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成王败寇
重阳登高自是未能成行,沐清漪早乱贼挟持,十二殿下及时相救的传闻却疯传开来。 沐太夫人心情不太好,自也带到了面上,觉得这个孙女太能招事儿。 但也不好出言责怪,原本沐清漪就受了惊吓,何况此事确实又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她好端端由丫鬟婆子围着陪沐清婉买菊花,谁知会跑出来一个贼子掳走了人。 沐太夫人亲自跟到清幽居,请来大夫,见沐清漪除脚腕有些扭伤,精神低迷外,并无其他不适,便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又另写了一副安神的方子。 沐太夫人盯着沐清漪喝了安神汤,躺下,这才走回秋禧堂。 少不得在佛前替她点一炷香及吟诵几篇经文。 沐清漪心里受得触动比惊吓大地多,被强按着躺了一阵,安神汤并未起效,躺在床上却迟迟未睡着,又因春蓝守在一旁,她只得强忍着,估摸着快到午膳时,便醒转过来。 春蓝面上一喜,“姑娘,您醒了。” 沐清漪微一皱眉,点了点头。 春蓝连忙上前服侍沐清漪更衣。 用罢午膳,王琅竟前来拜望。 “此事事关重大,为着大娘声闺誉及沐府的名声着想,殿下命琅私底下问大娘。”王琅向沐太夫人道明其中利害。 当时沐清漪以黑纱掩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年轻男子劫走,而劫走她的人乃歧陇山山主肖衾白,身份非比寻常。 圣朝大统不过十年,各处小股叛乱势力不曾断绝,加之边疆鞑子威胁,暂时还未曾将军队指向歧陇山,然而这并不代表今上就放着这块地方置之不理。 早有那暗中归顺的,发来密信,肖衾白带着一大帮子人离山,一路东行潜入上京城,只怕图谋不轨。 肖衾白既然意欲打探情报,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等事,将自己暴露于人前。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掳走沐清漪是刻意行事,其中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沐太夫人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了一下。 重阳节去小香山登高这一建议,正是由沐清漪提出来的。 面上却怒不可遏,“大娘长于深宅内院,又怎会与乱贼有所勾结?” 王琅垂眸,“殿下由此疑问,琅也只能奉命行事,还请太夫人行个方便。琅与大娘有婚约在身,私心里也更希望这只是一个意外。” “你与大娘有婚约在身,更该避嫌,又怎能在私底下单独见面!” 王琅也知道书香门第规矩大过天,“不若请太夫人拿一个主意?” 沐清漪已被朱宥笙纳入怀疑对象,与乱臣贼子有所牵连,往大了说,等同谋反,若一旦确认,整个沐府都难逃一劫。 朱宥笙行事还是周到的,特派王琅这个沐府准女婿私下打探,于公于私都给足了沐侍郎府面子,沐太夫人也不能太过不知好歹。 “我遣丫头将她叫过来,你有何话,去佛堂里当面问,我于正厅等候。”以沐太夫人的名义将沐清漪叫到秋禧堂,即便二人相见,那也是当着沐太夫人的面,算不得私相授受。 王琅抱拳,“多谢太夫人行方便。” 沐太夫人撇头,冷哼了一声,面色仍旧不虞。 不一时,沐清漪由一顶软轿直接抬到了佛堂。 佛堂门窗皆大开着,除沐太夫人和贴身服侍的陈mama及站在一侧的王琅,不见一人。 沐太夫人神色些凝重地道:“王二郎有些许话要问你,你当言无不尽。” 沐清漪面上有些迷惘,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贯的柔顺模样。 沐太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嘱咐陈mama在佛堂入口处守着,孤身一人走到正厅。 丫头端上一杯茶,沐太夫人疲惫地挥了挥手,坐在榻上的脊背,有些弯沉。 沐清漪生母的身份她是知晓的,这才趁着沐侍郎离京,设计将其遣走。 当时沐清漪尚在襁褓,沐太夫人想若是养在府里,且不说沐侍郎看着她会想起杜氏,进而增添对自这个母亲的怨怼。只怕这孩子长大了,知晓自己的身世,对府中众人也只有恨没有感激,反而徒增隐患。 索性是个女孩儿,日后会嫁出去,不若男子,要冠上沐姓。 沐太夫人原意是想将杜氏远远逐出上京城,却不料沐苏氏黄雀在后,遣了几个莽汉将杜氏逼入死路,也不知这个女娃是怎样逃过一切的。 沐太夫人坐在榻上兀自陷入沉思,佛堂内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沐清漪自找了杌子坐下,王琅拿了个杌子坐到她对面,躬身,神色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沐清漪禁不住轻笑出声,随即有些不屑地道:“有何事便问吧?” “那人与你有何干系?是意外劫你还是早有预谋?” 沐清漪眯眼想了想,自己当初走得悄无声息,按肖衾白话里的意思,应当是追寻母亲进京的足迹,找到了自己。 她歪头看着一本正经,气势有些迫人的王琅,“应当是早有预谋的。” “你到了此刻,还想尽办法想要逃走!”王琅咬牙切齿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沐清漪看着他强压怒气的模样,不由垂下了眸子,咬了咬唇,道:“是他早有预谋,与我无关。” 王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显是不信的。 “他如何会被划为乱贼?”因杜静姝上辈子不曾进京,肖衾白也未寻到自己,此事自然不曾发生。 若歧陇山已引起朝廷的注意,娘亲在那边的根基,只怕会毁于旦夕。 再若杜静姝被查出是逆臣之后,歧陇山众就算没有那谋逆的心,也只会被划入乱臣贼子之列。 沐清漪想到此处,就觉肩上压了千斤重担,亦是强按怒火,肖衾白一个行事鲁莽,将多少人的性命置于了危险境地! 王琅看着沐清漪,原是不想答她这个问题的,又见她问得认真,少不得将在沐太夫人处回的话又说了一遍。 沐清漪听后,良久不语。 为今之计,要么劝说肖正炎带领山众归顺,要么送肖衾白出京后,歧陇山公然和圣朝决裂。 王琅却开口了,“你对此一无所知,肖衾白生性放荡,行事鲁莽,做事不顾后果,掳走你实属偶然。” 沐清漪却看着他,“他会信么?”朱宥笙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今上更不是。 王琅嘴角扯出一抹轻巧的笑意,“信与不信,总是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她是他求皇后娘娘赐婚得来的未婚妻,沐府同意与王琅联姻,沐侍郎自动自觉地被规入到了朱宥笙这一派。 今上虽碍着有个皇太孙在,没有立朱宥笙为太子,但显然意属他为未来的储君。 沐侍郎与礼部尚书也只一步之遥的距离。 无论如何他都要给王琅和沐侍郎这个面子。 沐清漪与乱贼有无勾结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沐侍郎和王琅因此欠下朱宥笙一个人情。 事情似乎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然而沐清漪并未因此而放松,“我了解肖衾白的为人,他是个牛脾气,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现在满城都在搜寻他,他极有可能会再来沐府滋事。” 王琅冷笑道,“沐府方圆十里的地,都被我的人紧密看着,就是飞进一只苍蝇,也逃不过军中密探的追踪,我会找到他的!” “而后呢?”沐清漪的心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平心而论,他们无亲无故,肖衾白的死活与她其实并无太大干系,甚至若歧陇山少主命丧上京城,肖正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附圣朝,再者杜静姝所出的肖家二少,三岁的肖衾云极有可能承袭世子之位。不管怎样,最后的受益者都是杜静姝。 然而她的心还不够狠。 不能眼见着他就这样死去。 王琅挑眉一笑,“自是找他谈判,纳入麾下。” “你?”沐清漪一句话堵在了嗓子眼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王琅认不出伸手,将沐清漪的双手握在手里,“素素,我在下一盘极大的棋。” 一句足以,无需太过分明。 沐清漪因为这句话,热泪盈眶。 “你为何要如此做?”娘亲说过,世上没有无缘由的恨,亦无没缘由的爱,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不敢问,他做的这一切是不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她怕自己自作多情,但朱宥笙自始至终都是嵌在她心里的一根刺,若王琅执意跟他到底,沐清漪以为自己嫁入成国公府后或许会做一位合格的妻子,但绝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现在因为王琅一句话,沐清漪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想要更多。 只是没有那个勇气。 王琅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guntang的热泪。 没成想这丫头,会因一句话,落下泪来。 他是一个男人,自有自己的骄傲。 上辈子,因为力量悬殊,他眼睁睁看着一台花轿将沐清漪纳入勤王府后院,除了心痛如绞,别无他法。 重生归来,当他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又岂会甘心诚服于那个男人之下? 什么忠孝节义,统统都是狗屁! 上一世的王琅,在被王琰设计,被敌人万箭穿心时,就彻底地看清,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弱rou强食! 若有能力,哪怕身为臣子,你也是天,是那站在背后,运筹帷幄之人。 反之,只会被人践踏脚下,猪狗不如。 王琅决定徒手创造出一片自己的天,而不是诚服于某个人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