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凡自宫者夷三族

    从紫禁城西安门出来就是西安门大街，往北即西四牌楼，经牌楼往西便是阜成门了。阜成门因为京西门头沟、斋堂的煤炭从此门入而又称为‘煤门’。

    已时刚过，一辆普通的双马黑布马车在五六百服装各异的骑士的护卫下从煤门出来后，速度便加快往西而去。

    没错，这就是朱由校一行。

    此时，头戴束发冠、身穿圆领褐袍的朱由校正坐在这马车内觉得天旋地转，他晕车了。这些日子，他是有抽空在慈庆宫西的御马监练习骑马来着，因为体弱幼小、时日尚短的原因，这次微服出宫王承恩死活不让骑马。

    王承恩找来一辆平时拉煤的车经过简单改装，然后给添了几床棉被后，就把他‘塞’了进来，若朱由校不从的话，便以告诉内阁为要挟，要取消这次外出。

    朱由校被逼的没有办法，又不想取消去查看宝源局新址的行程，便委屈的坐了进来。他没有想到，时不仅道路崎岖，而且车还没减震，刚出京城便觉得晕车，于是赶紧掐左手虎口来转移注意力，然并卵。

    朱由校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力踢了几下车厢，对外高喊道，“王承恩，王承恩，快，停车！！！”

    驾车的王承恩见人烟稀少，不怕暴露，便高声对护卫在旁的骆思恭喊道，“骆指挥，有旨，停止前进。”

    骆思恭听后便立即上前传令，待队伍慢慢停下，王承恩才勒住马缰，等车停稳后转身掀开车帘，探头进车厢问道，“爷，怎么了？”

    朱由校见车颠簸停止，赶紧欺身上前，趴在车厢沿狂吐不止……直到实在吐不出，满口胃酸味为止。

    下车用水漱口后，朱由校知道自己身高刚过一米六，加上又瘦，再也不上马车了，对王承恩说道，“朕要骑马，太难受了。”

    国字脸淡眉高鼻阔嘴的王承恩曾说自己已经42岁了，他此刻头戴浩然巾，身穿灰粗短布衣，下身是米白袄裤，给人朴实可信赖的感觉。

    “爷，万万使不得啊，若摔了可就出大事了，奴臣誓死不从。”

    “行了，朕和你共骑一匹，这样就两全其美了。”朱由校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乱了规矩，但终归比在马车里受罪的强。

    王承恩其实早就想到，当时不敢主动提出来，他潜意识里还是有自卑感的。因为自己是太监，怕惹天子反感。这时见朱由校主动要求，便和牵着马靠近的骆思恭商量，最后终于达成一致：朱由校、王承恩共坐一骑，马车派人赶回京城。

    队伍再次启程向门头沟进发，朱由校决定将宝源局新址设在靠近煤炭产地的门头沟，主要是希望用新的工艺来改进制钱方法。要改变工艺，就要用到新的动力--蒸汽机，而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靠近能源产地无益就是最好的原则。

    不仅宝源局，以后的盔甲厂和王恭厂也要搬过来，若果天启大爆炸真的是因为火药，那么把它移到城外加强管理是非常必要的。再有就是那里远离城市，靠景山、九龙山，便于保密和抵御骑兵。

    朱由校这次微服出巡所带人除了锦衣卫的将军营200人，还带上了王承恩新组建的净军200人和东厂的50名番子作为护卫。这还是再三精简后的人员，否则按照骆思恭和王承恩的意思，非得弄个三五千人才行。他们认为在京的话有二十多万人护卫，所以不用每次随行那么多，只要出宫便要求按照惯例带上至少一卫的人马。

    前面说过，两京总共有太监9000多人，其中大多已经老了，从中选出的净军青壮也就200多人。太监也需要新陈代谢，所以司礼监便以此为由头要求招收净身男子，折子在昨天就摆到了朱由校的御案前。

    这招收太监在万历时一共进行过三次，万历元年到六年，断断续续进了6000人；万历十六年收2000；万历二十九年收4500人。这些人除了留皇宫外，还会给各王府配送10到50名不等。近二十年过去了，皇宫再未经过新人，所以王安等人认为，为了是各司有青壮干活，需要新招3000人。

    朱由校不认为有自己有多高尚，但要他来做这个决定还是有些为难，这太灭绝人性了。宫内的各种差事才没有完全替换掉之前，活儿重要人干吧。纠结过后，当他得知这世上还有‘无名白’的存在时，便同意了。

    无名白就是那些自宫后又没有被招录的人，在时下已经是严重一个社会问题，大量无法入宫的人聚集在一起，平时聚在城垣，碰见路单的人就打劫，连人家的衣服都不放过，长此以往就很容易滋事生乱。

    虽然历代皇帝都明令禁止过自宫行为，但那些自宫者认为只要有皇帝和后宫的存在，就有对宦官的需求，加上皇帝又从没有严格的执行过，所以自宫者屡禁不绝，魏进忠、刘若愚皆是自宫者。这其中还有宦官权力的扩张、自阉者生活困苦、制度的缺陷、家庭等等原因。

    朱由校想要把那些无名白全部集中起来，择优选入皇宫各司，其他的都准备打发到宝源局来。并下严旨，从今往后录用须由司礼监负责净身，凡自宫者一律处死、夷三族。当然，以后还要不要太监，就到时再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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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头沟距京20公里，加上朱由校此行护送的又都是军马，在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抵达了门头沟煤矿区。建造紫禁城的琉璃瓦都是在这里烧制的，皇帝在这里有70多座煤窑。其所产的都是优质无烟煤，发热量大而广受皇室和达官显贵的青睐。

    煤炭在工业革命中的地位不言自明，在新的清洁能源水能被发明并应用时，煤炭能解燃眉之急。宝源局选址上，朱由校让工部尚书王佐亲自出马，要求有水源，故而新址定在门头沟北永定河口西的九龙山山坳里，占地在10公顷以上。

    山坳外宽内窄，外面用简易杨树木栅栏围住，大门上军旗飘扬，隐约可见里面的忙碌场景。现在由神机营副将郭钦部驻守此地，他们身穿棉甲，头戴红缨圆盔，手执和人差不多高的鸟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沿着栅栏守卫，时不时还有五人一队的巡逻兵士走过，守卫极为森严。

    因为前队早已禀告过，到营门口时，郭钦和王佐已经等候多时了。待将军营和净军布防御阵完毕，王承恩才扶朱由校下马，然后知趣的闪避到一旁，让他安然接受郭钦和王佐的跪拜。

    “臣王佐（郭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朱由校一路被风一吹，享受骑马的乐趣时，早已经恢复正常，便笑着对二人说道，“都起来吧，先给弄点吃食，朕饿了。”

    这里的伙食都是郭钦所部负责，他领命去了，王承恩和骆思恭耳语几句后也带人跟了上去，想是为监督食品安全。

    朱由校带着王佐边往里走，“进展如何了？可有阻碍？”

    王佐五十开外，身穿深灰圆领素服，头戴乌纱帽，圆脸的八字胡上还有被染上了些许泥土，他身子佝偻着，“回陛下，别的到好，只是臣不知这蒸汽机为何物啊，到底该怎么安排，还请陛下圣裁。”

    朱由校看着远处高山和来往搬木运土的工匠，不由想起后世的钢筋混泥土工地，水泥这东西技术虽不高，却还是要试验才行，而钢材，他摇摇头，炼钢技术完全是门外汉啊，这时的冶炼技术又到那个境地了呢……

    “陛下，陛下。”

    “啊，”朱由校被王佐从遐想中唤醒，“哦，朕这次就是来告诉你到底该怎么办的。”

    如今铸币使用通行的翻砂法，首先以铜板雕刻成钱型为雕母，其次用雕母翻制成母钱，再次以母钱制作范型，最后用范型浇铸、冷却、打磨等。

    比翻砂法更高的工艺就是失蜡法，用于铸表面复杂的器皿，如青铜鼎、多镂空雕饰等。其原理很简单，就是先用虫蜡雕刻出想要的花纹、镂空的蜡样，再在上面涂上细泥浆，留下浇注口称为泥范，待泥干后便加热泥范，让蜡流出，最后就是浇铸打磨等工艺了。

    因为翻砂法简单，所以是在液压法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铸币方法，但也正因为简单，所以很容易被仿制。

    若用液压法就要提炼石油，这似乎难度有点大，得循序渐进。朱由校要用的方法就是和液压法同理的锻打法，把一定比例的银、铜先制成卷材，再切割成需要大小，其次用重力捶打出图案，这是后世通行的铸造硬币方法。锻打出的银币的优点是图案清晰，可以在棱面增加防伪图形；缺点是对动力有要求高。

    好在这些对朱由校来说都不是事，其一，蒸汽机、齿轮、杠杆原理等都是中学知识，想忘都忘不掉的东西；其二，自己拥有土地、工人、煤炭，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发行的货币才是法定货币，而不是假币。

    来到临河护卫重重的临时营帐，朱由校和王佐详细讲解宝源局将被划为生活区、生产区、银库三大块儿。其他不必缀言，说生产区，它采用标准流水线，定量工人只干同一件事，锅炉、冶炼、切割、锻压、质检、运输等，并且不同工艺要在单独的车间。

    王佐对流水线的概念也不难理解，原来宝源局也是一样的cao作方法，不过没有形成概念而已，简言之就是术业有专攻嘛。

    待他听到不用时下的人力、畜力、水力，而用蒸汽机提供动力，便知道选址在这里的原因了。他两眼放光，忘了规矩，打断道，“陛下，这锅炉什么时候能运来啊，臣对这……蒸汽机很是好奇，若真如陛下所说，那就太了不起了。”

    王佐此前是河道总督，对河运之事非常熟悉，他确实想到若蒸汽机用到船上，那帆船就将告别漕运了。

    朱由校估计王佐看到了蒸汽机的应用前景，点头含笑着望着他，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让他也跟着像小孩一样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