,可惜了,在这场杀戮中,所有受伤的,都无法逃脱死亡的降临。心中充满着酸涩揪心,不禁蹲下来,伸着手摸着战马头:“累了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战马见凌珑这般,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眨眨眼,顷刻之间便涌出泪来,挣扎着要站起来,望向远处伏在地上的人。 “乖”凌珑道。起身走过去。便看见不远处伏地一动不动的男子,侧卧倒在地上,满身血污和黄沙,不知是死是活。 凌珑回头看看了看战马道:“这是你的主人?”战马眼角涌出的泪珠,哀痛的嘶鸣,想要挣扎站起来,但是终究没有力气,瘫软在地,挣扎的狰列的伤口又撕裂开,身下的血,又浸染一片,混着黄土,泥泞不堪。 “你是想让我救他?”凌珑又询问了战马,战马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能听懂它的话,不禁悲从喜来。自己知道自己即将要死,时间不多了,死之前,还是牵挂着自己的主人,想要在看他一眼,看他是否安然无恙,虽然自己舍身替他挡了,可此刻也不知道死活。 凌珑在战马哀痛眼神的注视中,慢慢的走过去,还没来的急蹲下,那一脸冷峻沾满血污和沙土的面孔,一跃而起,单手直掐他的脖子,戾气和杀戮四溢。动作迅速敏捷,凌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诈死。 “放开我,在不去看你的马,它可就死了。”凌珑恼羞成怒的拨开紧扣她脖子上的血污大手。那少年顿了顿,一侧眼便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战马,悲伤弥漫开来。 拖着受伤的胳膊,挣扎着艰难的走向战马,伏在战马背上低声痛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道伤心处,颤抖着捧起马脸,不住的蹭着亲着,就像很久以前,那么般亲密无间,多么想回到从前,多么想在眷恋一些,时不殆人,这个世界唯一在乎的人就要走了,眼睁睁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殆尽生命气息,自己还能为它做些什么…… 忽然渴望的眼神看向凌珑,凌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只是摇摇头,人世间最痛苦的就是生离死别,得不到已失去,拿不起放不下。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凌珑悲怆地叹息道,企图试着安慰眼前这个痛苦泣零的男子:“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乐。人因企求永远的美好、不死而生出了痛苦。”话音刚落,脑海灵光乍现,一瞬间好像有了新思路这般,有些兴奋, 男子红着双眼布满血丝,悲伤的情绪丝毫不掩饰,倔强不领情,只是仅仅搂着已经断气的战马,哀恸万分。战场上战马就是士兵的命,战马对士兵而言十分重要,宁可自己饿着,也不会让战马饿着,这相依为命,战场上互相杀敌,早已深情厚重,如今突然分离,一时间无法接受,更不敢直面现实… “军师大人,这人是杀是留?”虎子站在身侧低声提示,凌珑摇摇头道:“带下去盘问,莫要伤着他。”“诺”虎子应道,挽着袖子和几个士兵去拉他,男子死命的抱着不撒手,任谁怎么也拽不动,众人皆焦急的看向凌珑。 凌珑运气,提手便是一击,男子便软软倒下去。虎子和几个士兵连忙架着他便往后方压去。“虎子,你别去了,我有事吩咐你。”凌珑招招手道,虎子低声跟士兵们交待几句,便迅速往这里走来。 “虎子,你看看周围有哪些死了的战马,你带人把它们拖下来,点火烧了,给大家当干粮。但是,眼前这匹马,就别动了,旧地掩埋吧。”凌珑细细的吩咐道,虎子闻言一喜,对啊,这样也可以,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恭敬的一弯腰,一溜烟的跑去跟大家说。 凌珑蹲下来,拍拍死去战马脑袋道:“你放心走吧,你的主人交给我了”战场残酷无情,人非无情,凌珑摇摇脑袋,深深吸了口气,掏出腰刀,割下战马的一把鬓毛,撕下衣角,塞进怀里。 战场上没多久便飘起马rou的香味,勾的新军从睡梦中醒来,睡意朦胧中瞪大眼四下寻找,是哪里飘来的马rou香,肚子里饥饿越来越炙热。虎子带着人一处处送马rou,新军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还有rou,虽然是马rou,但是好过干粮啊!含着眼泪,捧着,rou香味扑面而来,狼吞虎咽的啃着。 虎子认真的执行凌珑的命令,即便自己早已饿的胃抽搐,看到大家一扫状态的精神,兴奋的啃着rou清了清嗓子:“大家伙吃饱了,咱们就发起攻击,这一次攻击完,咱们就可以结束战斗了!”顿时新军一片欢欣鼓舞,有军师大人,所向披靡,毫无畏惧,他说的就一定能兑现!心中的钦佩更加深刻。 新军烤的马rou,香味飘到配军那边,配军众人皆啃着干粮,闻着香味,暗暗咽着口水,勾着头看向对面新军阵地,由衷的羡慕。此时一阵疾风箭雨,配军众人纷纷放下干粮,拿起武器去防御,当下众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就开打了? 虎子带着一波士兵冲对面摆起了宣传阵,这是凌珑特意吩咐的,之前悄悄的筹划好,寻个合适时机,要以怀柔政策说服他们。一场持久战,让人身心都是紧绷的,更况且这些都是自己袍泽,里面或许还有自己本家兄弟,即便在不想开打,也不得不执行。凌珑的计划是,此时给他们摆个宣传阵,用行动来打动他们,让他们消极怠慢,心生抗拒,排斥自相残杀的局面。虎子等人真是由衷敬佩!军师大人就是厉害!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对面的袍泽们!请你们吃马rou!放心吃!大家都是苦命趟过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们本该保家卫国,众志成城的!何苦自相残杀!” “想想家乡的父老乡亲!想家乡的妻儿老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吃rou断不能让兄弟们饿着” “二娃,我是你叔,我们烤的马rou,你吃点,你叔是不能亲自给你送过去了,二娃,二娃,你听到了吗” “狗剩狗剩,我是你大伯,你参军走后,你爹你娘就日思夜想,身子跨了,大伯心疼,特意也参军寻你。”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宣传连带认亲,亲情牌打的一手好牌,放眼看去,配军不再尖锐,渐渐的武器也都放下,都互相抬手摸泪。定眼看见射过来的箭,上面绑着马rou,散发着勾人的香味,被新军那边喊到名字的,颤抖的捧起马rou,大颗大颗眼泪直流,一种情绪逐渐在配军中弥漫,坚硬的心也软开一角。 虎子得意看着对面,心里乐的不行,军师大人这招真是够厉害,杀人先诛心,心死莫大于哀!当下更卖力的宣传,鼓动大家伙一起摆开宣传阵,一起喊口号,一句句各种方言砸向配军,声情并茂,非常撼动人心,不知配军谁哀嚎的哭出来,接着三三两两的都大哭起来,眼看配军阵脚已乱。 刘倍脸色顿时沉重起来,新军的举动,气的连呼吸都急促了!这等收买人心,天下没第二个人能与之媲美!短短的时间不仅收服新军,这会儿还想打动配军!气人!太可气了! 没等刘备下新的指令,新军阵地鼓动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勉强堪称武器的玩意,聚在手里相互撞击着,场面喧嚣热闹异常。配军哑然,看不懂新军这是要干什么,并且听不清对面唱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唱起了歌。 新军一切都修整好了,等待凌珑指示,开始进行最后一击。可传令来的居然是要他们唱自己家乡的方言民谣,他们也抹不着头脑,别说配军了,新军都懵了,可是这是军师大人吩咐的,那就不得不唱,彼此看了看,唱起来,歌声逐渐越来越响,乡愁越来越浓,唱着唱着就唱哭了。 是啊,参军入伍那天,就等于客死异乡,梦里回乡,连路都难寻,也不知道哪天到来,自己该如何面对,心里的牵挂又如何能放下。包含深情的各种方言小调,像是魔音般,洗涤着两军的心灵,北望他乡,故乡遥不可及,路征战途,尸骨埋沙。 凌珑啃着马rou,一挑眉,没想到,原汁原味的马rou还很香。边走边啃,众新军纷纷问好,凌珑颔首示意,走到捆绑先前那个男子哪里。rou香味让男子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瞪大了眼,眼神中流露的知道是先前的伤痛,还是恨意。 “别瞪我,你的马,就地掩埋了,诺,这是马的鬓毛,给你做纪念。”凌珑掏出来包好的鬓毛,塞到他衣襟里,顺便塞了口马rou在他嘴里。 男子想是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吐了出来,干呕了起来。凌珑惋惜的看着地上的马rou,好大一块呢。真是不领情!男子的举动,让看守的士兵顿时火大,纷纷出言喝道:“怎敢嚣张,军师大人好意,你竟如此不领情。”明晃晃的刀便架到男子脖子上。 “收起来,别吓着他”凌珑挥挥手,从胸前衣襟里掏出干涩的干粮,掰下一小块,硬塞到他嘴里,扳正他的头,直视他道:“在敢给吐出来,我就让人把你的马挖出来烤了吃”男子闻言狠狠的瞪了他,胡乱嚼了几口干粮,吞下了。 “你的马走前求我照顾你,我这人呢,一向信守承诺,我们都是大夏子民,何必要互相仇视,我们错哪了?我们没错,何错之有。你说是不是”凌珑一边掰干粮塞给他吃,一边给他洗脑,这个人的情报得套些,能骑战马,跟战马有深厚的感情,多少也能从旁侧击知道点什么。 男子嚼着干粮:“…” 凌珑向是没看见一般,继续给他喂干粮,继续叨叨“你以后就跟着我了。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对了你叫什么。” 男子嚼着干粮:“…” “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在说。不过我刚刚跟你说的话皆是肺腑之言,另外我懂兽语,你家战马确实嘱咐我照顾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是我的原则。” 男子嚼着干粮翻着白眼“…”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不信啊” 男子依然“…” “你们配军啥情况,咱们来唠唠。” 男子继续“…” 凌珑简直要炸开锅,好吧好吧,自己有些特殊功能一般人难以了解就算了,问些情报不肯说,不勉强不勉强。塞完最后一口,拍拍手起身,不在过多纠缠,不说就不说,反正这场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这场战役,要尽早结束,才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白白牺牲!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苏秦带众人出了军营,便是率众策马疾驰,扬鞭一路向北,奔跑着,焦急着,恨不能立刻就奔到凌珑面前。 偶尔不经意抬头,望着荒芜的大漠,想起,那夜那晚凌珑嘀喃时不经意说的话,明明是醉酒言语,听起来,却让人心疼的揪起来,他说:“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苏秦记得他那时样子,记得那时的语气,那时的一切都刻在他心中。心里忍不住叹息,很多年了,即便是那时从舍弃万人之上的光芒,成全胞弟的心愿,都不曾这般为一人疯狂,为一人奋不顾身,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般疯狂。 凌珑!千万要抗住!等我!苏秦内心无声的呐喊着!疾驰速度越来越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