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菲亚

    苏菲亚，世间最后一片净土，丛林精灵的家园，坐落在夜光大陆北方之隅，被称作“祥云之角”。

    人类盛传那里是最接近天际的地方，只要站在树梢，便能采摘云朵，登上篱山之巅，甚至能够触碰月亮。从篱山上缓缓流淌下来的溪水，统统汇入月亮之河，静静地从苏菲亚丛林的中央穿过，注入宁静之海。

    人们相信，篱山的溪水是月亮女神感叹众生疾苦，为怜悯天下苍生而落的眼泪，所以尽管味道苦涩，却能够医治百病，这不仅成就了丛林精灵杰出的治疗之术，也让他们远离疾病与衰老，得以永生。

    然而传说归传说，从来不曾有人从这里取到一滴水，因为自从丛林精灵定居自此，便将此视为自身的领域，既不轻易外出，也从不让他人靠近。

    也正是这种与世隔绝，传说很快演变成神话，精灵一族也被视为神明，甚至有人相信他们就是神族的后裔。于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变得神圣起来，仿佛一切皆由天赐，是由精灵守护着的上苍赠给世间的礼物。

    希尔薇娅可不是那些只能在饭后闲时谈论苏菲亚传说的人，她对苏菲亚的了解不亚于珈蓝，她是这里尊贵的客人，在这里他拥有差不多和外面一样多的朋友，很多时候，她甚至能够在这里找到任何地方都体验不到的那种家的感觉，亲切而温馨。

    当希尔薇娅、泱泽、星野一行三人到达苏菲亚丛林入口的时候，希尔薇娅与泱泽都有些困倦，拄着法杖在一棵大树下打起小盹。星野却精神饱满，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在苍天大树间来回穿梭，不时拍手啧啧称奇，完全不像是刚刚在危机重重的沼泽地里跋涉七天七夜的样子。

    事实上，自从他们遭受不明身份的人偷袭后，星野尽管内心充满了忧虑，但身体上却轻松了许多。由于他的坐骑早在遭人偷袭后便被惊吓得不知所踪——大多是已经被这腐朽的淤泥所吞噬，成为最新的一个亡灵——所以他只好骑在泱泽的马背上，由泱泽牵着他们走。

    能够坐在泱泽的马背上，不仅省下了行走的力气，更是免去了失足的风险，再加上有最值得信任的希尔薇娅在前面保护着大家，自然逍遥自在。

    “真是想不到，夜光最有名的法师连走路也会疲倦。”见二人迟迟不肯起身，星野有些焦急，便想激一激他们。

    谁知希尔薇娅并不理会，依旧闭着她的眼睛，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也能够活到我这把年纪，你便会发现要想在危机四伏的艾瑞梅斯保全性命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况且还要保护一个连自己的马都看不住的凡人。”

    星野本想用激将法逼迫他们动身上路，却反遭希尔薇娅戏谑，自觉没了意思，便不再说话，继续在树丛中穿梭起来。

    突然，一声马鸣在艾瑞梅斯响起，冲丛林这边急速而来，然而声音只是从三人耳边呼啸而过，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那是我的马，”星野马上认出了这马的声音，“从来没有谁的马会跟它一样，像一头被按上案台待宰的猪一样地嘶叫——它还没死，只是它陪伴我三年了，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跑的快！”星野显得有些兴奋，正准备冲进艾瑞梅斯去追，却被希尔薇娅一声喝止住了。

    “不，你的马已经死了，刚才只是它的亡灵而已，只是听它尖锐的嘶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师父，那不正是苏菲亚的方向吗？”泱泽指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说道。

    “是呀，这也或多或少地解释了艾瑞梅斯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看来和今天的情形一样，这里所有的亡灵都被恐惧驱散了。”希尔薇娅忧心忡忡地说道。

    泱泽见星野一副极不安分的亢奋样子，便忍不住要吓唬他一下，于是假装神情紧张地说道：“当心你的脚下，精灵们为了防止外人打扰，在丛林各处布下陷阱，据说不小心踩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保全身体完整的！”

    这话果然奏效，星野像是一个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的杂耍演员一样，蹑手蹑脚地退了回来，坐到了希尔薇娅的身边。希尔薇娅与泱泽会心一笑，便各自合眼继续休息。

    然而星野毕竟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对于丛林精灵的好奇早就占据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恨不得能够马上来到丛林深处，飞上枝头，一睹这些长相奇特的世外高人。

    过了许久，希尔薇娅终于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她告诉星野，苏菲亚可不像艾瑞梅斯，想凭借自身的力量穿过丛林是不可能的，即使像希尔薇娅这般对于迷宫驾轻就熟的人也不例外。唯一能够安全通过这里的办法，就是让精灵带路。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并不焦急赶路的原因。

    “让精灵带路？可是精灵们又是怎么知道有远方的客人要来呢？”星野好奇地问道。

    希尔薇娅笑笑，并不回答——这让星野有些抓狂。还好泱泽及时作了解释，他指了指背靠的大树，慵懒地说道：“就是它们。”

    星野更是一头雾水，只好双手环抱胸前，无可奈何地聆听泱泽的卖弄——他一直认为泱泽在卖弄自己的才华，即使二人成了朋友后还是这种想法。

    “丛林精灵已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了，长年累月的相处和栽培，让这些树木和他们建立起了特殊的友谊，更确切地说，他们融合在了一起，这些树干的脉络里的每一滴汁液，仿佛就像是精灵身上流淌的绿色鲜血，彼此交融，血脉相依。于是，精灵们逐渐懂得了如何与这些活生生却静止不动的树木交流，让这些强壮的躯干成为自己最忠实的盟友，它们日夜为精灵站岗放哨，守卫着共同的家园；它们为精灵传递信息，而且这种信息就只有丛林精灵才能解读。”

    泱泽说得津津有味，星野也听得如痴如醉，在此之前，他从未听希尔薇娅说过这些内容，这让星野倍感新鲜稀奇，看来，关于精灵，希尔薇娅脑海里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泱泽？”星野突然装出一副十分崇拜的样子对泱泽说道，“我现在突然很想成为希尔薇娅的徒弟，这样的话我就能和你一样，学到更多的东西。”

    “我可没教他这些，”未等泱泽开口，希尔薇娅插话进来道，“看来这些都是泱泽自己从别处学到的东西。其实俗话说得好，‘师父带进门，修行靠个人’，你打铁的本领，不也是无师自通吗？”

    泱泽本来还想谦虚几句，但是听师父这么说，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欲言又止，不再说话。

    希尔薇娅说得果然没错，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工夫，丛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等星野查探究竟，两个手持长弓，背带羽箭的精灵便闪现在三人面前。

    希尔薇娅、泱泽二人见状连忙上前行礼，唯独星野有些迟疑，怔怔地立在原地。他曾听无数人描述过精灵的样子，其中也包括曾共同相处过的希尔薇娅法师，但别人描述得再形象细致，说到底也只是口口相传而已，今日一见，却是大不相同。

    星野心想这也情有可原，寥寥数语又如何能够描述出精灵那如玉雕琢般玲珑精致的五官以及匀称挺拔的身姿呢？

    “精灵之王得知希尔薇娅先生大驾光临，特命我二人在此恭迎。”其中一个精灵左手扶弓，右手掌立在胸前行礼道。

    “十分感激。”希尔薇娅微微颔首，以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