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生
且说过年之前，贾敏被娘家的来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整个人都暴燥不已。林睿看过了书信，却微微一笑，轻声劝解道：“娘，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求富贵，何等下作的手段都用得出来，外祖家只是想借表姐搏一回，也属正常。古往今来，多少外戚由此发家，让人心向往之，实不必如此生气。” 贾敏黑着脸，捧着个肚子，在地上来回转，尤自气恼道：“想借外戚发家也得有那个脑子，否则，就是全家跟着倒霉。你看看你外祖家，从你大舅到你二舅，谁有这个脑子。”尼玛，双Q不够就老实眯着，别去强出那个头，否则早早晚晚的被人拍死。 “再者，他们也不想想，圣人与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极好。皇后又生了五个嫡子，如今个个都健康得紧，把闺女送进去，图什么呀？得不得宠另说，真要得宠生下皇子，还能把皇后的儿子都干掉，扶自己儿子上台？作梦去吧。不过是凭白碍了皇后和下任皇帝的眼，到时候大家一起倒霉。”贾敏跟儿子唠叨了一大通，气到平了些，“算了，我已经是出了门子的人，自己家还管不来呢，那有闲功夫管别人。” 林睿见贾敏心情不好，一直小心陪着，还特意说些外面的趣事来逗她开心。贾敏有感于儿子的孝心，也很捧场的听得专注，笑得开心，等到晚上林如海回来，一家三口用完了饭。林睿临出门之前，找了个空闲，悄悄跟他爹说：“娘今天接了外祖母的信，有些气闷，还要爹爹多开解些。” 林如海与贾敏多年夫妻，进屋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只是儿子在不好问，如今听儿子这么说，欣慰的拍拍儿子的肩，“我省得，你快回去休息吧。晚上不要多看书，仔细伤了眼。” 林睿笑呵呵的应了一声：“哎，知道了。” 等到儿子出去，屋里只剩了夫妻两个时，林如海揽着贾敏的肩，一手放在肚子上轻抚，感慨的说：“儿子真的长大了，都会体贴父母了。”语气里真是满满的自得。 贾敏白了丈夫一眼，“你才知道。”明明她儿子从小就乖得不得了，特别知道心疼人的。 林如海笑呵呵的，亲昵的蹭蹭老婆，满足道：“早就知道了。”再摸摸隆起的肚子，“女儿也会很乖的。” 贾敏抚着肚子，笑得格外温柔。纵使穿过来，有这样那样的不妥，能生下两个孩子，就是他们夫妻最大的幸运了。 被儿子和丈夫轮流安抚的贾敏，好容易消了气，可是回给贾母的信，还是特别的不客气。直言问：你们送个闺女进宫是想干什么？争皇宠？生皇子？有五个嫡出皇子在，其他人就算是生下孩子又能得到多少重视？看看如今，先帝的皇子过得如何？那些皇子的外家过得又出何？这还不算，过了五年、十年你再看，都中谁还知道他们家。别的不说，只看先帝宫中得宠的妃嫔之家，有几个得到重用的，被重用的那些，如今又在哪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呢，纵使哥哥们撑不起门庭，维持现状还是容易，好生教导族中子弟，才是家族兴旺的正道，少想些歪门邪道的，小心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把家里都搭进去。最后，很是坚定的说，想要借着闺女巴结圣宠，让家里人借着裙带关系往上爬，找别人帮忙去，她一概不管。事先说好，这件事她不同意，若是家里真要一意孤行，她就去求皇后娘娘，直接把元春刷下来，到时候别说她不顾及家族。 贾母接到回信时，尚满脸带笑，等到看完了信，脸上就带冰霜。王夫人满怀希望的问：“老太太，姑太太怎么说？”她的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品貌双全，合该是个当娘娘的命，让她怎么忍心把女儿嫁个平常人。 贾母收了信，冷淡的说：“姑奶奶说了，好好的女孩儿，寻个好人家嫁了，比送进宫去强得多。” 王夫人忍不住就要板脸，思及贾母，醒生生的撑出个笑模样：“老太太莫气，姑太太也是心疼侄女。”嘴里这么说，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在贾母面前，她能直接骂出声来。 贾母被女儿写信抱怨了一大通，心情不大好，也懒得看儿媳妇那装出来笑脸，她挥了挥手，“我也乏，你们都回去吧。” 邢夫人因为贾敏回绝王夫人的事儿，心中暗爽，高高兴兴跟贾母道了别儿，出来就对王夫人笑道：“要不怎么说是亲姑姑呢，就是心疼侄女，咱们家姑太太就是心善呐。” 王夫人面上笑着应合，暗里却气得胸口疼，硬撑着回了自己院子，挥退下人，再也忍不住，挥手就把桌上的茶碗扫到了地上。外屋伺候的丫头，听到里面的动静，个个噤若寒蝉。周姨娘和赵姨娘知道王夫人回来，都连忙过来伺候，行到屋外，自然也听到屋里的动静，都不敢出声，老老实实的站在廊下，也不敢回自己屋里去。 寒冬腊月的，纵使穿得再多，站了小一刻钟，寒风也打透了衣服，两人冻得面青唇乌的。周姨娘还好，赵姨娘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不禁有些站不住脚，人也摇摇欲坠的。 王夫人的丫头采柳一眼看到了，连忙微微提声：“姨娘怎么又出来了，太太不是说了，姨娘身子重，不用再来伺候了。有多少规矩，都不在一时半刻的，只管好好的在屋里养着，平安的生下哥儿才是正经的。”接着又骂小丫头，“还不快扶姨娘回去，若是姨娘有什么不适，可仔细你的皮。” 伺候赵姨娘的小丫头听了，连忙上前扶赵姨娘，“姨娘，我就说咱们不用来了，太太不会怪罪的，您不听非要来，到害得我也挨了jiejie的骂。” 采柳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有没有点规矩，再怎么说姨娘也是半个主子，给我放尊重些。再叫我知道你这么没规矩，皮不揭了你的。” 小丫头垂着头，连连应是，小心的扶了赵姨娘往屋里走了去。 王夫人在屋里听的真真的，慢慢的长出了一口气，叫丫头进来收拾。却不想，门帘一挑，贾政进来了。她连忙起身相迎，“老爷回来了，冻坏了吧。”一面伺候贾政宽衣，一面吩咐丫头：“快端了滚滚的茶来。” 贾政刚刚把采柳的话听了个正着，深觉得王夫人不愧出身大家，十分的贤惠大度。换了家常的袍子，端坐下来，对王夫人温和的说：“姨娘们伺候你是应该的，不能因为她有了孕就特珠。当初你有孕七个多月，不一样在老太太面前立规矩么，她们多什么。” 王夫人温和的一笑，“我身边这么些丫头，都使唤不过来呢。要姨娘们过来，不过是那么个意思，谁还真能指使她们干活。说句实在的，到底是伺候了您一场，再当个丫头用，甭说她们，就是我这脸上也没光。” 贾政被王夫人这么一说，越发觉得老婆不错。只是老婆好，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只守着老婆过，不过是常往正房里走几次罢了。 王夫人对于赵姨娘跟她脚前脚后的怀孕，气了个半死，可又不能真的动手脚把孩子弄下去。若是她这样说，不说丈夫如何，单就贾母那关她就过不去。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就算是个儿子又怎么样，一个姨娘生的，翻不起浪来。她的长子已经长大成人，学习又好，人又孝顺，眼看着就要说亲了。小儿子出得奇，长得好，现在看着就聪明得很，长大了肯定不会比长子差。有这样两个儿子，她又怕什么。如今所愁者，就是女儿元春，她是十分想送女儿入宫的。 当今圣人年轻，宫中妃嫔也少，四妃的位置都空着，生下孩子的只有皇后一人。可皇后也三十多了，早就不新鲜了，如何能跟鲜花嫩柳一般的女儿比。不是她夸自己女儿，元春既有美貌，又有才华，难得的品貌双全，真照贾敏说的，嫁个寻常人家，她都觉得委屈了自己女儿。 可这话不能说给丈夫听，他自己读书不成，得了个荫官，却极为倾慕读书人，特别是考中了探花的妹夫林海，更是极为推崇。若是知道，meimei、妹夫都不赞成送女入宫，他肯定也不赞成。本来贾母还有些松动，可贾敏一说，这条路也走不通了。说不得，只好走走娘家的路。如今她哥哥才升了京营节度使，也算是简在帝心，把女儿的事儿托给他应该差不多。 她这里打定了主意，也不跟丈夫商量，只想着过年回家时，跟嫂子和哥哥商量一下。王家目前没有适龄的女儿入宫，她的元春是唯一合乎条件，哥哥、嫂子肯定能同意。 王夫人这里有了成算，贾母却被女儿说的有些辗转反侧，躺了一中午也没睡觉，心里不停着衡量着。一时觉得送孙女入宫是件不错的事儿，一时又想着女儿说的有理。思绪烦乱之下，把两个儿子叫来，一起商议。 贾赦到是赞同送侄女入宫，刚刚邢夫人回去，高兴的跟他学了贾敏不同意这件事时，还被他骂了一顿。若是自家侄女能进宫得宠，他这个大伯肯定能借光啊。因此，贾母一说，他就大力赞成，还说meimei是内宅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要是让贾敏知道，直接能糊他一脸麻辣小龙虾。 贾政到是有些踌躇，比起大哥，他更倾向于听妹夫的意见。 贾赦不耐烦的说：“圣人如今只有五子，后宫空虚，为了广延帝嗣，也当选取淑女充盈后宫。咱们家元春本就在采选之列，你有什么好为难的。难不成，元春侄女进了宫，还比不上你给她选的丈夫。”说句不好听，弟弟本来就是个五品官，又未承爵，元春想嫁个高门挺困难，既然抢不到更好的金龟婿，为什么不送进宫里，搏一搏呢？真要搏成功了，对家族也有好处。 贾政被哥哥一说，也没了主意，只能勉强同意了。两个儿子达成了一致，贾母也无话可说，只道：“我老了，随你们闹去吧罢。” 贾家人想法达到一致，各自暗中去寻人托关系，王夫人也借着新年回家，跟哥哥王子腾商量了这事，王子腾几乎是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这个主意，也答应meimei，帮着找关系。该走的门路都走了，该请托的关系也托了，甚至连宫内的内侍也托人送了礼，就只等着圣人满服，行了册立皇后大典和皇太子大典之后，便可着人上奏折，采选淑女入宫了。 这些人真是想得好好的，却没想到，被贾敏和林如海给毁了。 贾敏送回京的信，不只是给贾母的，还有给皇后的。信时很清楚的说了自己娘家的打算，言辞肯切的跟皇后道了歉。又很是婉转的暗示，如今有这一想法的，不只贾府一家，怕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这么想。可是五个皇子还小，就算后宫可进人，最好也等皇子们大一些再说。如今宫中的妃嫔，出身都不高，生了孩子，也威胁不到皇太子的地位。可要是选进来的淑女，可就不一样，很多其父祖都身在要位，若是生下孩子，却是心腹之患。 皇后看了贾敏的信，就算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丝不快，也都消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动。等萧琛过来，拉着儿子的说，感慨的说：“我没白交了你林婶婶这个朋友。” 萧琛早就从林睿的信里知道了，他对着皇后笑道：“母后，林叔叔和林婶婶向来磊落，从不屑玩弄小巧。” 皇后叹道：“可不是，所以你父皇才一直这么信任你林叔叔。” 萧谨确实很信任林如海，概因他这位师弟，无论好坏，全都跟他说，连这次贾敏生了贾家的气，也很得意的跟萧谨显摆了一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看我老婆多通透。 萧谨很是头疼，他师弟很正经的跟他探讨了一下小老婆的问题，“你知道养一个小老婆要花多少钱么？又因为这个小老婆，她的娘家又间接挖你多少墙角，败你多少家么？然后还没人说他们不好，帐都算在你头上，黑锅都你背了。” “别说你会约束啊，现在这些官员都没约束好呢？别再弄出一些亲戚来供着，麻烦死了！” 萧谨很无辜，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色啊？又没说一定要充实后宫。他爹在的时候，连打几个大仗，后来又有各处灾荒，然后年纪大了，不免对朝臣有所宽恕。就这样，等萧谨上台的时候，才发现，国库里的钱真的是不大多。然后，他爹一死，四周的藩邦，又有些蠢蠢欲动，他还要预备出军费来，又要开始修自己的陵，还要接连举行几个大典，然后这两年又有天灾，各处都要用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确实没闲钱养小老婆。再有，他简单日子过久了，觉得这样挺好，一点也不想弄得一群女人进来，然后把整个后宫搅得乌七八糟的。 萧谨回给林如海的信，光明正大的把他训了一顿。你怎么能对师兄这么没信心呢？我是好色的人么？就冲你这个想法，也该好生教训一顿，朕先给你记着，等你回都再算总帐。 好吧，林如海拿到信就是扫了一眼，直接扔到脑后去了。回都？没个十来年，他师兄都不会要他回去的。 过了年，很快就进入了二月，林如海的神经就紧张了起来，越接进二月十二，精神就越紧张。反到是贾敏，该吃吃该醒醒，把自己养得白胖肥圆，气色极好。 就在林如海扳着手指一天天的数日子时，贾敏在二月十二的那天发动起来。林如海被隔在产房之外，跟闻训赶来林睿两人，都倒背着手，在院里转圈圈。纵使是江南的二月，也带着寒意，可这父子两个只穿着薄薄的棉衣，却急出一头的汗来，屋内，每传出一声贾敏压抑不住的痛呼，院内的父子两个，面上的焦虑就重了一分，脚下的步子转得更急。 当东方的天际，升起一轮红日，撒落于院内的红梅之上，趁着薄雪，令梅花更艳，春雪欲白。屋内传出一声略显娇弱的婴啼。林如海一愣，接着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焦灼的盯在产房的门上。林睿与他一般动作，只是相较于他爹，少年的眼睛还隐含了一抹惊慌。母亲有孕，好学的林少年，没少涉及产妇的知识学习，了解的越多，心里的恐慌就越大。原来，每一个母亲，都是摔尽性命，才换来孩子的平安降生。还有许多人，在生产时，永远的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这样的例子，他随便问问就有好些，怎么让林睿不害怕。 很快，房门被打开，接生嬷嬷笑着出来，身后跟着余嬷嬷，怀里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 两个接生嬷嬷一见林如海就笑着福身道喜，“恭喜老爷，太太生了个极标致的千金。”这两个接生嬷嬷心中还是有点忐忑，林家孩子这样少，老爷肯定希望夫人这一胎生个儿子的。若是知道是个女儿，会不会失望啊？ 显然，她们多虑了。林如海先问老婆：“太太怎么样？” “极好，生得非常顺利，母女均安。” 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大笑出声：“这就好，这就好。来人，赏。”自有丫头过来，给了两个接生嬷嬷赏钱，十足银的两锭五两的元宝，让两人顷刻间笑眯了眼睛。 余嬷嬷这时抱着孩子上前，笑道：“老爷，大爷，来看看小姐，漂亮着呢。” 林如海非常好奇，仙子托生的女儿刚出生时什么样？他小心接过女儿，揭开薄被一瞧，除了两弯柳眉如黛之外，其余的跟正常的婴孩儿没什么区别。呃，硬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女儿的皮肤特别的红，比儿子当初还红。具有经验的嬷嬷说，现在红，表示以后的肤色越白。林如海通过儿子的这个显明的例子，证实了嬷嬷的话是正确的。因此，看到红通通的女儿，笑得咧开了嘴。 林睿急得不行，围着父亲团团转，非常想看看meimei。可林如海一直抱着，没有给他瞧一眼的意思。他实在忍不住了，轻扯他爹的衣袖，“爹爹，我也想看看meimei。” 林如海这才想起儿子，侧身微微放低了手，林睿急连凑过来看，略有失望的说：“meimei……呃……好小。”他想说不大好看，又怕爹爹伤心，临时换了个词儿。 林如海斜了儿子一眼，迈步往产房里走，嘲笑道：“小子，你刚生出来时，比你妹子还丑。” 林睿：=口=你肯定是懵我，我才不信！ 纵合略有失望，林睿还是追着他爹的脚步进去，却在门口就被翠竹几人拦住了，“大爷，您可不进去了。放心吧，太太好着呢，三天之后，您就能见了。” 要贾敏来说，没那么多讲究。可穿越一回，她也迷信了，特别是涉及到自己儿子，直接就叫翠竹几人给拦了人。林睿用尽法子，也没能进去，无精打彩的回了自己院子，习惯性的提笔给萧琛写信，“meimei生了，略丑，有些失望。不过，那是我meimei，我还是会疼她的。” “可气的是，翠姨她们不许我去看娘，还说什么不吉利。瞎说，我爹进去就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不就是看我年纪小么，欺负人！” 林睿写信跟萧琛抱怨了一通之后，还是不开心，闷头吃了饭，拉着个脸带人去上学。嘤嘤嘤，他想请假在家伺候母亲，可家里人不让，好讨厌！ 与郁闷的儿子不同，林如海在亲眼看过老婆安好之后，怀里抱着小女儿，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整个人都欢喜的傻掉了。贾敏累极睡了，他自己抱着小女儿不松手，就坐在老婆床边傻笑，连下人来请他去衙门，都被他吼跑了，“没看太太才生了姑娘，老爷哪也不去，今天请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