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勿怪
小区里有人吹着鸽哨。 哨子不知是旧了还是磕了,破了音;那放鸽人却不在意,一声又一声照吹不误,节奏自在、收尾悠扬。 鸽群从窗外一掠而过。扑棱棱的扇翅声尚在耳边,白的灰的鸟儿们已经轻快而去。 电脑屏幕上的“双刀VS双刀”的对战视频正放到精彩处,音效关了。虽然像素不高,但动作基本上瞧得清楚。 却没人看。 …… 直到祁栋挂断电话,唐劲都不大明白——他听到了、听懂了,但还反应不过来。 唐劲只是握着手机,坐在椅子里发呆;又无意识地转移阵地,躺去了床上。 然后唐劲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是四月一号。 那是!就算是四月一号,栋子也不会开他这种玩笑! 手机不知哪里沾来好多水……汗? 唐劲胡乱擦擦干净手机,缓缓盖住了眼。 他……喝醉了? 不对——他没喝酒。 难不成血压过低?! 就像以前被送医院那会儿。 头昏脑胀。太阳xue突突乱跳。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嘭嘭嘭嘭”快得异常…… 有那么一会儿,唐劲只是躺在那儿。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听到机箱风扇低微的“嗡嗡”声。 他听到楼下的空地上有两个老太太、一个老头子在拉家常——白菜正便宜,刚好腌一罐,草莓又贵了,可抵不过孙女儿爱吃…… 鸽群又绕了回来,呼啦啦从东边那幢楼的楼顶掠过;同一幢楼的楼下,一个四五六岁的男孩子跟他老爸使劲儿歪缠,童音清脆,也不知为了玩具还是动物园…… 而后唐劲笑了。 起先生涩,渐渐绽开,末了酒窝大大一冒! 唐劲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拨号码! 拨了夏晓雪的号码。 ——却被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 其实夏晓雪没关机——她只是把唐劲的手机号儿屏蔽了。 “出去”的人,回来探亲时用的“手机”,其实已经不是地球产的东西了。只不过可以保留原先的本土手机号,设定为呼叫代号,开通一个临时服务,供原先手机通讯录里的亲朋好友用罢了——“外面”的人也能通过同一个“手机”联络他们,但自然不会用这个代号。 通过星网呼叫的个人通讯器,一般都有这个功能,此外还有选择性针对屏蔽等各种功能。 因为这是私人通讯用品。而商家体贴地认为,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你不仅有权让某个人知道你在哪儿,也有权让某个人不知道你在哪儿;你不仅有权让某个人知道你开了机,也有权让某个人不知道你开了机。 所以唐劲打了两回都是一样。 唐劲奇了,忙忙拨给祁栋。 祁栋接了一听,当即瞧夏晓雪。 夏晓雪立马冲祁栋恶狠狠一笑! 祁栋头疼了,起身走了开去,去了清净点儿的窗边,兜着手机低低问唐劲:“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唐劲也头疼了,脸儿一垮:“还不是昨儿晚上……” “你说你要结婚?那不是气话么。这样,她又不爱计较,你过个半小时再打过来,估计就差不多了……嗯,还是四十分钟吧,正吃饭。” “哎……算了,别!千万别!你别去劝她了。” “……你还说了啥?” 唐劲飞快否定:“没啥!” 祁栋好奇心大起:“骂了什么难听的?” “没!哪能呐!” “吵架了?” “……算不上。远远算不上。” “我说,你到底说了啥啊?” “啊呀——你就别问了!我挂了啊。” 那边唐劲说挂就挂。 这边祁栋不甘地瞧瞧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几乎抓耳挠腮,悻悻然了一会儿,给唐劲发了个短信,说了他们所在的地址,回去了。 “他打不通你的手机。” “嗯。”夏晓雪理所当然应了一声。她当然不会提醒祁栋,唐劲只需换一个号码就能联络到她——当然她也能拒绝接听、接着屏蔽——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祁栋明知无用,还是多了一句嘴:“那啥,你好歹先给他个准信儿啊。” 给了准信还剩下什么好玩的! 夏晓雪抿了一勺鸭子汤,瞥了一眼祁栋,自顾自又舀了一勺——眉眼却忽而一弯! 虎子看得清楚,差点噎着了。祁栋默默无言了三五秒,突然乐了,高高兴兴扶起筷子,胃口大好:“行行,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哎,兄弟呀,你自求多福吧! 说真的,祁栋很高兴简丹没事儿——虽然他起先就觉得简丹比一般小姑娘厉害多了,但如今竟然能这样儿峰回路转,还是叫他大跌眼镜、喜出望外——而比这更令祁栋高兴的则是,瞧眼下这情形,既有简丹归来的主旋律、又有唐劲吃瘪的小插曲!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糖糖哟、糖糖嘿!咱们俩谁跟谁啊,对吧?! 哥儿们支持你!坚定不移支持你! 当然当然支持你!绝对绝对支持你! 所以您排除万难,上刀山下火海,放心往前冲吧!有咱替您看着大后方呐——端把椅子,上一碟花生米、再一碟猪头rou,吱溜吱溜儿下小酒儿! 吃饱喝足,吹吹号儿、摇摇旗儿、擂擂鼓儿! 瞧,多够意思! 多么多么够意思! ~\\/~ *************************** 从这顿午饭开始,夏晓雪与唐劲玩起了捉迷藏。 整整四天,夏晓雪明明没有躲起来、明明是在正常处理事务,却愣是没让唐劲逮着她半个影子! 祁栋第一天还踌躇满志地给唐劲通风报信,后两天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了。 二十三号午后,夏晓雪吃了饭歇了一会儿就走了,没等唐劲,留下虎子陪祁栋:“你们俩刚好去看看热闹。” 虎子当即就叫祁栋去后头的练功场:“沾光沾光。” 祁栋没明白,不过他忙呢——他大叹了一口气,给正在半路上的唐劲打了个电话——而后祁栋就丢开了、去瞧热闹了。 后头是个以武会友的地方。过了六级的,才准入内。 当然,有资格入内的,可以带一两个圈内人、或者男女朋友之类,进去开开眼界。 ——怪不得说什么别带家属!这么狠,珊珊见了吃不消! 而唐劲记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冲夏晓雪说过什么,知道没这么容易揭过去,咬咬牙,当即回家了,跟父母说消息去了,连带准备行李。 当天晚上,祁栋请虎子吃饭。 虎子没推;不过不让祁栋在中午的地方请,出来吃馆子。 祁栋见他不像是客气,就痛快改了地方;而后两人还在路上、在车子里,祁栋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小雪她什么时候出发啊?” 虎子乐了:“二十八号下午。二十七号晚上老四请客。” 祁栋当即记下了;晚上回家,他就把这一条消息转给了唐劲。 而与此同时,唐劲去了简丹家。 去看简芳与孙兴华。 祁栋说的,简丹已经回家看过父母了,却没联络他…… 唐劲等不及了;而他想来想去,除了夏晓雪那个娘儿们,也就这么一个地方可以打听了。 之前两家都怕触景伤情……见面伤情,所以谁也不想联络谁。现在却没关系了。哪怕简芳还是不待见他。 简芳的迁怒移恨,唐劲先前并不是没察觉;然而那会儿,唐劲有口无言。 而当时孙兴华并没劝简芳,只是拍过唐劲的肩:“这事儿不怪你。你也别怪她。她带大丹丹不容易。” 唐劲只有点头的份儿。 那是个当妈的。 他自己也是有老妈的。 再说了,对于他的职业危险性,丹丹从不曾在这对父母面前露过一点口风;轮到他唐劲,他又哪来的脸儿分辩一个字。 也是那会儿,唐劲渐渐明确了一点——为了他身在老营,付出代价的,不止他自己,更有他的家人。 身旁并肩的爱人,日益老迈的父母。 他自己,他扛得住,他无悔;然而家人,他…… 是,丹丹是了不起,不哭不闹不上吊,懂得他们的牺牲和价值、为他们骄傲与自豪——可再了不起也不能免除那代价! 于是开始萌生退意。 先前唐劲并不是一点儿没意识到;但贪图之下,忽略了大半担忧。 …… 这一次上门拜访得到的待遇,比唐劲预料的好得多。 简芳态度温和真诚,没有了之前的怨尤,可也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欣慰与欢喜。 唐劲有点儿明白又不全明白;他试着要简丹的居住地址与联络号码,简芳当即给抄了一份。 但唐劲问简丹的近况,简芳只知道简丹“不错”、“很好”,然而对于这一年间的事,却说不出多少详情,只有个梗概——唐劲听着就问号一堆堆! 末了简芳无奈笑叹“她翅膀硬啦,早不听话了,我也不懂那些,你要知道,只能自己问她去”,却也欣慰欢喜。 唐劲这才知道,简芳对简丹的删略心知肚明——只不过女儿不爱说的,当妈的就不问而已。 而唐劲清楚简丹不会与父母说危险的、可怕的事,也就没问,当下点点头,转开话题问起了茶几上的花。 敦厚的水晶瓶,金色的郁金香。 满满一大捧,正正开得好。 多亲切! 只是…… “这花真漂亮。哪儿买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送的。小雪送的。” “……” ——好你个夏、晓、雪! *************************** 唐劲回家时,孙兴华送唐劲下楼。 唐劲忙让孙兴华留步;后来发现孙兴华是有话要说,唐劲就没吭声了。 …… 路灯在两人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秋天的夜,沁凉宁静。 孙兴华不知道说什么,走了好一段路才道:“丹丹能回来,实在是老天保佑。我们当爹妈的,也不求别的了。” 唐劲一头雾水。 孙兴华看着唐劲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拍拍唐劲的肩:“那事儿不怪你。你也别怪她。她能回来不容易。” 唐劲莫名其妙,忙忙道:“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兴华却没接话,只是又拍拍唐劲:“回去吧。” - - 五一快乐! 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