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说好的热闹呢?
绿袖一言既出,厅中顿时哗然,许多人脸色为之一变。 鸨妇甚是意外,昨日商量好的,当众求作,但绝不能单独向某一人求词作。 否则让人误会绿袖对某人心有所属,身价会大打折扣,与后世偶像明星隐婚是一个道理。 此刻绿袖却突然开口,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这也就罢了,偏生是向沈放求作。 身为梁园当家鸨妇,东京城里权贵子弟,才子名士都是烂熟于心的。 沈放虽然出自书香门第,但整日与将门子弟厮混,没听说过他擅长诗文填词啊? 绿袖今日是糊涂了?这分明是胡闹嘛! 至于先前面见之事,鸨妇也想到了,可只是偶遇而已,寻常无奇…… 鸨妇不解,吕公孺也不解。 绿袖前一刻还在称赞自己的词作,后一瞬便向沈放求词,这是什么意思? 再联想先前绿袖对沈放“眉目传情,吕公孺顿时妒火中烧。 不过转念一想,吕公孺便松了口气。 沈放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一个不学无术之徒能有什么佳作? 即便请人捉刀代笔,也定然不及自己那阙《蝶恋花》,那可是三哥吕公著前日佳作,好不容易才求来,准备寻机送给绿袖的。 哼! 走着瞧,且看你沈放如何出洋相吧! 当此之时,沈放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兴奋、尴尬、为难,一时间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惊喜来的太突然,绿袖不仅对自己“眉目传情”,竟然主动向自己求词作。 求词作?! 沈放有些蒙圈,惊喜尚未退却,顿时陷入尴尬之中。 自己压根没准备“枪稿”,即兴发挥完全没那个水平,该怎么办? 婉拒? 好不容易有个绿袖垂青的机会,若是就此错过,实在可惜。 而且会沦为东京权贵子弟间的笑柄,尤其是看到吕公孺的眼神,沈放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看笑话。 怎么办? 沈放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这个…呃…绿袖小姐,可否待我思虑…思虑片刻,稍作酝酿…” 唯有行缓兵之计,且先拖延片刻,再想办法。 “沈公子请便,小女子静候佳作。” 绿袖欣然应允,但后半句却不啻给了沈放很大压力,今日这篇词作逃不掉。 “好…嘞!” 沈放支支吾吾应了一声,落座之后,目光立即向高遵裕瞧了过去,这家伙带了枪手,只能求他帮忙了。 不想高遵裕一脸不解,轻声反问道:“你不也带人来了吗?” “带人?” 沈放愕然回头,后知后觉地看着杨浩,迟疑了片刻,突然问道:“杨三郎,你那般聪明,可会填词?” 哼哼,果然! 绿袖开口之时,厅中可能仅有杨浩一人知晓原因,他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先前不该刻意避开绿袖的目光,现在反倒坐实了“做贼心虚”。 而且绿袖大概和将门子弟的心思一样,凭衣着将自己看作是沈放的“枪手”。 向沈放求词,也许真正的意图是——自己。 当然,也许是自作多情了,但沈放现在骑虎难下确是事实。 某种程度上,完全是败自己所赐,于情于理,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可是…… 绿袖前脚夸赞了吕公孺,后脚便点了沈放之名,兴许完全是无意之举,但两个冤家却不免真正“狭路相逢”。 看到吕公孺时不时瞟过来的眼色,杨浩心里不免有些顾虑。 为难啊! 罢了,是祸躲不过。 看到沈放有些可怜的眼神,杨浩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试试吧!” 听到这般回答,沈放顿时松了口气,低声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本事,老规矩,三十两,我买。” “好吧,我本来没打算收钱的…” “呃……” 趁着绿袖再度起舞,众人翘首观看,神情专注的间隙,沈放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在杨浩的帮助下奋笔疾书。 这一遭,很多人在看舞蹈的同时,也时不时看向沈放。 众人都发现了,绿袖小姐始终“眉目传情”,即便献舞之时,目光也不是看向沈放,似乎满怀期待。 怎么回事? 沈放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绿袖如此垂青? 一时间,纨绔子弟们难免无心欣赏舞蹈,看向沈放的目光里,顿时多了些许嫉妒。 吕公孺尤以为甚,前一刻自己刚出风头,一转眼便是沈放万众瞩目。 特别是绿袖那动人的眼眸,柔情款款的目光,为何不看向自己呢? 纵然不垂青自己,看向旁人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沈放? 不过,哼哼…… 也就是这片刻的风头,填不出好词,定会成为满堂笑柄,届时绿袖岂会再多看一眼? 所有人都在等待沈放的词作,故而绿袖一舞完毕,众人便迫不及待地瞧过来。 当此之时,沈放也恰好搁笔。 一张墨迹未干的纸稿立即被呈上,递到绿袖手中。 凝神浏览,绿袖神色微变,抬头问道:“敢问沈公子,词牌是?” 《凤凰台上忆相思》 “啊?此曲甚为少见,想不到公子竟……” “如此方显绿袖小姐与众不同。” “多谢沈公子!” 瞧见绿袖欠身含笑向沈放施礼,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沈放真的填出了佳作? 《凤凰台上忆相思》,词牌好陌生,却也很别致,尤其是“相思”二字,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台上的绿袖知道词牌曲调,当即开口唱道:“千里相思,况无百里,何妨暮往朝还。 又正是、梅初淡伫,禽未绵蛮。陌上相逢缓辔,风细细、云日斑斑。新晴好、得意未妨,行尽青山。 应携红粉佳人(原文为:後房小妓,略作修改),来为我,盈盈对舞花间。 便拼了、松醪翠满,蜜炬红残。谁信轻鞍射虎,清世里、曾有人闲。都休说,帘外夜久春寒。” 绿袖声音清丽婉转,语调唱腔本就动人,而且内容意境优美,即便是那些自负才华的书生才子都忍不住点头赞许。 惊讶! 这是沈放所填? 大部分人都难以置信。 尤其是吕公孺,这篇词作的辞藻意境竟隐在自己那……自家兄长那篇佳作之上。 这怎么可能? 沈放是什么水平他很清楚,决计填不出这等上佳词作,肯定是捉刀代笔…… 哼! 笑话没看成,还被盖过了风头,吕公孺满心气恼,忍不住道:“哼,也不知道从哪抄来的…” 啧! 虽然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怀疑,却不会公然宣之于口,如此作弊的人不少,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一旦说破了必然得罪人。 纨绔子弟争风吃醋乃寻常事,但要有个度,彼此留个起码的面子,吕公孺此举难免有些过了。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那桩旧案,“新仇旧恨”,狭路相逢,倒也能够理解。 哼哼,恐怕又有好戏看了。 很多人顿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目光在吕公孺和沈放之间不停游走。 “你…”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沈放正在兴头上,被这么一说,自然格外气恼。 加之旁人故意鼓噪,顿时有些热血上涌,动手的事不会再做,但呛回去总是要的。 不想刚欲开口,突然被杨浩拉了一下衣襟。 再度得到帮助,沈放对杨浩越发惊奇,却也欣赏并信任,故而愿意听其劝勉。 在听过杨浩一句低声提醒之后,沈放站起身来,不急不恼,满面含笑。 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不解,吕公孺也是一脸懵逼,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只听沈放悠悠道:“放年少无知,前次与公孺兄误会冲撞,甚是抱歉。” 我去!什么情况? 当众道歉的节奏吗?说好的热闹呢? 吕公孺瞬间一怔,有些蒙了。 剧本不该是这样啊?沈放明明是破口大骂的,怎么突然神转折…… “沈放,不必惺惺作态,现在道歉,早干嘛去了?” 不知何故,吕公孺并未接受道歉,而且言辞间颇有怒意。 有戏! 好戏有可能继续! 吃过群众满心期待,但沈放又让人失望了。 “没错,是我行事不周,还望公孺兄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在下计较。” 沈放不焦不躁,轻声笑道:“对了,听闻令尊吕相公抱病卧床,不知可否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