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再见了，我的家

    “母亲……我要离开了……”

    “离开？才刚回来，屁股都还没沾椅子呢，怎么就要走？”母亲惊讶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我要彻底离开这里了，我要陪嫁伊蒂丝公主去尼丹国。”

    母亲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头纱放在桌上：“你在胡说什么？虽然你是伊蒂丝公主最亲密的贴身侍女，但如今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是侯爵大人的儿媳妇儿，宫里头那么多的侍女，陪嫁的事儿怎么还需要你去？汉克也不吭声吗？陛下为什么要安排你陪嫁？难道是伊蒂丝公主又任性了吗？我得立马进宫向萨顿国王讨个说法！”

    “母亲，您先别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解释，”我拉着母亲坐下，打算向她娓娓道来，“事实上，陪嫁伊蒂丝公主去尼丹国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是任何人的指令。”接着，我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母亲眯着眼听着我讲述和汉克之间的经历和情感，她完全了解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女儿，知道这次我离开的心意已决，她的眼角渐渐地湿润了，“你们要如何向格雷夫家，向外人交代呢？”

    “汉克会说服他的家人。对外，我们打算宣称我病逝……”

    “那么萨顿国王那里呢？你可不能欺君啊！”

    “事实上，我方才才从萨顿国王那儿过来，得到了他的应许……我已经同他父女相认了。”

    “什么？你是说……”母亲瞪大了眼睛，随即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也好……”

    “母亲，这次回来，我就是来向您道别的。”

    “哎，”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只是伊蒂丝公主要远嫁尼丹国，我还在伤感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没想到现在连你也要走。我的两个女儿都要离开了。我真的放心不下。”母亲数度哽咽。

    我想过以九色鸟的飞行速度，要偷偷回来探望母亲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儿，但尼丹国的新生活会是怎样，其实我心中还画不出个轮廓。

    “母亲，您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堂堂大国公主的陪嫁侍女，到了尼丹国，也没有讨人厌的玛丽王后和拉塔沙夫人找我茬儿，再说伊蒂丝公主一向袒护我，我吃不了什么苦头的。倒是您，”我握起母亲粗糙的双手，“留下您一个人，我才放心不下啊。”

    “傻孩子，不必担心母亲，做人，只要安守本分，不与人为敌，不求荣华富贵，那就自然太平。在宫廷做纺织女工虽然也不是什么上等人的生活，但家里头的日子向来也衣食无忧，一切都足足够了。”

    我看时间还早，就和母亲一起做了早餐，又说了许多母女之间的贴心话，享受着这片刻的天伦之乐。

    母亲一直目送着我离开，我嘱咐母亲进屋午歇一会儿，不要cao之过劳。踏出前院的那一刻，我又一次回过了头，望着那红漆有些斑驳剥落的木墙和砖瓦，望着我素未谋面的父亲亲手打造的秋千，望着我小时候栽下的小树苗现在已经长成了大树，望着我那慈爱善良的母亲。再见了，我的家。

    伊蒂丝公主出嫁的日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为了掩人耳目大多数时间我都呆在房间里足不出户。王宫的纺织女工们绘制了各式各样婚纱礼服的设计图稿让伊蒂丝公主挑选，然而她却一点心思都没有，于是只得由玛丽王后为她做了最后的选择，想必玛丽王后并不会对伊蒂丝公主的礼服上心，不过所有的设计图稿都是在母亲的审核下上交，我相信每一款设计都一定是最华美绝伦的。在母亲的负责和监督下，纺织女工们连夜赶工，每个人都日夜忙碌于自己手头的活儿，必须确保礼服在公主出嫁前完工，并要余留出修改的时间。

    伊蒂丝公主的婚纱礼服终于在她出嫁的前三天完成了，四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重工缝制的礼服走进伊蒂丝公主的寝宫，簇拥着她换上。

    “露娜！”屏退了其他侍女们之后，伊蒂丝公主这才唤我进来。

    柔美的轻纱层层叠叠，闪亮的宝石犹如点点繁星般落在裙摆上，抹胸式的完美剪裁将伊蒂丝公主的身材凸显得淋漓精致，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和无瑕的珍珠，两边的短袖上分别缝制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玫红，整条婚纱礼服膨胀着最纯白的光芒。特别是那条母亲用心血亲手打造的头纱，繁复的花纹一点儿也不显得庸俗，金丝银线的运用都恰到好处，长长拖了足有五六米长，美丽得让人窒息。

    “太美了……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你神魂颠倒的。”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仙女一般的伊蒂丝公主。

    “再美又有什么用呢？”伊蒂丝公主的脸上挤不出一丝笑容，如果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再夺目的婚纱，再豪华的婚礼，再美丽的新娘，都会显得黯淡无光。“虽然我有我的使命和责任，但是我的心是不会变的。”

    我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在房里又度过了两个晚上，等待着告别的那天。

    伊蒂丝公主出嫁的当天，整个王城一番天家气派，热闹极了，王宫内各处的御道都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三只大型乐队将欢快的音乐洒遍王宫每一个角落，萨顿国王头戴三重宝石的王冠和同样盛装打扮的玛丽王后端坐在王座上。

    伊蒂丝公主身着婚礼华服，珠围翠绕，在八个戴着面纱的侍女的跟随下缓缓地步入正殿，而我就藏在这八个侍女之中，侍女们陪嫁的服装是由母亲安排的，而面纱很自然地就成为了陪嫁服的一部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伊蒂丝公主身上，就连最会抓人小辫子的拉塔沙夫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伊蒂丝公主向萨顿国王和玛丽王后深深地行礼，萨顿国王走下台阶，不舍地拥抱了他的女儿，玛丽王后也假惺惺地拥抱了她，萨顿国王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浅浅微笑。

    庞大的婚礼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王宫，几个挑选出来的士兵骑着马在最前面两排开路，后面紧跟着的是整齐划一的仪仗队和乐队，迤逦前行。伊蒂丝公主的马车在整个长队的中间位置，舟车劳顿，我则作为服侍伊蒂丝公主的贴身侍女陪同坐在她的马车之中。

    萨顿国王下令普天同庆三日和大赦天下，百姓们争先恐后地排在婚礼队伍的必经之路两边围观着这盛大的排场。

    伊蒂丝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中，她向马车外望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是格里夫侯爵！伊蒂丝公主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而她的眼里却闪烁起晶莹的泪光，他们遥相对望着，此时此刻已经无需再多言语。

    我突然注意到在格雷夫侯爵身边站着的竟是汉克！尽管我戴着面纱，我知道他一定能认出我，他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向我点了点头，而我也噙着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向他微微点头。我们之间哪怕没有爱情，却也是最默契的朋友，是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也请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