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尚书女婿（1）

    02尚书女婿

    石星，字拱辰，号东泉。他是袁锦的丈夫，德荣的东床老婿，更是当朝堂堂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他的籍贯是北直隶大名府DM县有着燕赵齐鲁之地男子常见的高大身材，更兼面目方正、相貌堂堂，蓄着三绺长须，再配上短翅乌纱帽和缀有锦鸡图案补片的绯红色官服，其仪表风姿堪称士林典范，官场表率。

    石星在中院的大厅更衣时，早有张竹上前报知德荣来访一事。石星随口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仍不紧不慢，只待更衣肃容完毕，方才跟着张竹向后院内宅而来。

    刚走进垂花门，院中做事的下女远远望见，急跑来报知袁锦。袁锦对德荣说道：“阿爹少待，女儿去迎相公。”德荣初时还有心亲自去出迎女婿，却又自持身份，正自犹豫，听女儿这般说，索性打消了出迎的念头。他又理了理衣冠，然后正襟危坐，等待女婿到来。

    德荣默默地在心里好一番咬文嚼字，想找出几句合乎时宜的开场白。怎奈他一介市井之辈，平日里虽说不乏迎来送往、杯箸交错的场面，但那套自以为得意的场面话却是没一句能投合读书人的胃口。

    德荣呆在房中，低着脑袋，绞尽脑汁冥思苦想，酝酿了老半天，左右拿不出个章程来。他抬头望望上方，似乎头顶会出现老天赐予的灌顶醍醐。这一抬头，他才想起，袁锦去了已经有一阵子了，却还没见女婿前来拜见。正感疑惑，但听“吱呀”一声，秋红推门而入。

    “袁老爷，我家老爷正在大奶奶房里说话，三奶奶说稍后就来。”说罢，秋红转身离去。

    短短几句话让德荣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原以为就算是妾室的父亲，岳父终究还是岳父，好歹女婿也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焉有不速速来见礼的道理？不曾想，竟被生生晾在这里。

    暗暗腹诽了石星几句，德荣又开始埋怨起袁锦来。在德荣看来，母凭子贵，自己眼下的屈辱处境正是女儿一手造成的。想那石星的正室夫人高氏，也不过是石星续的第二弦，今年已四旬有余，可谓人老珠黄，哪里及得袁锦受宠？问题是，人家高夫人肚皮争气，三年前生下一位公子，光凭这份功劳就足以把袁锦踩在脚下了。更何况，石星亡妻郑氏所出的长子石茂崙去年岁末病死，高氏母子在家中的地位无可撼动。

    惦念着女儿不争气的肚皮，德荣气冲冲地拿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三四碗茶饮尽，权当借酒浇愁。如此这般，被晾了半袋烟的工夫后，石星与袁锦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见德荣正在闭目养神，石星略一迟疑，然后轻咳了两声，向德荣宣告自己的到来。德荣听到这拿腔拿调的咳声，情知必是石星，忙不迭地睁开双眼，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石星面前。

    六年没见，已经官至户部尚书的石星威仪气度非做言官时可比。德荣往他面前一站，气势顿消，似乎立刻忘记了自己身为岳丈的身份，反倒向石星先行了个大礼。

    石星眼疾手快，但见岳丈动作间有要行大礼的苗头，慌忙抢先屈身见礼。翁婿二人的礼数几乎同时传达给对方，倒显得极有默契。两人礼毕抬头，不禁相视而笑。

    气氛很是融洽，德荣先前的局促和不安旋即烟消云散。翁婿二人分宾主落座，德荣正盘算该如何开口搭话，石星先说话了。

    “苏松两府水灾一事，还请岳父节哀。水火无情，天意难测，非人力能左右。若是不嫌小婿居所鄙陋，大可长居京师便是。京师乃天子脚下，国朝首善之区，天下财货物产皆汇聚于此。如肯重cao旧业，以岳父大才，又得亲朋襄助，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一番话说得德荣心花怒放。寥寥数语，先慰其情，再安其心，最后还不忘称赞自己。女婿老爷的口舌功夫与做言官时的直来直往相比，早非吴下阿蒙了。

    “托贤婿吉言，既如此，少不得叨扰些时日了。”

    “何来叨扰？但将此处当自己家便是。”

    翁婿二人闲聊了几句，石星见时辰不早，吩咐秋红：“去大奶奶房里说，晚膳备丰盛些，我今晚要与岳丈小酌几杯。”

    袁锦起身笑道：“我自去厨房cao持。”

    “你安坐于此就好。你们父女五年未见，正该尽叙骨rou亲情。晚膳些许小事何劳你cao心？”

    “老爷既如此说，妾身遵从就是。”袁锦又笑着坐下。

    石星和袁锦一唱一和的，德荣深感宽慰。在他的印象里，石星平日可是滴酒不沾，今日竟破了例要与自己对酌，可见袁锦在石星心目中颇有分量。爱屋及乌，连带自己也跟着受到重视，享受这破格的殊遇了。想到这里，德荣感到即将在京师开始的新生活将要一片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