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流（中）

    最后一个凯撒的后裔在第二年的夏季回到了罗马，让尼禄安心的是，平民们仍然无比喜悦地迎接着带着无数荣耀与桂冠归来的皇帝，玫瑰花瓣铺天盖地，整个行进的队伍都被赞美与惊叹所淹没，当然，皇帝的赏赐也是同样丰厚的，雨点一样闪亮的银币落在平民的头上，让欢呼的浪潮又涌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至于贵族，谁去理睬那些毫无欣赏力的蠢货？皇帝已经得到了罗马的艺术发源地——希腊人民的认可与崇敬，天才的桂冠已经是不可动摇。

    尼禄挽着汨罗的手臂回到宫殿，他更希望挽着洛基的，但是洛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让皇帝的手转换了方向，何况洛基的怀抱里还有着小龙，他最宠爱的meimei，是绝对不可以受到冷遇的，皇帝把一个镶嵌着祖母绿的桂冠送给了敖缡儿，敖缡儿将它缩小，带在自己头上，比她的哥哥给面子的多，尼禄喜笑颜开。

    朱尼厄斯指挥着近卫军队保证罗马的平静所以暂时无法脱身，皇帝不以为意，决定在次日去军营看望朋友，而拉金一反常态的没有到城外迎接，而是在宫殿的深处等待皇帝的到来。

    尼禄疑惑地走到光线暗淡的房间里，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壁，然后他的不良老师戏剧化地打了一个响指，一面墙壁突然消失，山丘一样的黄金沙砾如同浪潮一样地冲进房间，一直淹没到皇帝的腰部——幸而汨罗与洛基伸手扶助，要不然拉金可要背上以黄金谋害皇帝的罪名了。顺便提一句，这些黄金还是拜托了洛基化为金沙的，原本是些器具与首饰，冲击力绝对没有现在那么强。

    皇帝惊讶地僵硬地摸了摸那些昂贵的沙子，然后出现的表情绝对是一种陶醉，他知道自己在希腊用掉了多少钱，虽然希腊人因为有所求而没有索取更多的赏赐，但是同行的一千余人，特别是那些演员与动物，养活他们的费用每一天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虽然他从拉金哪里知道，善于敛财的老师已经又为他聚集起了新的财富，可尼禄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么多，我怎么用的完。”满抱着不断簌簌掉落的沉重金沙，皇帝诚心实意地说。

    这个问题没能困扰年轻的罗马主人太久。

    同样在花神节遭到了灭顶之灾的基督教徒顽强地在犹如篦子一样细密的搜索，彻底快速的绞杀与层出不穷的出卖中生存了下来，当人们在喝着大麦酒，吃着焦香的烤rou与新鲜的面包时，总有很小的一部分人安静地吃着没有发酵的面饼，喝着清水；人们挑选蓝色或白色丝绸，羊毛的织物，在上面绣上精美的花纹，在早上，中午，晚上都要更换一件全新的衣服时，总有一小部分人穿着只比奴隶好一点的，式样简单的灰色或者黑色亚麻，棉布袍子，并且不介意别人的耻笑；人们在挑剔着祖母绿的瑕疵，红宝石的色泽，以及珍珠的圆润程度时，总有一小部分人把唯一的，小小的银色十字架藏在衣服的下面，贴在心口的皮肤上；人们在观看戏剧，欣赏角斗，为了某个演员精湛的演技或者某个角斗士的杀与被杀竭力欢呼喝彩的时候，总有很小的一部分人聚集在只有一个小窗可以投进阳光与空气的低矮房间里，倾听传教者虔诚低哑的祈祷，并跟随着一起赞美所信仰着的伟大存在；他们总是尽量保持着隐秘与沉默，进出聚会的时候都是借着暮色一个个地到来或者离开，像年久失修的房屋里迅速移动的灰色蜘蛛。

    拉金很认真地执行着奥林匹斯众神交付的任务，可惜的是这些信徒怎么也杀不绝，虽然冥神的术士豢养的密探不断暴露出集会的地点，但被捉到的人永远是少数，不幸者安静的和绵羊一样，顺服地接受死亡，幸运者则如蒲公英的种子那样飘散到其他地方去，然后这个要命的学说会再一次出现在拉金的噩梦里。而且密探也经常会被那些动听的教义影响，看守那些囚徒的守卫也会被不知不觉地同情起那些顽固的混蛋，囚犯与狱卒一起逃跑的事情有增无减；为此可怜的冥神术士不得不在宫殿的地下里开辟出一个隐秘的空间用来关押一些重要的基督教徒，而在皇帝回来后，原本要在此之前解决掉的一个传教者居然表示臣服——事实上他异想天开地想要向罗马的皇帝阐述自己的教义，可惜的是与基督教有着新仇旧怨的皇帝只把他的演说当作了闹剧，晚餐后消遣了一番，就临时将他关到一个废弃的奴隶房间里，决定明天就将他丢进角斗场。

    意外就在当夜发生了，这个嬴弱无比的中年男子居然成功地逃跑了，不但逃跑，而且还为了延缓追兵的速度，点燃了宫殿的一角，按理说夏天的植物并不容易燃烧，可是火势却奇妙地越来越大，慌乱之中，皇帝依然记得自己的职责，他在火光中指挥奴隶救火，但火焰的蔓延根本就不可阻挡，奴隶们只好先保护着皇帝逃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又被赶来的拉金直接安置到了洛基的宅邸中。

    紧紧挨着宫殿的几乎都是贵族的宅邸，极其拥挤，几乎是墙壁挨着墙壁，除了门口的大道，房屋与房屋之间通道狭窄，而且四处都有着极易燃烧的引火物——丝绸帷幔与很好的燃料——储藏着清油的铜灯，庭院里还堆积着柴堆，为了即将到来的盛会作篝火的准备，夏天的时候很多贵族出去避暑，宅邸里只有管家与奴隶，深夜里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们惊慌失措，到处奔跑，虽然皇帝的信使不断地冒着危险四处传达救火的旨意，却只有很少的人去听从——烈火迅速蔓延。

    黑暗的城被不断扩大的红色与金色吞没，只有洛基的宅邸完美地隔绝了火焰，在一片赤光中显得格外令人瞩目，结界甚至隔绝了热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存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上，洛基已经衣着整齐地等候在三榻餐厅里，头上顶着小龙，神色肃穆，与之相比尼禄狼狈不堪，他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袍，没有腰带与内衣，眼睛血红，声音嘶哑，他大口吞咽了大约一壶的蜂蜜酒之后坚持要到阳台上去，俯瞰着被火焰持续吞没的罗马城，他跪在冰冷的楼板上，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一边含糊地发布着命令：“向朱庇特神献祭！向尼普敦神献祭！向普鲁托神献祭！向伏尔甘神献祭！……向所有的神祗献祭！……祈求神喻！祈求干涉！那是罗马，那是我的城，是他们的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