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结盟
在李郎中眼中,三皇子就是一个孤独而瘦弱的小孩。三皇子自小长在深宫,由娘亲带大,根本没有授业先生,因为他性情良善又自卑,对许多事物的看法与正常人不同,他的观念十分单纯,但又十分敏感,这对一个本应当深谋远虑的皇子来说,显得难得珍贵。 李郎中自心里怜惜这个年轻的三皇子。三皇子对他的信任让他满怀感慨,就连不能人道这样私密的事情都告诉他,希望他能妙手回春。 李郎中并非中医世家之后,他只是半路出家,自学成材,但对于三皇子的这个病症,他却心有成算,这其实只是表症,根本原因还是三皇子自娘胎中带出的病,但这个病,却相当古怪,依他的经验,必是三皇子的娘亲在孕期长期服用了不当药物,才导致了三皇子的体弱。这样的事情,稍微想想也能明悟。深宫之中,一个低位份的女子,能怀胎十月,把皇子平安生了出来,还没有母子双亡,已是奇迹。想必是三皇子的娘亲生前身体相当健康,这才有了三皇子孱弱的生命。 三皇子每每说到他的娘亲时,不论是说到她的宠爱,还是她的失望,以及她后来的黯然,李郎中就会暗自感慨此女不易。料想宫中太医一诊出她腹中怀的是男胎时,阴谋就开始了,之所以三皇子的外家也连连惨遭噩运,怕也不是偶然。但这些李郎中不便吐露半分。 只是在三皇子回忆时他会表示:你的娘亲十分不易,是她给了你生命,可以眼观这样的大千繁华。 三皇子在这样的时候总是会有些热血沸腾,双眼闪动着光彩。他有一天突然说:“李郎中,我要去寻我表姐。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呢?” 李郎中微笑地说:“那便派人去吧,若是不好,便接回府中就是。” 有时三皇子会突然冒出一句:“李郎中,你说,我的身体会不会好,能不能与常人一样?” 这个与常人一样不止是健康,还带着隐晦的意思。李郎中自然明白。他仍是微笑的点头。但三皇子每隔一阵子又会问,李郎中很能理解,每回三皇子问起。都是微笑的点头。 三皇子的身体,想要拔除病根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然尔他根本不介意用狼虎之药,这样便有了李郎中施展拳脚的空间,如此。三皇子想要健康并非妄想,只是时间而已。等到身体情况允许,再让他练习功法,十几二十年后,脱胎换骨也不是没有可能。 凤小姐每隔五日便来看三皇子一回。每回来都会约着莫菲一起,实是她根本不想独自面对三皇子。 她的到来,是三皇子最快乐的时候。凤小姐每次都是例行公事的寒暄几句后就问三皇子的情况。李郎中都详细回答。 凤小姐对三皇子的敷衍,李郎中看得出来。但三皇子却浑然不查。他觉得凤小姐每回都细细与李郎中聊许久是出于对他身体的关心,这让他由衷的温暖与感动。他看凤小姐的眼神永远都充满着爱意与依恋。 自上回三皇子重病、太医闹事之后,府中下人被杖责,有诸多不满之声传开。凤小姐展现出与她的娇颜美貌全然不同的狠辣与果断,她甚至不用半点怀柔或迂回之策,雷厉风行地将几个打头的下人割舌后发卖,抄了他们房中,竟搜出不少银锭子,一看数额就知是贪墨所得。凤小姐拿此银两重买了几个新的下人入府,多的则充入库房。在这样的手段下,三皇子府上那些养得又肥又白又懒又馋的下人们也收敛了不少。 此一举,让了七公主看到了凤小姐掌府的气势。看着三皇子府上的帐本,七公主心中算计着,捏了个错,将所有下人叫来训话,私下却让丫鬟将所有下人房都搜了一遍,几乎每人房中都有藏有白花花的银两,更让人恼怒的是,这些银两根本藏得不严实,有的只是放在床脚的匣子里。这样贪墨之后甚至于不屑藏匿的行为,让七公主怒得七窍生烟。 七公主在后宫与她母妃——曾经的安嫔,从来也不算得宠,但本朝皇帝对于天家颜面护得很好的,再不得宠也是公主,绝不容奴大欺主的事明面上发生。只是暗下里,七公主与安嫔在后宫十几年,哑巴亏却是没少吃过,艰难得很。然而七公主天性长袖善舞,懂事后就开始巴结皇后与淑妃,一张嘴甜腻得紧,哄得两人倒也开心。加上她只是公主,外家势弱,皇后与淑妃根本不屑动她们母女,而后宫嫔妃,看到皇后与淑妃对她倒也亲近,便不敢轻举妄动。或者是老天保佑,她就算再嘴甜,但母亲却仍不得皇上宠爱,更没在她之后诞下皇弟弟。这本是安妃的憾事,却也护住了她们母女在宫中平安度过十几年。 自从三皇子封王,七公主也得了温雅公主的封号,几个皇子与几个公主都纷纷向她抛来橄榄枝,而宫中,她的母亲封妃后,同样是扬眉吐气。后宫诸人带着各式礼物每日走动,交好之意溢于言表。甚至于安妃送了几样亲手烹饪的小菜给皇帝吃,皇帝竟然尝了,完了还说:“嗯,味道还真不错。” 她们母女算是终于翻身得势。 得势后的七公主自然要趁热打铁,尽情享受一把真正的公主的威风。她待要打死三皇子府中所有的下人,却被凤小姐制止了,凤小姐低语:“不可鲁莽行事,雅儿,和善王以和善著称,行事不可暴虐,况且更不容他人越俎代庖,公主也不成。” 七公主暗自一个激灵。只得将所有搜来的银两充库,杖责了下人后,发卖了几个以杀鸡敬猴后就草草了事。 三皇子开府不过两年,其实已被蛀虫抢食得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加上他喜欢培植名菊,仅此一项,就耗费巨大。因此,他平时开支很小,衣食住行难免有些寒酸。皇子府上配置的一些上好摆设,也都被他偷偷变卖得差不多了。并且去年时,七公主还逼着他置办了一些不错的行头,也花费了不少银两,这是为了追凤小姐下的本钱。 到了入秋之时。三皇子的雅兴又开始蠢蠢欲动。看着库房里的那些药材与礼物或摆件,他盯上了。 不多时,府中帐面上又欠下巨额银两。全是各种珍稀花苗所费,那些花苗贵得要命,但真正能存活的却少得可怜,其中是否有水份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三皇子封了和善王后。大手笔的一次,三皇子的成长环境导致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皇子颜面当回事。他明目张胆的让管家把库房里东西拿去变卖。 凤小姐得了眼线的报信,赶来三皇子府上。二话不说,让护卫拿下管家,然后去了三皇子起居室。很快。三皇子便传出话来,将管家狠狠杖责二十,打得管家趴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凤小姐身边的青竹冷冰冰的对管家说道:“胆大包天。敢怂恿主子变卖家产,以在其中。谋利,当诛,是和善王为你求情,才留了你的狗命。” 管家躺在床上,忍着双股的巨痛,气得要命,什么怂恿主子变卖家产,明明是三皇子自己的主意,他分明是替三皇子背了黑锅!自古以来,红颜多祸水,此话半点不错啊,一向和善的三皇子,竟狠心放话对无辜的他杖责二十,这太没天理了!要说这两年他也贪得不少,但至少他打心眼里是善待可怜的三皇子的,说什么三皇子为他求情,屁,三皇子此举真是寒心啊! 他哼哼唧唧地与心腹说着,想着三皇子欠下的那些花苗费用,二千多两啊,三皇子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千两,待要如何平呢?哈,等着吧,到时催债之人上门时,那当真是笑话。 没有笑话。 凤小姐不声不响的掏出银票二千两,把帐目平了。然后,又派青竹来告之管家:三皇子天性纯良单纯,已习惯他当差,便也不撤他的管家之位,只是,日后要如何当好这个管家,且要细细掂量。和善王府中的管家,若还是蠢笨不堪,给府上抹黑,便也只好换人了。 很快,七公主也得知了三皇子二千白银买花苗之事。从前,因为三皇子培育名菊,才由此得到了凤小姐的称赞,以至于后来种种,到两人不得不订亲,她在其间是费尽了心思,使尽了手段。归根结底,名菊算是三皇子与凤小姐的媒物。她从前庆幸着三皇子的雅兴,现在大事已成,她开始讨厌三皇子的雅兴。 而今三皇子虽然贵为和善王,俸禄是加了不少,可没有其它的收入来源,若只靠俸禄,照着此次的手笔,根本养不起别院的那些花儿,更不要说还有前来投奔的那点可怜幕僚与门客要花银两养着。这些费用,不是三皇子府上能承担得起的。况且,花苗是年年要买,源源不断的银两要花进去。 她与安妃都承担不起。但是,这或者正是一个难逢的机会。 七公主匆匆来寻凤小姐,说:“其实仙儿,三皇兄是和善王,只这个称号,就能养得起他的雅兴……只是他不明其间道理,不懂经营……” 凤小姐淡淡一笑。 七公主面露尴尬之色,明眸躲闪。和善王的封号能值什么银两,值银两的是和善王的未来岳父凤大人。 七公主心中七上八下,觉得凤小姐笑意莫测,是的,凤小姐不差银子,有定国候府呢。要么轻描淡写就掏出那些银两出来。 凤小姐淡笑不语,突然却说:“也好,但得是二皇子。” 七公主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同意结盟就好,又试探问道:“为什么得是二皇子?” 凤小姐俯过身去,她身上有一股极淡的香气,声音也淡淡的,说:“二皇子是皇后之子,为嫡,名正。并且无论如何,后族都比淑妃一族财厚。” 这与七公主的想法南辕北辙,她其实是想与大皇子结盟的。没成想,凤小姐只是看到后族钱多。 真是小家子气。七公主想。她问:“要说财厚,有谁能超得过定国候府?咱们现在缺的不是银子,要真需要银子,其实王姑娘那里就能想法解决的。” 凤小姐又笑了。 七公主只觉得这笑容刺眼,还是硬着头皮说:“仙儿,你不觉得大皇子更为合适吗?他在朝中势力更甚于二皇子。” 这话已是司马昭之心了。 一向热忱奔波于贵女的府邸与府邸之间的七公主再聪明,却只懂取悦之道,不懂谋略之道,还以为这阵子她会涨见识,看来,只能是如此了。凤小姐心中轻轻一笑,沉默不语地端过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良久,才说:“那你便看着办吧。” 七公主展颜而笑。 很快,大皇子来拜访三皇子,随着大皇子一起入府的,还有几个随从抬的两个大木箱子,里面装有万两白银。而在前一天时,七公主也收到了万两银票。 为了这次结盟,大皇子是下本钱的,两万两不算多,但对于现在的大皇子,也不算少了。至于凤大人那儿,将来,他自然有法子让凤大人不得不相助,况且这两万两白银,日后会十倍百位从定国候府那里拿回来。 七公主怀揣着厚厚一叠银票,这对她来说是一笔惊人巨款,她真切地嗅到了政治后面的美妙气味。十几年在宫中清静孤寡的生活更衬得此气味华丽诱惑,她再也不多想,只想遨游其间。她觉得自己是胸怀大志之人,对于后宅诸多琐事,岂能再入眼,遂丢下三皇子府上的事不再过问,只每隔几日派人来相询三皇子的身体情况。她想:反正有仙儿在,三皇兄不会吃亏。 凤小姐没有半点开怀或不悦,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只每回来三皇子府上都会询问府中近日来的大小事物,包括帐本,都要一一查过,但十分严苛,吹毛求疵,捏着一星半点不对就责打或发卖下人,毫无怜悯之心。如此反复几回后,三皇子府上,几乎都换成了凤小姐买来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