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理之绊
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出错。 被追逐之人，是盗窃之人，却也不是盗窃之人。 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实行的盗窃，如棋盘上的棋子，每一颗都是决胜的关键，但每一颗都代表不了整盘棋局。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夜明珠被盗窃这样的事实。” 银发的少年，如是说道。 然后，忽地抬起右手，手指，直直伸出，就像一位仲裁者，静静地，毫不留情地，指向了那个女孩。 那位，站立在汐公主身边的鲛人侍女。 “你说，是不是？小沄！” 女孩的眼帘微微低垂着，让他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但是，想必很精彩吧，风间扬羽如此认为。 “小……小沄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么？那么，就让我来慢慢地，详细地解释一下吧。” 嘴角，依旧是那抹神秘的微笑，风间扬羽轻轻地把手放了下去。 “风……风间君……” 相比于其他人的震惊，汐公主，竟然罕见地有些失态，原本有些红润的脸颊，忽地变得如其他鲛人一般苍白。 “公主殿下，请稍安勿躁，先听听我的理由吧。” 风间扬羽没有看她，只是重新扫视了一遍周围众人，然后落到了流的身上。 “先来说说流，我最先排除的人，便是这位侍卫队队长。理由嘛，有很多。” 微微地朝着流点了点头，风间扬羽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轻轻地搓着下巴。 “比如说，可以靠着实力强行夺取；或者如果不想暴露身份，那么也可以凭借身份的便利，找到更加合适的时机；当然，也不排除可以通过说抓不到这三个被认定盗窃了夜明珠的小鬼，而直接将盗窃的罪名永远的扣在她们身上，而不必冒着暴露的风险而将他们抓回来当做替罪羔羊。” 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风间扬羽微笑着回应了一下流感激的目光，然后，一转身，扫视了一下站在四个角落的鲛人战士。 “至于这四位鲛人，从刚才他们愿意自己卸甲以证清白来看，至少不会是将夜明珠藏在了身上。那么，即使真的是他们偷的，也就只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趁着出去假装追拿这三个小鬼的时候，丢到事先安排好接应的同伴那里，但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冒着被一起行动的同伴发现的风险，从理性的角度而言，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而另一种处理方式，就是依旧藏在身上，至于刚才那‘卸甲明志’，则纯粹只是一出戏！” 四道愤怒的目光，在一瞬间集聚过来，仿佛一道道烈焰，灼得风间扬羽一阵生疼，连忙摆手道。 “不要激动。我只是说假设。如果那真的是犯人基于对于他人心里把握而主导或者顺势演的一出戏，那他就必须承担这出戏所带来的风险。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推论出谁是真正的犯人，或者最终证明我的推论是错误的，但却又排除了那三个小鬼的盗窃的可能性，那他就不得不重新面临被检查的风险，这，明显也是很不理智的。” 愤怒的目光，终于平息下去，风间扬羽长长地舒出口气，然后，粲然一笑。 “不过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也是可以决定性地证明他们五位的不是犯人的点，但请允许我一会再说。” 继续在大厅中间踱着步子，风间扬羽忽地把头一抬，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汲。 “嗯，这样的话，就光是在侍卫之中，就只剩下了副队长汲还有嫌疑。” “喂喂！你在说什么？！你竟然怀疑是我偷了殿下的夜明珠？！” 人影一闪，瞬间贴在了风间扬羽身上，一双苍碧色眸子，死死地盯了上来。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哈……恰恰相反，我现在可是在竭力证明你是无罪的啊。” “这还差不多……” 狠狠地瞪一眼，汲终于往后退了开来。 “大家也看到了，就这样的家伙，动不动就冲上来找人拼命的类型，我不认为会有哪个人愿意收买这样的家伙来做这种背叛的事情。” 刚刚从对方快要杀死自己的眼神中解脱出来，风间扬羽又开始了新一轮作死。 “当然，也不排除他自己出于某种目的需要夜明珠，或者这种冲动的性格只是他的一层伪装。但对于可以成为公主侍卫队副队长的人而言，他的底细性格应该是从小就被所有人所熟悉的，这点毋庸置疑。一个人，伪装一时可以，但伪装一世，太难。所以，就暂且认同你的确是这种只凭感觉做事的家伙吧。” 无视愤怒汲的眼神，风间扬羽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继续滔滔不绝地朝着四周的众人说着。 “哦哦，不过呢，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个偷窃夜明珠的人，即使心理素质再好，也不会好到‘到处帮人解围，替人家给出合理的不被怀疑的解释’这样的吧，降低别人的嫌疑度，可就是在暴露自己啊。就算汲再笨，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会做这种引人注目，却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综上，因为汲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他盗窃的可能性，基本也是没有的。” “当然，前提是，因为还有更加值得怀疑的对象。” 风间扬羽一转身，望向了一直沉默着的老妪身上。 “老——奶奶，或者说……害羞的少女？” 目光灼灼地，风间扬羽就这样直直地盯着老妪。 “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种的呢？” “我不知道你在……” “哎哎，我说啊，即使是要伪装，至少不要仅仅只是把表面做好就觉得可以了啊……所谓的老人家，可是要类似于‘年轻人，老身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这样的话语才行吧？” 相对于老妪愈加阴沉的表情，风间扬羽的表情却是意外地欢快起来。 “而且……老奶奶的身上，可不会有那种清淡的香味哦~” “呃……” 老妪，忽地愣住。 半晌。 “哎哎，输给你了，输给你了。” 变戏法一般，苍老的面皮轻轻一掀，一名美貌的少女，在一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一脸无奈地抬起头，望向风间扬羽。 “也就是说，因为这两点，所以我才暴露了？” “嗯，既然你已经变回少女的模样了，就麻烦不要用腹语了吧？” “呃……连这个，也被你发现了？” 瞪大了眼睛，少女一副不可置信地望着风间扬羽。 “毕竟，闭着嘴巴就可以说话这种生活必备的小技巧，刚好我也会嘛……” 意外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风间扬羽脸色一正。 “至于我不认为你是犯人的理由，那只是因为我觉得，恋爱中的少女，是没有足够的智商和时间来做这种事情的。” “……” “……” “……” 满场寂静，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恋，恋爱什么的……我才没有……” 微微有些恼怒地，少女忽地鼓起了脸颊。 “那么请问，你对汐公主所说的那些，关于年轻的时候的恋爱的故事，到底……是关于谁的呢？” 风间扬羽狡黠一笑，忽地弯下腰去，坏心眼地逼问道。 “啊，啊……要是我男朋友有你一半情商，或许我就不用辛辛苦苦乔装打扮来这里了……” 哀怨地看了风间扬羽一眼，少女的眼中，忽然露出一丝饶有兴味的危险光芒。 有人说，女孩的爱恋，总是从兴趣和好奇开始的，俗话说的“我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就是所谓的，恋爱的开始。 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风间扬羽赶紧朝着汐公主面前的熊不理走去。 “至于这位熊不理先生么……麻烦你能不能把掖在怀里的东西，也当做礼物一并送给公主殿下呢？” 原本一脸傻笑着望着汐公主的熊不理忽地一个激灵，慌张的抬起头来。 “什……什么东西？俺怀里才没有……” “嗯？是这个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直站在汐公主身边的流，忽地从熊不理的怀里掏出了一个晶莹圆润的透明球体。 “镜像球？！” “哦，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风间扬羽的脸上忽地扬起一丝了然的笑容。 “原来还以为是你不敢送出去的礼物，所以想帮你一把的……看来，熊先生的性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恶劣一点呢，或者说……不道德一点？” “俺……俺哪里不道德？！” 看到自己的镜像球被忽然拿到众目睽睽之下，熊不理大吼一声，就站起身来朝着流扑了过去。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水元素“吞到了肚子里面”。 “要是未经人家许可，随意偷拍什么的，都不算是是不道德，那么，是不是需要我请流把镜像球里面关于汐公主的镜像都放一遍给大家看，然后才能判定到底是道德沦丧，还是不知廉耻呢？” 虽然是笑着的，商量着的语气，但熊不理却看到了一张恶魔般的嘴脸。 “等……等下……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们先把镜像球还给我啊……” 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熊不理一脸欲哭无泪地叫喊着，身体在那坨海绵般的随缘素中使劲挣扎着，可是，毫无着力点的他完全就是困兽之斗。 “还还给你，能保住你不被汲打死，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风间扬羽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抓着拿着法杖就要冲上去把那只笨狗熊胖揍一顿的汲。 “原谅他吧，汲。” 若有所思的汐公主没有抬头，只是心不在焉地阻止到，一双眼眸，有意无意地瞟向身边的小沄。 但对方，却没有看她，毫无表情的脸部，低低地垂着，只有一双眸子，迅速地闪烁。 “嗯……那就说说，为什么你不是犯人的原因吧。” 如释重负地放开终于停下来的汲，风间扬羽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脸色迅速地一正。 “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身上太臭了，要是你跑到吊顶下面去拿夜明珠的话，肯定会被人闻到的。而刚才我也问过了，大家都说事发之时，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 “那么，其实也就是说……要是夜明珠真的被盗，所有嫌疑人当中，也就只有包括流、汲在内的六位侍卫，以及，那三个没有香味，但姑且也算没有臭味的小鬼有可能。” “什么叫姑且没有臭味？！本大爷可是……” 南得精明乌黑的眸子狠狠一瞪，气鼓鼓地道。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 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风间扬羽忽地朝着那静静地站在一边的小沄望去，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我只是说……要是夜明珠真的被盗……所以，不要高兴得太早哦~” 淡淡的声音，像是威胁，又像是，嘲讽…… 风间扬羽忽地转身，朝着汐公主点头致意，然后，微笑着向众人望去。 “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说说公主殿下吧……我觉得殿下不会是那种自导自演这种假装东邪被偷的无聊闹剧之人，即使出于某种原因需要，光凭这高雅的身姿，行医治病的善良，以及对于病人隐私细心考虑的温柔，我就相信她会有更好的选择。” 竟然……连本人都怀疑么……这家伙，真是太疯狂了…… 众人的目光，忽地带上了一些莫名的畏惧，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太过理性的野兽。 不过，所谓的野兽，总是可以寻找到最为准确的目标。 风间扬羽就是这样。 “所以，也就是最后，当建立在夜明珠被盗的假象之上，嫌疑人只剩下六位已经被推断为无罪的侍卫，和我打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证明其清白的三个小鬼之时，我终于明白，或许，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难道……” 流的目光，忽地亮了起来，刚欲行动，却被风间扬羽一把抓住。 只见风间扬羽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鲛人女孩。 “把剑给我。” 话，是对流说的。 所以，很快的，风间扬羽的手上，就多了一把鲛人侍卫的剑。 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扬羽君，虽然我很尊重你，但是……” 汐公主，终于重新抬起头，望向风间扬羽，也望向，小沄。 “我知道，我会选择自己应当采取的行动，为了，一切的真相。” 剑尖，缓缓地，抬了起来，对着鲛人少女，那柔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