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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针锋相对婶侄张目 阖家欢喜姐妹同

    针锋相对婶侄张目阖家欢喜姐妹同堂

    且说黛玉回了房,写好书信,又用了一小碗桂花圆子、一块素鸡、几筷子炒鸡脯瓜子、一碟子醋胡瓜,歇了一会,拿起《尚书》翻了几页,做了功课,将之附于书信后面,打算寄回家去让父亲瞧瞧,便收拾妥当了,吩咐丫鬟们子时初刻唤醒自己,一面上了拔步床休息去了。

    只觉得才睡了一会会儿,就被叫起了。黛玉简单梳洗了一番,吩咐丫鬟们注意着迎春院里的响动。果然,不多时,就见院门外若隐若现的火光,忙命开了院门。果然,粗使婆子打着灯笼正伺候着迎春去给贾赦定晨请安。迎春见黛玉出来欲一起去邢夫人上房,少不得劝阻一番,但是黛玉心意甚坚,只得一面时刻叮咛着小心路滑,一面牵了黛玉的手放慢了步子慢慢的向前走着。

    到了邢夫人正房,已经是子时四刻,姐妹二人坐在堂上等候。少时,听得里面有响动,又听得唤人声。一众丫头通房端着热水、皂巾、牙刷子、牙粉、牙膏子等物,进进出出。好一会儿,这些丫头通房们都悄声退下了,才有个丫鬟掀了帘子冲姐妹二人招呼。迎春黛玉赶紧进去,见邢夫人正伺候着贾赦在西洋玻璃半身穿衣镜前更衣,姐妹二人福下、身去请安,口称吉祥。贾赦冲着镜子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邢夫人连声让姐妹二人起来。迎春走过去,帮邢夫人打下手,黛玉揣度着也递了个荷包。

    贾赦收拾好了,举步向东套间走去,众丫鬟婆子们已经摆好了饭。贾赦做了主位,让邢夫人、黛玉、迎春一次坐了,方端起一碗豆汁子半合着眼,慢慢地喝着。迎春倒是好胃口,一份刚出锅的龙须面,刺溜刺溜地下了肚,一只拳头大的汤rou包几口就没了。贾赦用了一只粽子、一块枣花,豆汁子也刚用了半碗,见迎春夹起一只五香rou粽,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接一口地不断,也觉得今儿个粽子不错,让邢夫人夹了一只蛋黄粽给他。邢夫人注意到黛玉只端着一碗粥慢慢地用着,少不得夹了一块酱牛rou并几样小菜过去。少时,贾赦吃好了,漱了口,盥手,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

    邢夫人将贾赦送到垂花门边,一面道:“我装了一盒子各色窝头、一盒子各色馅料的包子,还有一盒子的大八件,都已经交给下人了。老爷记得吃之前先热热,也莫要在风口子里用。”

    “知道了,就你这般啰嗦!”

    “还不是担心老爷用了冷的身子不舒坦。”邢夫人又小心地替贾赦理了理衣裳。贾赦捏了捏邢夫人的手,咳嗽一声,转头对迎春黛玉姐妹俩道:“你们俩也要好好休息,当心各自长不高。”也不等姐妹二人回话,便上了轿子。

    邢夫人目送贾赦的轿子远去,回转来,便打发姐妹二人回房,迎春再三推辞,躬身送邢夫人回了正房,方与黛玉两个回去。

    黛玉回到自己的卧室,上了炕,抄了一会经书,不觉有些困了,半歪在炕上打了个盹,就有茈茹在耳边轻声叫起,却已是寅时四刻。黛玉在众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又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坐下看书。一刻钟后,迎春便来邀其一起去邢夫人上房。

    姐妹二人陪着邢夫人还有刚起身的琮儿一起用了早饭,正在邢夫人正房套间榻上逗琮儿玩耍,周瑞家的领着十来个小丫头过来了,说是二太太特地选了好丫头来,让迎春黛玉两个挑选。看着那十四个小丫头,其中有两个十三四岁,模样极妩媚妖娆,一双手极纤长又白净细嫩的,还有几个才七八岁挂着鼻涕摇摇晃晃地站着的,迎春冷冷地笑了。

    迎春让周瑞家的一边站着,问那些小丫头们都会些什么之前又做过什么。有说会针线的,有说会缝补的,也有说会做菜的,有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也有低头什么都不说的。

    邢夫人一看周瑞家的只带了这么几个人过来,十分吃惊,再看这些人的言谈举止,又听得周瑞家的说让两位姑娘收下,狠狠地拍了下榻上的紫檀小桌,喝道:“周瑞家的,老太太是让你带人来让我们二丫头并林丫头自己挑人的吧!你怎么就带了这么几个歪瓜裂枣来?你安得什么心思!”

    黛玉在边上也不说话,迎春道:“老太太不是让我们挑人么?林meimei和我一共缺十四个丫头,你就带十四人来,周jiejie,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就是这么当差的?”

    周瑞家的辩解道:“这是我们太太看过的,个个都是顶好的……”

    迎春冷冷地道:“周瑞家的,我不管你们二太太中不中意,既然是要来我们大房做丫头,就该守我们大房的规矩,我要的是伺候人的奴才,可不是被人伺候的副小姐,或者是半大的要人伺候的奶娃娃。”

    周瑞家的闭口不言。迎春又道:“做我的奴才,必须样样都拿得出手。第一件,就是针线功夫要好!”说着,就让那些丫头们立到廊下,每人发了一只小绷子、一块帕子大小的绢、一只小针线匣子,让那些丫头们每人在上面绣上蝴蝶穿花的图样来。

    这些小丫头哪里见过这个,况且年纪又小,平日里在家缝缝补补也就罢了,可这正经的绣活,不到一定的年纪、没有正经学过,又怎么会做这讲究花样讲究配色的蝴蝶穿花来,那些年纪小又是外头买的怕是连这个花样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那两个十三四岁的虽然也学过绣活,可到底不是冲着正经的做姑娘身边的丫头来的,又如何花过心思?光这一关就刷下来十个丫头,剩下的四个也只是绣了一朵半朵花,那花也只是针脚细密、初备花地模样而已。这还是周瑞家的求了情,说:“外头的女孩子怕是没见过这花样的。这几个做得倒也细致,可见也是学过一点的,日后调、教调、教也就出息了。”

    迎春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瑞家的,盯得周瑞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低了头,一声不发。

    迎春又道:“公卿世家,讲究的是耕读传家,就连姑娘们也要去读书,自然也缺伺候笔墨的丫头。你们四个将自己的姓名、家住何方都写下来。”

    边上早有粗使婆子抬上来四张条案放在院子中央,上面各有一套文房。这四个丫头面面相觑,读书写字,穷苦人家哪里会这个,就是府里的家生子,会来大房这伺候姑娘们的又有几个在家有机会碰得到笔墨的?四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当下就站着不动了,另外三个咬牙上前,磨墨写字,可惜那墨磨得不是浓了就是淡了,更何况那字或者是一团团的或者就是墨疙瘩,其中有一个呈上的纸上只有长长的一横,没有一个合格的。迎春毫不犹豫地命周瑞家的把这些丫头领回去。

    邢夫人叹了口气,道:“后儿个就是你的生日,你们姐妹两个空有偌大的屋子却连小丫头都配不齐,这也……这可怎么好?”

    “母亲放心,女儿早就让人快马去庄子上送信了,昨儿个下面回来说,庄头老郑领着庄子上挑的十来个丫头们在后街上的小院里等消息了呢!”

    邢夫人点了点头,方不言语了,稍坐片刻,见时候不早了,领了迎春黛玉并琮哥儿去贾母正房请安。及贾母正房,只探春惜春姐妹在,见礼过后,依次坐了,众姐妹说起新丫头来,原来老太太、宝玉并探春惜春姐妹昨日傍晚就挑了,探春还得了个名叫翠墨的原来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二等丫头,惜春挑了个原来在元春屋里伺候的名叫入画的丫头,老太太又为两姐妹选了两个小丫头,倒是宝玉,和老太太一样,都添了四个丫头。

    这边探春惜春姐妹叽叽喳喳地说着新丫头,黛玉因自己是客人又是孝中,没人来问,自然是不开口的,迎春自始自终脸上都挂着柔柔的笑,静静地听着,也是极少开口的。宝玉收拾好了在一众丫头的伺候下出了屋子,众人才见过礼,西屋暖阁里传来响动,贾母也出来了,邢夫人领着宝玉、琮哥儿及众姐妹向贾母请安,贾母首肯之后,各自归了座,方坐下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一脸微愠领着李纨、王熙凤二人前来,向贾母请过安之后,贾母命摆饭,邢夫人王夫人依旧边上坐了,李纨王熙凤依旧侍立布让,伺候贾母与宝玉琮儿及姐妹四人用饭。

    饭毕,各人都收拾了,贾母示意众人退下,邢夫人却开口道:“老太太,大姑娘来我们家也有两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大姑娘接风?我们老爷也说让下面的奴才们认认主子呢。”

    贾母先是一愣,不及说话,王夫人开口道:“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又备着过年,府里事情也多,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

    “什么话!敏儿是我养的,是赦儿政儿唯一的嫡嫡亲的meimei,她早早就去了,就留下这么一点点骨血,我就是再娇着林丫头些又如何?”

    “老太太,明儿也太紧了,后日又是二丫头的好日子,林丫头毕竟重孝,冲着了……”

    “老太太,横竖孙女年年都过生日,也不差这一回。何况,我和林meimei有缘,打见面就觉得亲近,十一月十一又是沐休日,正好父亲也在家,meimei的接风宴和孙女的生日一起过也是好的。那是孙女的亲姑妈、亲表妹,护着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冲着呢?只是姑妈才走了一百九十几天,就不能叫酒也不能叫戏了,这接风宴冷冷清清的,倒是有些委屈meimei了。”

    “外祖母,黛玉不委屈,倒是委屈jiejie了,这可是二jiejie受册封后的第一个生日呢。”

    贾母平复心思,缓了口气,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林丫头的接风宴同二丫头的生辰宴一起办了,凤哥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另外,府里的奴才们赏一月月钱,林丫头二丫头房里的奴才们赏三月月钱。”

    王熙凤连忙应了,笑道:“既然是林meimei的接风宴与二meimei的好日子,这姐妹们还差一人呢。”

    宝玉恍然大悟,连声叫着云meimei云meimei,一叠声地叫贾母打发人去接。贾母笑着搂了宝玉当场就派人去史家接人,又打发人去东府告知尤氏婆媳定了十一日至西府小宴之事。众人又坐了一会子,方散了。邢夫人领了王熙凤并迎春黛玉姐妹二人并琮哥儿回了大房,就有小丫头来回庄头老郑已经带了十二个小丫头在后街门外等候了。邢夫人先打发琮哥儿回房,自己领头进了东间往炕上西面下首坐了,黛玉迎春依次往东侧椅子上坐了,邢夫人又让王熙凤坐了迎春下首,正要问王熙凤话,又有媳妇子来报王夫人到了。

    邢夫人忙起身,领了王熙凤迎春黛玉相迎,早见了王夫人领了一干丫鬟婆子管事媳妇们进了门。未等互相见礼,王夫人就往主位上坐了,道:“不知我们二姑娘中意的丫头是如何的出挑,让我这作婶娘的也长长见识,如何?”

    迎春见王夫人问话,早就立起身来,接口道:“给二太太请安。二太太事忙,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大房坐坐呀。”

    “我听说我们二姑娘挑得很,老太太过了眼的丫头都入不了我们贾迎春贾二小姐的眼。我也来开开眼、看看二姑娘中意怎样的奴才。”

    王善保家的领着庄头老郑家的并十二个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色青色坎肩的十一二岁的丫头们进来时,就看见邢夫人正房门前一字排开四把交椅,自西向东依次坐着迎春、王夫人、邢夫人、黛玉。虽然王夫人并迎春面上犹带微笑,却是杀气四溢,老远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冷。院子正中,摆着六张条案,十二只绣花墩。周瑞家的战战兢兢地站在廊下,面上带着笑,却又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

    “我听说二姑娘说做丫头针线功夫要好么。依旧是蝴蝶穿花的花样让她们每人做一幅来!”王夫人立马开口道。

    王夫人觉得这些个丫头做不出来,她哪里知道这十二个丫头还有现在迎春庄子别院里的那些丫鬟们可都是从庄子上近千个小姑娘里过关斩将一路杀到这里的。话说迎春的庄子上近两年来不停地招收流民,而且收留的大多是妇孺老弱。为了安排这些人的出路,迎春建了蒙学堂和数座作坊,让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们无论男女都去上学,就连女孩子们也可以上午读书写字,下午学手艺,还不用入贱籍!迎春可是和她们说好了的,给她做丫鬟,不签死契,做上六七年丫鬟,攒上一笔钱,加上不犯错出去时还有一笔赏银和金银头面各一套做陪嫁,再学些大宅门里的规矩,知道官夫人间并官场处事的规矩,日后说不定能帮上自己子孙的忙,为自己挣顶诰命。那些小姑娘本来就抱着报恩的心思,如今不但能为家里省下嚼用,还有丰厚的钱财,更有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还不拼了命地想进来!何况这蝴蝶穿花的花样在年初迎春建别院的时候,帐幔上用过好多,她们都是做惯了的,哪里会觉得难?十二个小丫头,连底稿都不打,直接就拿小绷子绷好了绢布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到巳时末,邢夫人和黛玉就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琮儿叫母亲,黛玉守孝抄经书,两人都没有出来吹风,就连贾母也派人来说乏了让大家不用过去请安省昏了,倒是王夫人和迎春耗着,足足坚持了四个时辰,这十二个小丫头也陆陆续续地将绣品交了上来。王夫人拎起一块看时,只见一只玉色的大蝴蝶停在一朵硕大的牡丹花上,那牡丹分明就是贾母最喜欢的魏紫。再翻其他的,有牡丹中的豆绿,有山茶花中的抓破美人脸,也有芍药中的瑶池仙品,那蝴蝶也是无一相同,每个人做的都不一样,但是每个人都绣了茶杯大小的一副蝴蝶穿花的花样来。

    王夫人不服气,又道:“不是说要找会笔墨的丫头么。也考考她们让她们写篇《女诫》来!”

    那十二个丫鬟躬身应是,又各自领了笔墨,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每个丫头都托着托盘,上面左下角放着磨好墨的砚台,倒搁着羊毫,右面放着默写好的《女诫》,排着队呈到上面来。迎春笑盈盈地对王夫人道:“二太太,您可要试试她们磨的墨可合适?”

    王夫人已经气炸了肺,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个丫头年纪虽小,可的确个顶个的出挑,就连模样也是干干净净的,每一个身上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言行规规矩矩的,不似自己常见的那些个狐媚子做派。王夫人转了转眼珠子:“二姑娘,这么好的丫头,不让老太太先过目可不好吧?”

    “二太太说得哪里话来!”迎春依旧是笑盈盈的,“如今着京里还有谁不知道这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是二太太呀!这账册子、地契房契、库房钥匙不都在二太太手中么?我真要插手府里的事情,可不是打二太太的脸、嫌弃二太太不够贤惠不够能干么!何况,若是我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家,却越过母亲嫂子,过问府里的事物甚至插手到老太太屋里,可是会被人质疑我们贾家的家教的。难不成二太太不怕连累了宫里的大jiejie?那我可真要为大jiejie委屈了。”

    “可不是么,弟妹,这可干连了大侄女的前程呢,可不能马虎了!”里面的邢夫人见出了结果,也出来了,却见到王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更是笑着接了口。

    不说那王夫人回房后,如何大发脾气,荣禧堂的丫头们头上多了多少个包,又走公帐换了多少器皿,倒是贾赦回了府,邢夫人立马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面解气地说:“老爷,你没亲眼见到她的脸色可真是精彩!”

    贾赦叹了口气,道:“前阵子老太太还对我说二弟从工部主事升到工部员外郎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我不过一个户部郎中,又是今年才上任的,自己还顾不过来呢,今儿个闹这么一出,老太太怕是又要我想折了。”

    迎春亲自拿托盘捧了一盖盅茶来奉于贾赦:“父亲也不必着急,依我说,本来就是那边自己行为不检点闹的,与父亲不相干。是他们先乱了尊卑礼法的。书上不是说了吗?‘天子诸侯之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唯嫡长子承先君之业。其余诸子,须明尊卑之序,不者,必有共叔之乱,故曰丧乱之兆也。’何况,礼部也好,吏部也好,都是读书人的天下,上上下下,不要说是恩荫的官了,就是同进士出身的也没几个!读书人最讲究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了,更不要说能常常进福宁殿、勤政殿的除了枢密院副使又有几个不是一甲进士出身?!不是正经的爵爷却住着荣禧堂又当着这荣国府的家,二老爷二太太的行为在人家的眼里早就挂了号了。落到如今的地步,又怪得了谁来?”

    “傻孩子,你二老爷毕竟是我弟弟,我作为一家之长,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弟弟,就是我的过错。你二叔没了脸面,我又哪里能够落得好?”

    “那岂不是说,我们在外头还要帮二房他们背黑锅?”

    “谁叫我们是大房呢。对了,夫人,你记得让琏儿媳妇有空往韩尚书家多走走。不管怎样,琏儿他娘出身韩家,这正经亲戚可不能丢了。”

    邢夫人听贾赦这么一说,赶紧应了。

    “二丫头,要不是你,我怕是被他们当了替罪羊去还不自知,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加官封爵,就连诸位相公也对我也很是和气呢。”

    迎春坐在贾赦的脚踏上,双手搁在贾赦的膝盖上,仰着头看着贾赦道:“父亲说哪里话!若不是父亲十余年的含辱负重,圣上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我们!女儿能有今天还不是父亲母亲的教导有方,之前府里可只为大jiejie请过先生,女儿可没有正经上过学!”

    “是啊,我记得那年你给我写的信有一多半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我每次都要连蒙带猜,费老半天的劲才能弄明白信里写了些什么。不过这样一来,我印象深刻,才过了御前奏对的那一关呢。”贾赦一手抚摸着迎春的头,眼神空茫地望着半空,似乎想起了从前。

    “女儿记得呢,”迎春将脸搁在贾赦的大腿上,“如果不是母亲常常抱着女儿,说着为父亲担心的事、不平的事,还有母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女儿后来也不会熬过一个人在庄子上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女儿最开心的就是能收到父亲的信了。”

    “是啊,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你母亲,还有养了你这么个孝顺女儿。”说着贾赦冲着邢夫人笑了,倒是把邢夫人闹了个大红脸。

    “只是老太太那边到底不好交代呢。”邢夫人喃喃地开口道。

    “算了,就说朝中的相公们及吏部的诸位大人觉得二弟他们嫡庶不分妄为读书人,我今年才进的户部,实在没有办法。若是老太太问了,你就这么说,先把我们自己摘出去再说。”贾赦叹了口气。“如今我已经加封一等子爵,若是荣国府的爵位母亲要我让给二弟他们,那就给他们吧。”

    “父亲,我怕他们得到了这祖宗基业还想把父亲拉下水呢。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么?何况父亲身在户部,那可是掌管着天下钱粮呢,比内务府的官还高一级呢。”

    贾赦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算了,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吧。对了,林丫头那里可好?老太太的心思不说,林丫头却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又孤身一人来我们这里,我到底不方便亲自照顾她,这就有劳夫人了。”

    “老爷说哪里话来。外甥女儿来我们家做客,又住在我们大房,我自然会好生照应。不过,当家的毕竟是弟妹,今儿个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林丫头那里想必是委屈了。我准备了几样东西,回头让二丫头给林丫头送去,顺便好生安慰安慰她。”

    “恩。对了,我前些日子得了两块墨,虽然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用来写字却是实在的。林丫头抄写经书正好用得上,另外一块,就给了我们二丫头。”

    迎春赶紧谢过父亲的关爱,又说了些闲话,这才起身告辞。到观风苑的时候,林黛玉正在跪经呢,迎春少不得在正堂上等候。趁用茶的空挡,迎春将王嬷嬷和雪雁两个好生打量了一回。

    “嬷嬷看着怪眼生的,不知道嬷嬷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林meimei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嬷嬷一愣,笑答道:“老奴的确是第一次来这荣国府,难怪贾乡君看老奴眼生。老奴原本是伺候我们林家先老太太的,老太太过世之后,老奴也就荣养了。我们太太没了以后,老爷不放心我们姑娘,这才让老奴进来的。老奴不曾出嫁,倒是过继了一个侄儿,家里倒是简单。”

    “哦,原来如此。嬷嬷既然是林家的老人了,想必也是极稳妥的。我听说自从姑妈不好之后,老太太几次写信给姑爹,姑爹都说膝下只有meimei一个骨rou,不忍分离,再三婉拒了老太太接meimei的心思,怎么这次,姑爹又突然同意了呢?还不等开春?赶着残冬就送了meimei进京来?”

    王嬷嬷一愣,这位乡君可真是敏锐,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可是这主家的事情,她一个下人哪里能够轻易透露给别人知道。

    迎春看了看王嬷嬷的脸色,就明白了七八分。看来盐政上要出大事儿了,就不知道中间牵连多少,而林如海又能够坚持多久了。

    迎春端着茗碗,心中揣摩着,自己如今根基也浅薄得很,这盐政上的水也太深了,也只好在明面上帮着林黛玉些,多了,自己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