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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赵弘林的意外

    第184章赵弘林的意外

    一直晴好的天气在九月十七这日突然发生巨变,气温骤降,逼得赵相宜一大早出院门后,又立马折回去换了件厚实的秋裳。

    碧纹一面伺候着赵相宜更衣,一面笑着温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只不过是天气变冷了而已,何以要把眉头皱得这么紧巴?”

    “今天可是大日子呢,哥哥努力了这么久,可不就是等着今天放榜的结果了,也不知哥哥考得怎么样,回来之后不管我们怎么问他,他都没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案。”赵相宜凝眉,“所以,今天天气突然变成这样,总让我有些惴惴不安的。”

    “那是小姐多虑了。”碧纹给赵相宜系好腰间的络子,随后宽慰道,“像少爷这样聪明的人,一准能考上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

    “哎哟,小姐可别折煞奴婢了。”碧纹立马低头惊慌道。

    赵相宜拍拍她的肩,示意没事。

    这些天与碧纹相处下来,赵相宜倒是觉得她是个可靠的,只是奴性太强,难以成为自己的人。不过,她倒是挺稳重能耐的,兴许以后可以帮到自己一些忙。

    “眼看着像是要落雨,还是带把伞出去吧。”碧纹提议道,不过她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走进了屋,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

    “走吧,想必大家现在都齐聚在大厅里等消息了。”赵相宜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真是的,前些日子一直大晴的,怎偏生今天阴沉沉的……”

    “小姐,现在是深秋了,马上就要入冬,落几场雨是正常的,今年都冷得晚了呢。”碧纹笑着道。

    主仆二人小小的身影一路穿廊过桥来到了赵府的大厅,果见家中大人都齐聚在了大厅里,或聊着天,或喝着茶,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透露着焦急期待的神色,唯赵弘林一人十分安逸闲适地坐在那里,手执一本杂书在细细品读。

    看他的样子,好像早已知道结果似的。

    赵相宜朝他走来,坐定之后小声问了句:“嘿,你悄悄告诉我得了,是不是早有把握拿个第一回来?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着急啊,居然还有闲情看起杂书来了,你以前不是最不能看这种书的么?说是耽误功课,浪费时间来着,怎么,现在松一口气了是不是?”

    “怎么越大越啰嗦了?”赵弘林抬眸,唇角微微勾起。

    “我更想问你来着,越大嘴皮子越利了,每回都钻我的空子。”赵相宜佯装生气道。

    赵弘林咧嘴一笑,又埋头继续看书去了。

    “你们兄妹俩在那嘀咕什么呢?”赵信良好奇地问道,今晨起来以后他就没去千禧楼,想着今儿是儿子的大日子,怎么着也得空出时间来陪陪他才好。

    “弘林,你是不是非常有把握考上呀?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着急似的。”赵老爷子正闲闲地吐出了一口烟圈来,他顺势敲了敲烟杆子,问了孙子一句。

    赵弘林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着赵老爷子回答道:“爷爷,这些事也不是我担心就能改变什么的,横竖我努力考了,至于考成个什么样子,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哎哟,你抽你的烟去吧你越是这样说,弘林心里就越是紧张嘞”方氏推了赵老爷子一把。

    就在大家闲聊之时,外头突然来了一个小厮,大家为之一振,不过小厮身后紧接着跟来的不是通报成绩的使者,反是裴子君带着小厮元书来了。元书好久没来清河镇了,这阵子才派到了裴子君身边。

    “裴少爷来了呀。”方氏眼前一亮。

    任氏也笑盈盈起身:“裴少爷请坐,来人,再添些茶点来。”

    “我们随意点就好。”裴子君径直进了大厅,视线落到了赵相宜身上后,方安了安,随后拣了个离赵相宜最近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呢,我也想跟着来凑凑热闹,虽然我今生是无缘接触科举了。”裴子君满脸歆羡地看着赵弘林。

    “你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怎么样,你总比绝大部分人过得要好。”赵信良喝了一口茶,片刻后笑道。

    “我知道,所以我在努力地经营染翠斋,不让父亲失望。”裴子君正面回答赵信良。

    众人闲聊了一阵,突然又有一小厮进了二门,来到了大厅前,极其兴奋地向大家禀报道:“老爷,夫人镇上衙门前已经放榜了,咱们可以去看了”

    “通报好消息的使者出发了么?”赵信良急得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按照惯例,使者会亲自递送好消息至前五名的书生家里。

    “镇上好像已经有动静了,不过……”小厮犹豫了会,终是脱口而出,“看这形势,好像没有哪一个使者是往咱们府上来的……”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今天镇上这么多人,这么乱,岂是你就能分辨的”方氏的语气里透着些微的紧张。

    相比之下,任氏倒显得淡定许多,她稳重地宽慰着大家:“没事,兴许是他弄错了,就算是真的,也不打紧,只要高中就好,至少这样还有机会继续往上考。”

    听任氏一言,大家的心又安定了不少,各自都开始准备着要亲自出府去看榜。

    裴子君见状,神色却不大对劲起来,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挨近了赵弘林小声担忧道:“你,该不会真的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做了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赵弘林微皱了皱眉,侧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赵相宜正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俩。

    “不想功亏一篑的话,就别坏事。”赵弘林在裴子君身旁匆匆一句,随后便尾随大人们出府看榜去了。

    裴子君愣在原地,还是赵相宜叫回了他的魂:“你们刚才嘀嘀咕咕什么呢,最近你们好像走得特别近啊,都在忙什么呢?”

    “哦,没啊。”裴子君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觉得跟你哥谈得来,比较投缘吧,加上两家现在也有些交情,往来密切些是应该的。”

    “那我们去看榜吧,不过我相信以哥哥的能力,肯定是进了前五名的,不过奇怪的是,使者怎么还没来,要是我们都走了,那使者来了该怎么办?”赵相宜话到最后,几乎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不是还有下人在么?他们会处理的。”此时,裴子君心里透着nongnong的担忧。

    家丁们早已套好了马车,裴子君来时也乘了一辆,大家分了分位置,正好坐了两车人,马车正徐徐往衙门方向驶去。

    衙门口此时不是一般般的热闹,那里到处都挤满了人,乌压压的人头不安而焦急地在攒动着,那些捕快们已经维护不了现场的秩序。

    一家子下了马车后,面对这样的情形立马就想到了赵有根,他也十分挂心赵弘林科举的成绩,所以想必早已替他们瞧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赵信良立马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赵有根来。

    不过,还不等他们找,赵有根却早已焦急地从后头拍了赵信良一把。赵信良回头见是自己要找的人,立马喜得眉开眼笑的:“有根啊,你在这正好,有没有事先帮我去看看名单?没看也不要紧,你赶紧让你的兄弟几个帮我们看看吧,他们正好离那最近,我们这会子有老有小的在,不好挤进去呢,怕伤着孩子老人。”

    赵有根的脸色不大好,不过也没有过分表现出来,只十分委婉地说了句:“这里人太多,这样罢,你们先去我家歇息吧,这儿离我家近,顺道一块把午饭吃了。”

    “这可不成,我们府上已经准备好了庆贺的酒菜了呢,届时可得请你来府上一叙,这餐午饭就暂且让你欠着吧。”赵信良此时的心情十分激动,他认定了儿子是必定高中的。

    可赵有根却十分为难地搓着手道:“大哥,你先听我说,咱们还是先去我家说话吧,这里太吵了,不方便,我媳妇都备好茶点了呢,宛瑶也在那布置了许久。”

    “那咱们就过去看看吧。”赵弘林突然站出来说了一句,随后有要走的意思。

    赵信良见状,也就同意了赵有根的提议。于是一家子又焦心地往赵有根家走,整个过程中,各自的心都悬在了赵弘林的名次上头,在不知道答案之前,谁都无法真正地安下心来吃饭喝茶。

    到了赵有根家里之后,一家人坐在大厅里,倒显挤了。

    赵相宜犹记得第一次来镇上赵有根的家里时,十分羡慕他们能住上这样独门独户的房子,不受极品亲眷邻居的干扰,可现在,他们家已经买了两进的大宅子,过上一段那样的日子后,再重新来到这里,感觉自又是不同了。

    曾经羡慕的宅邸,如今再看,却显得拥挤不堪。

    “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其实弘林还小,这事急不得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正当赵相宜正在暗暗感慨人生变化多端的时候,赵有根已经开始向大家述说起人生的另一个变故来。

    有些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在听赵有根的话。

    譬如方氏与赵信良,譬如齐宛瑶,她捏着茶杯的那几根手指,几乎露出了白色的骨节。

    “有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信良原本高涨的心情开始渐渐低落起来,有些不安地看着赵有根,随后又自我安慰了一句,“没关系,当然没关系弘林没进前五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中上秀才就成,这样也能有个机会继续考举人不是……”

    “你们冷静地听我说……”赵有根极其为难地呐呐道,良久,方把话给说完了,“弘林没考上。”赵有根说话的时候,微微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轻吐出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说出这句话所需花费的气力,比他上街抓一个贼还要来得费劲。

    齐宛瑶双手微抖,险些没把手边的茶杯推倒,其余人更是错愕十分,各有各的表情。唯一的相同点是,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个事实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有根,你确定自己没看错?”赵信良依旧无法从事实真相中拔出来。

    赵有根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来回检查了四五遍,都没发现弘林的名字。”

    赵弘林听后,微吐出了一口气,不像是失落,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随后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裴子君就坐在赵弘林身边,见状不禁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一句:“你果然还是按照计划做了,多可惜的。”

    赵弘林没有答话,只皱眉看了他一眼。

    裴子君不以为意,只摇摇头,表示惋惜。

    赵相宜苦闷地坐在原处,看着脸上没一丝表情的哥哥,心里表示十分困惑。哥哥现在是什么心情?为何她没有从他身上体会到一点点的伤心失落?

    “弘林,没关系的,等三年再考一次就是了,我们都相信你。”任氏率先表态,没有指责赵弘林,更没有把自己心里的难过表现出来,只积极地鼓励了赵弘林。

    “谢谢娘。”赵弘林微微颔首。

    其余人见了赵弘林这番表情举止,不禁更为担心,可各自又游移着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触动了赵弘林那敏感的神经,届时坏事。

    知道这样的结果之后,似乎除开赵弘林自己之外,其余人的心情都很糟糕。

    “都是我乌鸦嘴了”间中,方氏忽然很是气恼地自责了一句。

    “奶奶,你别感到有负担,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说了什么一点关系也没有。”赵弘林立马起身,直面方氏道。

    饶是如此,迷信的方氏依旧认为那是自己的错,并悔恨地落下了眼泪来。

    赵信良一见方氏哭了,便分了心来安慰方氏:“娘,弘林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考呢,再说了,学堂里的夫子不知道多看重弘林的,让弘林再考一次,绝对是没问题的。”

    “要是我没那么说,也就不会触霉头了……”方氏摇摇头,伤心欲绝,大家伙赶忙齐心合力地安慰了一阵。

    “弘林,你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月琴忧心地问了他一句,因为赵弘林上一次就是生了病才耽误的科考。

    有了赵月琴这句话,大家不由又振奋了起来,他们多希望赵弘林告诉自己,的确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才没能考上。

    可赵弘林的回答却出乎大家的意料:“今天大家都在,我既已决定了,便不打算再瞒你们。”他郑重地站起了身子来,大家见他这个仗势,不禁微微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但见赵弘林巡视了一圈下来以后,又接着宣布道,“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去考科举了。”

    “你说什么?”

    “弘林,你别想不开啊,你还小,一次两次没考上也是难免的……”

    “是啊,更何况你完全有那个能力高中啊,这次兴许只是失误。”

    “你疯啦,千万别放弃啊”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各自的心里都像是着了火似的,急得不得了。

    “我是很认真地考虑过的,你们不要以为是因为我年小冲动。”赵弘林示意让大家安静下来听自己说,于是场面忽然又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那种无声的压力正以最快的速度弥漫整个大厅,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三年才能等到一次机会,而且并非十分肯定我就能考上,你们根本就不懂,别说是官场,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科考,里头却早已充满了丑陋肮脏的勾结。你们知道么,不是我有能力,就一定能考上的。与其这么坐以待毙,把时间浪费在未知的等待上,不若让我试着开始经营家里的家业,也能给爹爹分担一些。”

    “我只要你安心念书考试就成,家里的事,我还撑得起。”赵信良放沉了声音说。

    “爹爹,请你谅解我,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再去改变。”赵弘林的语气也冷硬得紧。

    间中,最不能缓过劲来的人是赵相宜。

    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以科举为目标在默默奋斗的,因为就算是个外人也看得出哥哥为科举所做的努力。

    怎么突然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这样的赵弘林,突然让她觉得好陌生,她一直以为自己跟他算是亲近的了,应该是懂他的。可时至今日,她才渐渐发觉,这孩子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隐瞒大家的东西太多了。甚至,也隐瞒了她。

    “大家都先冷静一下吧,从知道结果到现在,很多东西一时都很难以接受,再这么讨论下去,只会出乱子。”任氏轻拉了拉赵信良的手臂,温声宽慰道。

    原本热闹欣喜的茶会,突然间变得索然无味。

    最后,一家子无精打采地辞别了赵有根一家,齐宛瑶因担心赵弘林,所以跟着大家一块去了赵府。

    马车停靠在赵府门前之后,赵相宜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一切。

    其实她倒不像赵信良那般执着,认为赵弘林非得去考科举不可,她只是诧异,原来这么些年以来,赵弘林做了许多她从不曾知道的决定……

    她一直以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应该是没有大秘密,不会相互隐瞒的……可这么大的事,赵弘林真的就一个人默默地决定了,并且是先斩后奏。

    她现在绝对有理由怀疑,赵弘林没高中绝不是因为他学艺不精,这里头肯定有由头,只是……会是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他连这个也一并隐瞒了大家。

    天上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冷凉的秋雨,打得每个人心头冰冷冰冷的。

    一时之间,搬进新宅的喜悦感,即将开新铺子的兴奋劲,以及家庭美满的温馨情愫,都渐渐地在大家的心头消逝。所有人的心情都被赵弘林的狠绝给搅乱了,他们从不知道,家里这个最乖最不需要大人来cao心的孩子,原来是最费劲的一个。

    “好吧,你现在老实地告诉我,你对自己的将来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本来一直以为你还小,可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你很本事啊,已经可以自行决定自己的未来了。”大家平静过后,赵信良把儿子单独叫来问话。

    “爹爹,你放心地把药铺交给我吧,我会打理得很好的。”赵弘林仰头,很是直白地回答道。

    “你太小。”

    “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我不小了。”赵弘林特意钻了空子,并添言道,“裴子君比我还小两岁,却已经开始独自经营染翠斋了,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一下子真难以接受。”赵信良头疼地说道。

    “爹爹,世事变幻太快。几年前的你,哪里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今天的这种生活?”赵弘林自顾地坐下,顿了顿又说,“我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很早以前就有了这个打算。科举我是不会再去考了,那真的太耗费我的时间与精力,每三年等一次,而且间中变故太大。就算他日我真的高中状元,也不等于就真的是飞黄腾达,兴许还要熬很久才能走上正道。我不愿把时间浪费在那上头,相比之下,做生意要来得快速些。”

    “你想干嘛?”赵信良突然很是敏感地看着儿子,“难道,你还在因为那件事在浪费自己的人生?”

    “爹爹,我已经大了。很多事,你让我自己来决定好不好?”赵弘林侧过脸去。

    “弘林,爹是担心你。”赵信良揪心道,“你才十二岁,正是期待念书考科举的时候,怎么能看成是浪费时间呢?你这样怎么不让我怀疑,你这么匆忙仓促,不就是为了想在最快的时间内报复别人么”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值当你怎么就是不听”说到最后,赵信良显然很火大,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爹,我只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赵弘林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处又停下,头也不回道,“至于你答不答应,都无关紧要,并不妨碍我的步子。”

    “弘林”赵信良突然大吼一声,语气中带着浓重的痛心。

    “别忘了,宛瑶的卖身契还在那个畜生手里。”赵弘林突然挺直了背脊,声音极其地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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