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之温泉

    注：“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

    武惠妃的儿子自然有他母亲那样迷人的风度，有时她想，不止是合府上下，恐怕天下的女子，唯一不肯去爱慕他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了吧？那个他对她最温柔，最体贴，给了她最完全的灵魂的女子。只是他始终没有他母亲犀利的目光。她记得第一天见她，便很为那样的目光所震慑。仿佛存心让人看不透，那眼底会有什么秘密。如果有人明白的话，那就是她身边的那位大唐天子了？

    大唐天子。她从来不肯用“儿媳”的眼光来看他。第一天进宫，面对整个宫廷的好奇，她只是目光直视，正面迎上那个人的眼睛。她听见四面慑于天子的威势而尽量压低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喧闹。

    “这就是那个出名的美人啊！怎么长着这样一双眼睛！”

    “真是很高贵呢！听说她是有前朝隋杨的血统啊！”

    “难怪可以在这宫里丝毫没有惧色喔。”

    “不过，她好像有些地方很不合礼节的呢！”说这话的人赶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偷眼往上看了看武惠妃的脸色。谁都知道那是整个宫廷中最不好惹的人。值得庆幸的是，武惠妃生平第一次粗心大意，竟没听见批评她儿媳的话。

    他就在他的宝座上迎接她的到来。

    想起关于太宗皇帝的话来：“太原公子”“不衫不履。”现在她终于可以看见这个人了，忽然觉得，那个婚约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呢。虽然是拜见天子的重要场合，她还是忍不住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

    好在这位皇帝也并不如何的在乎礼仪，毕竟只是接见一个儿媳的家事嘛。虽然穿着普通礼服，坐在他的宝座上，李隆基还是不改他一贯的潇洒不羁的气度。毕竟有过那么多骄人的经历，如今平和的天下已经不必作出如临大敌的样子了，更何况他一向最崇拜的便是自己的曾祖父。虽然已经中年，他的风度魅力倒好像是与年俱增，相形之下李瑁徒然拥有迷人的形貌，却缺少他父母杀伐决断的气概。而这也正是他迟迟没有决心选择太子的原因之一。

    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是要历练出来的。可惜，那时候似乎已经很晚了。

    他很满意新娶的儿媳。不止美丽，而且好像也很活泼？他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已经磨练成精了，而他却偏偏还保存着当年的意气。他所喜欢的，也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种最最纯净的心。

    她有些失望。皇帝是很喜欢她，但是好像只是对一个小女孩儿的喜欢？不过他们很谈得来，她意外的发现他们两个人竟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爱好。度曲，听歌，她喜欢舞，他偏也爱赏，她新学了马球，他偏是个中高手。总之不多时候她便成了皇帝眼中的快乐，就连武惠妃薨逝，也只是她天天安慰着他。

    骊山温泉天下知名，今天她终于可以享受一次了。沉浸在温泉的热气里面，她闭目沉思。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在祈祷，可是她到底要什么，他又怎样才会快乐？她不知道。

    她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决定了吗？决定了啊。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笑起来她还是脱不了几分稚气。自己的声名也就不用去管他了罢？比起这么多年来坚执的梦想，又何必去想那几点浮尘。慢慢站起来，披上粉红色的轻纱般的浴衣，望去正仿佛是飘扬的飞天呢。

    很多年以后这也不过是一个倾国的故事，传说中真正的美人总是只有“倾国”两个字可以形容。所不同的是，整个中国的确是从最强盛的开元盛世断开来了。两个人不曾去顾惜这个世界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坚持着，不顾一切的爱了一场。也许，她始终不过是巴蜀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而他，不论她怎么穷心尽力的尝试过去改变，在内心深处，也不过就是大唐的一个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