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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章 要不得的同情(二合一章,求订阅)

    广平三十六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九月后下了两场大雨原来缠绵不去的秋老虎就彻底没了踪影。//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十月后,一日比一日凉,即使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可吹面寒冷的冬风,还是吹得京城行人裹紧了斗篷。

    温宅。

    俞清瑶穿着五福捧寿宝蓝丝长袍,脚下蹬着鹿皮挖云靴,熟门熟路的进了二门。及至到了李馨日常做活的小阁楼,她脱下外头罩着的大红猩猩毡披风,随手挂在四扇花鸟屏风上,往长椅上依靠,轻轻的叹口气来。

    长椅旁边坐着李馨。她头抬了一下,面色不变,受伤仍穿针引线不停。身后的红木桌上,摆了一个岁友三寒连珠瓶,瓶中插了几束粉白、紫红的花,鲜艳的色泽即使入冬也没黯淡少许,难得做得逼真。此外,还热气腾腾的放了一个黄铜火锅,里面豆腐干、红枣、蘑菇、豆芽等,翻滚不停,香气扑鼻。

    等到俞清瑶感慨完了,李馨也恰好把先头咬断,拆了竹绷打开一看,原来是给她的儿做的一件布兜,婴戏纹的花样十分可爱。

    “你难过什么?那两个女人什么身份?因缘际会才得了齐世的青眼,保不住孩是她们福气不够。你且放宽心吧,为这点小事伤心,那日后伤心的时候多了去了。”

    李馨的劝解十分另类,从不好言好语,而是直白的让人无所遁形。她瞅着俞清瑶的情绪恹恹,冷淡的刺了她一句

    “你什么时候有消息?不是我说你,为旁人cao的什么心!有空多想想自己吧!虽然长公主疼爱、景暄纵容,可是咱们女人家,有了自己的儿才算有了底气。

    “我……”

    俞清瑶也不好说,她现在并不想要孩,景暄、长公主也是。不过,外人不会觉得,他们只会说,归家两年了还没有动静是不是不能生?不能省就赶紧纳妾啊,毕竟嗣是大事!

    她心理闷闷的,用双手蒙着眼睛,又发出一声感叹。

    “好了!你也尽力了,那两个小娃娃是无福降生到国公府。若依我看,不生出来还好些,省得受生母拖累,三灾八难的在人世度了几个春秋,仍长不大——那可真是来受苦了。况且你难过什么呢?哪家没有这种事?只不过没让你亲眼见到。”

    “那边府里到底不是景暄的,你管了几个月管不了一生一世。要阄要折腾,都随她们去,手上沾血的又不是你!论理,不该我说,可你真的该收收心了。女扮男装还上了瘾了!成天跟人外出游玩宴会什么,也就是景暄脾气好,换了其他人,谁能这么包容?你就是看在景暄的份上,也早些该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俞清瑶无语了。

    “好jiejie,我们能不谈这个吗?”

    “可以啊但也你不要再把外人小产挂在心上——人家当爹的都不心疼,你伤心个什么!”

    俞清瑶无奈摇头。其实马、梁二人的胎保不住,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女人的心可以这么狠,都四个多月了,活活把男胎打下来。那是人命啊!

    她曾经生活在底层,知道似马、梁出身卑微的女人心愿很小很小,一家吃饱穿暖都够了。看着马、梁两人怯生生的,想要讨好别人却不知道怎么讨好……仿佛跟前世街坊中某个期望攀上枝头的天真女孩重合,鲜活的无法忽视。

    当初没力量救助,只能看着她落胎之后被驱赶回家落下病根不到两三年就去了。可现在,自己明明有力量仍旧没办法改变。

    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天下。何况她也不是能随心所欲的顾忌名声,即便知道春姨娘就是幕后凶手,也无法出面处置,最多当着人面敲打两声。

    世道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俞清瑶感叹一会儿,心说罢了!都已经发生,她在惋惜懊恼也是无用,只能为丧的马、梁二人最后尽尽心,让她们之后的生活衣食无忧。

    闲话之后,俞清瑶与李馨两人吃着火锅,过了一个闲的下午。

    只有她们这些与朝政无关的才这般哉自在,这两个月内,可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故。

    最重要的当然是皇帝西山被刺,整个京城都震动了,因此收到牵连的,不知有多少人家!刺杀皇帝等同谋反,十恶不赦,除了“免死金牌”,否则再大的功劳也抵不了。彭皇后的母家,也不知是被陷害,或者真的参与了——谁在乎呢?反正彭家老太爷庆祝八十大寿时,御林军及五城兵马指挥同时团团包围了彭家,将上上下下都锁上了。

    七皇也在,当时正在为外祖祝寿。断了一臂,仍坐稳御林军统领的周复,谁的面也不买,圣旨上怎么写,他就怎么做,亲自把彭家老爷送进了大牢。把七皇气得脸色铁青。

    之后,彭皇后跪在乾清宫哭诉母家冤屈。

    好吧,也是真是冤的,因为皇上后期赦免了彭家,把彭老爷给放了。但下旨不是这么说的,只是以“涉及不深”与贼犯“来往不多”,不大可能是“主谋”,兴许是“一时糊涂”“猛撞无知”,命彭家交款赎罪。

    堂堂皇的外家,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被牵扯到谋刺大案里。虽然全家上下都全须全尾的出了牢狱,可损失的家财······不能计算了。

    至于在西山英勇献身的李大学士、吏部孟尚书,可怜见的,好好一次狩猎竟然把命送了,皇帝亲自撰写挽联,加封“太少保”,命人厚葬,再恩萌一。天恩浩荡,李家、孟家感恩戴德。

    还有那胆大的谋反之人,李馨下了一状似无意的说,“你相信当真是‘逆王余孽,所为?”

    逆王是被广平皇帝砍了头的众兄弟之一,不过在没被砍头之前,人家是先皇隆正最宠爱的儿,朝野中身负重望。

    俞清瑶摇摇头,“逆王有这等本事,也不会被······”多余的话,不敢再说了。

    当今的广平皇帝已基三十六年了,这个国家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至少也是有吃有穿,老百姓安居乐业。

    至于权贵阶级′逆王以为杀了皇帝就能获得认可,就能登基了?连她都知道不可能!

    俞清瑶觉得能买通虎贲卫,潜入西山狩猎场······那凶人定是有万全之策。所以远离朝廷,不断遭到打击的“逆王余孽”,大概是个幌。接下来,皇帝要掀开腥风血雨了……

    不,已经开始了。

    七皇!彭家!彭皇后!他们的噩梦正式上演了。

    十一月,俞皓游学回来不到三日,就催着舅父舅母赶紧帮他解决人生大事——成婚!

    江家上下见过俞皓一次,对新女婿十分满意。虽然母亲名声不好,可有了诗仙父亲啊!男儿家要紧的是家世祖荫,重要的是读书本领。俞皓,缺了哪一样?人品气度更是被大舅兄夸赞无数次的。安庆侯和侯夫人亲自出面,男方的大媒是定国公府的世······还能要求更高吗?

    江家十分满意,也明了人家是不想找个高门大户的妻室,才找到他们家的。换句话说,女儿嫁过去名分地位有了,就是可能要受些委屈。于是,包括江母在内的都在劝说新媳妇,“若姑爷看上了谁,千万别往心里去,男人么,哪有不偷腥的。你看你的姐妹,谁不羡慕你的好运。女人啊,都是这么过来的。好好跟女婿过日,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千万别违拗了。”

    江家小姐羞红着脸应了。她的脾气十分温和,族中姐妹十多个从来没跟谁红过脸,所以长辈们十分放心。本想买个清倌人陪嫁送过去却被江林拼死拦住了—俞皓想要美人,什么样的没有?断断不会在新婚期给堂妹难看,同时授人把柄。

    十一月初九,天气晴好,宜嫁娶。

    八抬大轿,俞皓风风光光的把江家十六姑娘迎进门——本来是打算在安庆侯府办婚宴的,奈何沐天华真的很想参加儿的婚礼,端王便让人给俞皓置了一栋五进的大宅,在京城寸金寸金的地面上,少说价值万贯。

    俞皓便在自己的家中娶了新娘。沐天华仍没还俗,不过道姑的装扮在众多宾客中太显眼了,只能卸下道袍,换了寻常贵夫人穿的石青刻丝银鼠褂,罩着雪青色披风,暗中去了新房。新娘江十六娘性情温婉,不敢有一丝不敬的对她行了礼——奈何沐天华先入为主,一心想给儿娶个高门大户的亲家,对江家的家世十分不满。而十六娘也不是个美丽动人的,盛装之下,也就一随处可见的小家碧玉,隐约才有三分颜色,怎配得上她儿?看得沐天华十分失望。

    可再失望,已经娶进门了,只能冷淡的交代两句,命十六娘日后好生照顾俞皓饮食起居“不该管的别管,不该问的别问!”十六娘唯唯诺诺应了。

    任何女人见了曾经的京城明珠,恐怕都要自惭形愧吧,十六娘只怯怯抬头看了一眼“婆婆”,就被惊得说不出话了。心中浮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原来世间真的有这等能令君王不早朝的绝色佳人!此刻的她,唯一庆幸的就是不用朝夕侍奉婆婆,否则天天对着美貌的婆婆,还不得自卑而死!

    沐天华走后,俞皓的jiejie按规矩也到了洞房,说了些祝福的话。她们母女生得真像,除了身材的诧异,五官几乎一个模刻出来的。可是,为什么jiejie没有婆婆那样的绝色逼人,使得无法呼吸的美丽?十六娘凭借自己的直觉,发现了不同之处——婆婆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浑身带着一股仙气,对着她,连大声说话都是罪过,更不提违逆她的意思了;而jiejie眉宇间的婉约下藏着一股英气,破坏了女人的柔美。好比花纹、式样相同的瓷陶之间差别大了,内里的本质决定了价值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十六娘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俞清瑶一些。因为那么多的女眷,唯有她的眼中没有任何不屑、厌烦之色,笑容清淡,让人一望即生好感。

    婚宴十分热闹,俞清瑶作为已出嫁的jiejie是座上宾,受到不少江家女眷的溜须拍马。她本不想应酬,如果能按照她的真实心意最好永远不跟俞皓再相见。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强撑着走完过场,她满身疲惫的坐上马车回到安乐候府——夜已经深了,总不能此刻往皇庄上去。车厢摇摇晃晃的,颠簸驱散了睡意。不知怎么,看见十六娘那张年轻的面孔,她就想起前世十六娘在她怀里哀哀欲绝的模样。

    前世,俞皓跟她没有“诗仙”父亲,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连一直照顾他们的舅父也倒台了下了大牢。十六娘跟俞皓的婚礼,可谓简单至极。江家对十六娘不冷不热的,陪嫁少的可怜。那时她对弟弟还有一份希冀,所以忙着跑前跑后,一手安排,因此得到十六娘的真心尊重。旁人家姑嫂矛盾,她与十六娘却好的跟姐妹似地。

    可那又怎样呢!跟弟弟反目后,十六娘只偷偷出来过一次,送来二十两银,据说是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然后眼含热泪请自己原谅她——出嫁从夫,她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思,所以以后再也不能出来见面了。

    不能违背就不能呗俞清瑶搞不懂特意过来说这些,做什么?不要责怪她?那二十两银是买断一年多的姑嫂情分?谢她的照顾之恩?

    真的很没意思。

    时至今日,俞清瑶能够理解十六娘当时的心境,有愧疚,希望听她说一句话谅解,就可以彻底放下包袱。可笑!天真!

    亲手带大的弟弟是豺狼,她都不在乎了,何况一个没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妹呢!凭什么要她谅解?

    俞清瑶靠在厚实的皮垫上觉得自己的心生得奇怪。如十六娘、杜芳华这样前世或许对不起她,今生对她半点害处没有的她难以放开心怀,知道她们未来的命运未必坦途也不会想办法帮忙。

    而马、梁二女呢,跟她毫无关系,只见过几面,她却无比的同情…···

    这一夜后,注定俞清瑶再也不敢随便同情任何人了。

    一大清早,东府那边就叫嚷开了,几个管事娘面色仓惶的来请俞清瑶过去主持——春姨娘的儿,没了!

    是落胎不久的马氏做的。马氏出身乡间,平素惯走夜路,且力气很大,她假装对春姨娘低三下四,恳求一条活路,却趁机从奶娘怀里夺走了孩,一下掼在地上!

    春姨娘当场就晕厥过去了。徐氏知道后,也险些崩溃,下令打,活活打死!打到一半又改变主意了,让人把她脱光了衣服,吊在树上,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抽!过往的下人都能看见。

    马氏罪行且不论,国公府怎么能够动用私刑呢!何况把女人脱光的抽打······也上不得台面。几位管事娘知道闹大发了,国公爷和世爷又不在,只能请俞清瑶出面。°

    俞清瑶听说,顿时心惊胆战!匆忙赶到东府,让人把只剩一口气的马氏救下来。徐氏睚眦欲裂,张牙舞爪,要跟俞清瑶拼命,谁拦着她报仇,谁就是她的仇人!

    其实说起来,是春姨娘跟徐氏合谋,先把马氏的孩害死了。马氏为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啊!那么小,又无辜,马氏居然下得了手!

    俞清瑶的心冷飕飕的,觉得自己先前太过天真了。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谁又比谁更值得同情?

    “你们几个把徐夫人送会院里,等到国公爷回来做主。”

    “俞清瑶,你凭什么关我?这是国公府,不是你的家,放开我、放开我!”徐氏疯狂了。她的外孙没了,这偌大的国公府跟她没关了,她留在这个冰冷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干嘛?她一辈的委屈,难道都白受了吗?

    俞清瑶并不知道徐氏对于齐国公府,对景昕,乃至景暄的重要作用,冷静的吩咐人把徐氏关起来。知道春姨娘昏厥,让人赶快请太医;至于杜姨娘那边,命人过去说声关紧门户,以杜芳华的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同时,下令让所有下人紧闭嘴巴,不许乱传。一切,都等国公爷和世爷回来再说。

    处理完毕,她才抱着复杂的心情,去看了马氏。

    “为什么?”

    “呵呵。”马氏吐着血沫,眼中散发着阴狠的光芒,“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她们先害了我的孩!”

    “你真是为了孩?还是因为没了孩,再也不能享受荣华富贵,才绝望报复的?”

    马氏眼中的光芒微弱了些,“我的孩,我的宝······她们可以杀人,我就不能。我要让她们知道失去的滋味,知道没有孩的痛苦……我没错,没有错!”

    拼力挣扎的马氏,也就剩最后几口气,强撑着不肯咽,猩红的双眼看起来十分可怕。

    俞清瑶心理很不好受,马、梁二人当初都是单纯的民间女,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猜到国公府的蚂蚁,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要说始作俑者,应该是景昕吧!是他改变了马氏的命运,又在她怀孕之后漠不关心,导致流产后疯狂……

    景昕的真实面孔,已经无比清晰,正是俞清瑶心理最最厌恨的,把女人当成玩物的可恶男——偏偏世上最多的就是这种人,自己享乐享福,痛苦都是女人受了。不明白她前世怎么被糊住了眼睛,一缕情丝系在他身上呢?

    她现在真的要庆幸,庆幸前世那个枫叶如火的下午,她主动邀约,而景昕失约未来。真不敢想象,若无名无份的跟了景昕,怕自己就是第二个马氏吧!

    一身疲惫的回到皇庄,先去了长公主院落中回禀。

    “东府那边,就不用过去了。”长公主皱紧眉头,似乎对景昕后宅的事情十分厌烦。

    “等齐家老家那边来人,必要跟你争权的,都给她们,倒省了心思。”

    “是。”俞清瑶恭谨的回答。

    十月半是上元节,家家户户都要祭祀亡灵,持斋诵经。没想到上个月齐国公突、元、赵、齐、彭、阮、王、谢八大家中的齐家连宗——以后,国公府齐家,跟曾经是大周朝的权贵,却已经没落被赶出京城的齐家,是一家人了。

    长公主说到“老家”,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讽,也是,谁不知道齐国公出身乡野,祖上若是能跟曾经封王的齐家有瓜葛,何必出生入死二十年,才登上高位?

    但齐国公府势单力薄,在京城毫无根基,全靠长公主的地位和齐国公的战功撑着,等两人一去,景暄、景昕的前途性命怎么着,很难说。

    所以长公主才没反对。

    “你弟弟的婚事都办完了?”

    “是。”

    “唉,办完了也就省心了。”

    长公主叹着气,挥手让俞清瑶回去歇着。俞清瑶恭恭敬敬的主院,这才沿着不太平坦的石路往后院去。这皇庄是广平皇帝特意赐给胞姐的,景色清新宜人不说,十分适合年老的人休养。此外,还有上好的温泉——怕山中崎岖山路不好走,直接把温泉水引到院里,在屋里就能享受泡温泉的乐趣。

    俞清瑶在庄里住的日不长,竟忘记了跟景暄的卧室公用一个温泉池,等发现底下丫鬟侍女都不见人影,而那朦朦胧胧的水气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时,心猛的一提,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静悄悄,脚步放得无比轻柔,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

    那清澈的哗哗水声,在她耳中放大了数倍,即使弥散的淡淡水雾也挡不住…···眼前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