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破茧(1)
许颜真这边的况并不好。 她虽然是修真者,却从没有学过点石成金的术法。到现在唯一学得比较专业的就是炼丹。以她修真者的手,想要劫富济贫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这里的百姓普遍都不富裕,整个漠北城看起来也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听黄氏说,这几年连年战事,虽然朝廷说是各有胜负,但人人都知道其实是两败俱伤,只怕比南边还伤得更重。这里本来就是苦寒之地,漠北城算是气候较好的,北都那里常年风雪。周家早先是贩卖丝绸起家,从南边做生意到北边。两边交恶之后,全家被困在此处,周老太爷一拍板,便索定居下来。靠着以前的积蓄和口碑,周家在漠北白手起家,倒是渐渐扎下根来。只可惜富不过三代,到了周昇这里,连这点家产都要败光了。 博彩业在此地也尤为发达,这倒让她不免有些发怔。赌博往往在两类人上最容易得到体现,要么是生活安逸到有钱没处使以赌求刺激,要么是那些亡命之徒本穷途末路却还奢望着一步登天。许颜真注意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上多数佩刀,就连周昇的书房也在墙上装饰的挂了一弯长弓。在这里人人崇尚武道,就连博彩业也不放过赌黑拳。黄氏同她讲过,自从战乱之后,越来越多的百姓颠沛流离,便是那些平里不赌的,为了能让全家熬过一个冬天,也只能去赌黑拳了。毕竟这是最快的致富方法,只要能扛得住打。 她当时还皱眉问:“官府不管么?” 黄氏摇摇头道:“朝廷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管得了?再说那些个地下钱庄,地下拳市,多数都是官府做后台。”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花容失色道,“相公,你不会又要去赌黑拳吧?” 许颜真笑着摇了摇头。 在漠北城里就有一家最大的地下拳市,周昇以往就是这里的常客,只不过他都是以贵宾的份观战下注。许颜真前世只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地下拳市,从未亲眼目睹。她心中颇有些好奇,这地下拳市并不像书上说的那样隐蔽,大概是有官府做后台,倒有些半公开质。 此时绵绵细雨已经停了,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老远就可以看到人头攒动,都在等着拳市开门。许颜真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很快就有人在背后喊她:“周老弟,你又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的。” 许颜真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笑嘻嘻道:“怎么这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我可是听说你死而复生稀奇得很,正想好好问问。”他看了看天色,笑道。“拳市要到入夜才开,今儿个兄弟做东,咱们先到隔壁喝一杯去?” 许颜真本想拒绝,忽然心中一动,脸上有些迟疑道:“可是……内子还在家里候着。” 那人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老婆话了?别叽咕了,喝完了咱们就去拳市里搏一把。周老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准兄弟还要沾沾你的光呢。” 他不由分说就拉着许颜真往隔壁的小酒馆去。 这人叫徐凌飞,就是当初把周昇拉下马的酒死党之一。周昇欠了他不少钱,先前徐凌飞得知周昇与周老爷意外亡,这也就算了,反正他有字据在手。把周家的地卖了正好抵过来,还一次解决了那个难缠的周老爷。可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死掉的周昇居然又活了。他忍不住微微冷笑道,都说他转了了,可是这赌瘾岂是说戒掉就能戒的?这不,前脚刚活回来,后脚又到拳市门口了。 许颜真从他口里得知了不少关于拳市的消息。这拳市也分好多种,想周昇混的地下拳市就是比较低级的,漠北城毕竟只是个偏远小城。越靠近北都,拳市越高级。尤其许多军将,大多出于北都的顶级拳市。甚至还有专门挖掘武将人才的拳探,朝廷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赌拳的可获钱财,打拳的可获名利,各取所需。这也是地下拳市越来越昌隆的原因之一。 其中有一条关于神仙囊的,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这神仙囊是几年前无意中被人得到的,无论用火烧还是用刀裁,都无法将它损坏。起初得到神仙囊的人下过重金聘请力士出手,诺谁能将神仙囊打开便赠千金,可是皆无人胜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彩头越下越重,自称能打开神仙囊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大多数都是铩羽而归。神仙囊的主人也觉得不耐烦,便放出话来,能进入顶级拳市打到前三,才有资格获得尝试打开神仙囊的机会。 许颜真一听便明白了,什么神仙囊,分明就是修真者的储物袋。没有灵力,就是打个上下五千年都不可能有人能打开。她听到这一大笔奖金,不由心中一动。那徐凌飞见周昇眉宇间似是颇为心动,知他又上钩了。他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猫免不了偷腥,指望一个赌鬼从良,比母猪上树还难。当下笑眯眯道:“周老弟,不如你直接将宅子抵给我得了,欠我的那些一笔勾销,此外我再付你五十两银子给你翻本。怎样?” 许颜真笑了笑:“这倒不必,欠你的钱,我自会还清。”一边拱拱手转走了。 当她是羊枯么,周昇结交的尽是这种人,也难怪会家道中落了。真把她惹急了,晚上就去徐家劫富济贫。不过只要是修真者,都会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这储物袋。她忽然心中一动,这些年都没有人能打开,难道是说一直都没有修真者出现? “入镜,入镜,”她忍不住呐呐道,和外头相比,这镜中世界才更加真实。没有修真者,没有妖兽,没有那些眼花缭乱的术法。紫莲仙子构架这个镜中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之所,心之所惧。 如果说幻境能抓住的人心……她微微沉下眼,她渴求的不过是回家而已。为了回家,她在修仙之路上跌跌撞撞,无论是最先面对太一门的那两个败类,还是后面的林镜,甚至是发后的苏白……她没有实力去与他们抗衡,从无能为力只求一死,到一步一步周旋,到斗智斗勇侥幸获胜。经历了这么多修为还是止步不前,其实她一直暗恨着自己的低下资质,在内心深处,是渴求力量的。 从她化为周昇,因为心软而接手周家这个烂摊子,为还债发愁,遇见徐凌飞,拳市赏金,储物袋……每一步都好像被安排好了,只等她出手摘取。她不想问,这样下去的终点是什么? 许颜真沉思了许久,黄氏在边上喊了她好几声,这才惊醒过来。她歉意的对黄氏一笑,道:“抱歉,有点事……想的入神了。” 黄氏在她边上放了杯茶,轻声道:“相公,天气凉了,喝杯茶暖暖子吧。”她都不知道,明明已经成亲几年,自己却好像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周昇方才陷入沉思的神态当真是说不出的宁静祥和,她都可以数出他一根一根的眼睫毛。 她想起早上他手忙脚乱的刮胡子,把自己刮出血来那种手足无措的表,心中更是满腹柔。只可惜他似乎一直都在小心的回避着她,就连碰触都十分不自然。黄氏咬了咬唇,她想起母亲的话,不和男人睡怎能生的出孩子?黄氏心中微微一沉,眼光瞥向那杯气腾腾的清茶。 许颜真嘴角微微抽搐,黄氏给她的暗示不下一次了,她也连着用各种借口推脱掉。开玩笑,她好歹是个女孩子,就算下面多了根晋江,也不代表她愿意和她嘿咻嘿咻吧。 许颜真咳嗽一声,道:“夜深了,你先睡吧,我还要看会东西。” 黄氏的眼中顿时满是失望,她看到丈夫手忙脚乱的从书架上翻找书册。她心中涌起一个声音:“他果然在躲避着她。”慢慢握紧拳头,她乖巧的回应道,“嗯,那奴先睡了。相公把茶喝了吧,好歹暖和点。” 许颜真仿佛得了大赦,连声应好。一面狼狈不堪的逃回书桌边上,忙不迭的把茶一口灌了下去,回头却瞧见黄氏走到门边却没跨出门槛,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当下不由奇道:“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她这个“息”字还没说完,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燥。黄氏也不做声,只是低垂着颈子,将门掩上,半晌才转过来。似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轻声道:“相公,奴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 许颜真额前都开始流下汗水,这是要变成百合文了吗?她真不明白,自己只不过觉得黄氏可怜,跟着周昇算是倒了霉,却还一心一意,宁可违逆娘家也要彻夜赶回来看相公的尸。她这边还在想怎么还债呢,她那边怎么就开始想孩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黄氏上的孝还没除,就这么没有安全感急不可待的bī)着他造人么?就算都是女人,差别也太大了吧。 许颜真咽了口口水,为难道:“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合适?” 黄氏的脸先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听她这话立即又变得惨白。 许颜真只觉得浑上下精力旺盛,一定要找到发泄的地方。黄氏见她药上来,便鼓起勇气走了过来,一面慢慢的解开衣裳。许颜真痛苦的呻吟一声,这黄氏当真不是欢刀变得么? 男人的体果然麻烦,每天早上升旗不说,此时**上的**更是折磨她的意志。她一咬牙,转窜出窗外,绕了个弯,几起几落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只留下黄氏一人怅然若失,她怔怔的瞪着燃烧的烛火,半晌,终于掩面痛哭起来。 …… 许颜真双目赤红,老远就看到贴着拳市两个大字的大红灯笼,当下不假思索,“嗖”的一下便窜了过去。 这拳市入夜才开市不久,里面早已是人头攒动。 那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坐在后面,他边上立了两个壮汉。一个猎户模样的年轻人正在与师爷讨价还价。 那师爷道:“这上面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只要能挨过十场,就能获得十两银子。” 那年轻人都快急哭了,道:“十场!这不是要打到明天。我是从村子里连夜赶来的,银子却被那千刀杀的小偷扒了,我大哥还在家里等着银子治病呢,这可怎么办。” 那师爷嘿嘿笑道:“嫌时间长?也行啊,你去生死擂台,只要挨过半个时辰没死,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 那年轻人一咬牙道:“行,生死擂台,就生死擂台!” 许颜真只觉得火烧头顶,好容易待他签完,立即冲上去抓住师爷厉声道:“揍人的是哪个擂台?” 师爷被他唬了一跳,他见这人不过一酸儒打扮,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尖声叫道:“什么揍人的擂台,你这样多半是挨揍的!” 他后两个壮汉跟打雷似的喝道:“小子,撒手!” 其中一人见他双目赤红,脸上guntang,不由笑道:“不知这又是哪个喝多了的穷酸来这说胡话呢!也别打了,直接扔出去得了。” 另一个直接将许颜真的衣领抓起,张开蒲扇大的手掌便要朝她脸上拍去,口里一面说:“不教训下怎么行?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这撒野么?不打死就够意……” 他那个“思”字还没说完,忽然眼前一暗,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直的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本来场子外面围了一圈正要起哄看闹的闲汉,看清楚被扔出来的是谁后,立即收了声。一时间小圈子扩成了大圈子,人人都后退数步,整个场子安静无比。 许颜真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转手一抓一提,就把那两百来斤的壮汉扔了出去。 那师爷脸色一变,道:“好汉莫非是要来砸场子的?” 许颜真只觉得浑上下犹如火烤,哪有时间和他废话,当下一双利眼扫了过去,只将他唬得一股坐倒在地上,连椅子都翻了。 …… 青牙还是没等到刘氏回来就悄悄走了。 它很快就习惯了人类的走路方式。它穿过田埂,直接走到村头。却被拉二胡的瞎子叫住。青牙正疑惑,忽然听他冷冷道:“小畜生,我不是警告过你娘,不许你踏入程家一步么?” 青牙出自蛇岛,从来没有人会骂它畜生,毕竟大家在这一点上都一样。此时被一个卑微肮脏的人类开口辱骂,顿时勃然大怒道:“老畜生,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瞎子气得几乎吐血,恶狠狠道:“反了,反了!” 青牙才不理他,径直往前面走。 那瞎子举起手中的二胡就要往它上打去,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喊道:“大伯,手下留啊!”来人正是刘氏。 这瞎子是程虎的兄弟。程家两兄弟本来关系极好,上山打猎时,大哥不小心给毒蛇咬了,入夜发起高烧。程虎便带了全家积蓄连夜赶到漠北城去找大夫。却没想到足足挨了三天,才把大夫请来,程虎自己也是一伤。那程家大哥因延误了医治,命虽然保住了,但眼睛却瞎了。 他们猎户出,眼睛若是瞎了,一辈子也完了。大夫说若是早一点就好了。其实从村子到漠北城根本用不了两天,有人悄悄跟他说道,自己曾看到程虎去拳市。程虎自己也是后悔不已,他若问起则一声不吭,bī)急了,只道大哥都怨我。程家大哥嘴上虽不说,心中总是有些怨恨,脾气也越来越坏。可怜程虎伤未好就上山打猎,一心想多挣些家用,却没想到自己反而送掉一条命。 青牙就是在这之后出生的。 那刘氏见了大伯,连忙将青牙拉住,低声呵斥道:“怎么和你大伯说话来着?” 青牙还未开口,那瞎子就冷冷道:“可别,是不是我程家的种还两说。这声大伯我可担待不起。” 那刘氏伤心绝,道:“大伯,阿青他爹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肯原谅他么?” 那瞎子冷笑道:“我们程家兄弟俩怎样还轮不着你这个偷汉子的婆娘碎嘴!”他恨恨的朝刘氏啐了一口,一把抓起二胡,拿着拐杖转便要走。 刘氏连分辩的力气都没有,只将青牙抱住低声痛哭起来。 青牙沉着脸,这女人的眼泪都快把它淹没了。 它实在忍无可忍,用力推开她,冷冷道:“你对这个瞎子叫个什么劲?你吃的喝的都是你自己赚来的,又没要他一文钱!你又不欠他什么!”一面冷冷的对那瞎子道:“老瞎子,你若是再嘴巴不干净,休怪我不客气!” 那瞎子顿时止住脚步,转过头来,只见他额上青经暴起,气极反笑道:“好,好,好,你个丧门星养出的好儿子!偷人生出的jiàn)种,果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青牙照着肚子一头撞过来,整个人直接跌倒在地,额头磕在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就是青牙自己也唬了一跳。它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和脚,怎么变成人之后攻击速度变得这么慢?它完全不懂得人和蛇在生理构造上的本质差别,即使它空有九级妖蛇的修为,却不知道如何在这具人类孩童上发挥出来。至少现在它还不了解。 刘氏的脸色顿时惨白,飞快的将青牙抓住,一字一字道:“记住,等会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青牙只觉得那双疲惫的眼睛忽然亮得出奇,抓着他肩膀的手在微微颤抖。它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却又不知怎么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