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厮

    来了一个极有威仪的男人，老鼠再也无法死死抱着空空的粥锅不放了。在这个男人威严的目光下，他的身体不自禁的微微发抖。

    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灵芝的声音很温柔：“水备好了，先洗澡吧。”

    泡在热水里，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老鼠舒服地呻/吟出声，舍得烧这么一大桶热水来洗澡的，只有有钱人。老鼠自小没享受过，直到水温渐冷，才把身上厚厚一层圬垢搓了下来。

    跪在那个威严男人面前，男人却转头望向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粉妆玉琢，身着柔软的丝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

    洗干净的老鼠长得还算清秀，只是脸色腊黄。他比叶菲想像中年轻很多，救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是泥又是雪，叶菲开始还以为他是个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为什么会晕倒在路边？”叶菲道。

    这个小女孩一定是男人的女儿吧？还是很疼爱的女儿。老鼠朝叶菲磕了个头，讨好地道：“小姐，我叫老鼠，今年十七，一直没饭吃……”

    十七岁已经是大人了，堂堂男人，混到饿倒在路边，老鼠很羞愧。

    叶菲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

    “会什么手艺？”

    “……”

    叶菲转头对华阳侯道：“我想要个小厮。”

    华阳侯马上道：“府里两三百个小厮，随你挑，看中那个直接拔过来就是了。”然后喊：“老苏，让小厮们到玄女阁集中，随五小姐挑。”

    “不用了。”叶菲指了指愕然呆在当地的老鼠，道：“就他吧。”

    华阳侯劝道：“府里是调教好的小厮，拨来就能使唤。这小子就是一呆瓜，什么都不懂，你用着不顺手。”

    叶菲摇了摇头，道：“我要不把他留下，他得饿死。下一次晕倒在路边，可就没人救他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呢。”

    老鼠的眼泪唰的一声就下来了。这位小小姐有多么悲天悯人的一颗心啊。他咚咚给叶菲磕头，道：“谢小姐救命之恩，谢小姐救命之恩。”

    华阳侯总算看他不那么碍眼了，颌首道：“还算机灵。”

    待华阳侯走后，叶菲把老鼠叫到跟前，道：“你姓什么？”

    老鼠道：“小的本性刘。”

    他以为叶菲要让他改姓，既是卖身为奴，改姓主人的姓也很平常。

    叶菲道：“以后叫刘梦吧，老鼠太难听了。”

    来到这儿，对叶菲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梦。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梦会醒过来，她依然在市立医院当急救医生。

    刘梦再次跪下磕头，眼前的一切，他还有不真实的感觉，已经悄悄咬自己手臂三次了，每次都疼得要命。

    叶菲道：“你没有手艺不要紧，我教你一门手艺，以后你帮我做事。”

    教一门手艺？！刘梦震惊。眼前的小姐不过五六岁，还是一个小孩子，能教他手艺？！

    徐云峰付了五千两银子的诊金，叶菲和翡翠游山玩水几个月，并没有花费多少，一个小孩子带个半大丫鬟，本就是人家觊觎的对象，低调还来不及，哪里敢胡乱花费。所以，存下来的银子很多。

    既是要在平州住一段时间，那么做生意多些进项很重要。她可不是穿越成华阳侯的亲生女儿，人家没义务把她养大成人，再给她备一份丰厚嫁妆。再说，就算华阳侯愿意养，府里的丫鬟小厮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老苏就是例子。还有十三个姨太太五个干姐妹三个兄弟要应酬，哪一处不用银子？

    这事，得隐秘，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叶菲几天来一直在纠结去哪找一个合适的人，现在遇上刘梦，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又穷困潦倒，不依靠她没有活路。无论怎么看，这人暂时是信得过的。

    刘梦懵懵懂懂回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又狠狠咬了一下手臂，咬出一个圆圆的牙齿印，眼前站着的小丫鬟就那么笑眯眯地看他。

    “小姐说了，你饿得久了，肠胃适应不了鱼rou，先吃两天稀粥青菜，让肠胃适应再吃rou。”灵芝向他解释，想了想又道：“小姐是好人，你可不能辜负她。”

    刘梦点头，道：“我会拼死保护小姐的。”难得抓住一根活命稻草，哪会轻易放弃。

    灵芝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到二楼。

    怡然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小丫鬟才连跑带窜回去禀报侯爷出了玄女阁，她撑伞便过来了。

    “怎么能把晕倒的人扛回来呢？他要是救不活了怎么办？”她半嗔半担忧地道，一边轻拍高高耸起的胸脯，表示自己听到这件事时是有多么的担心。

    叶菲笑道：“原先以为冻晕了，不扛回来他就真的会死了。平州不是很富裕吗，怎么还有人冻僵在路边？”

    果真朱门狗rou臭，路有冻死骨吗？叶菲想起在雪原上那几个月，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啊，那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要是有一块饼干就好了。所以她遇到桃三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婶，我饿。”

    要不是饿得狠了，哪会连尊严都不在乎了呢。前世活了二十五年，她什么时候问人要过吃的？

    怡然道：“平州近海，有港口，大部份人生活能维持。但是要说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可不现实。到处都有富人穷人，平州也会有穷人的呀。”

    “每年下雪，冻死饿死的人多不多？”叶菲想到什么，盯着怡然问。

    怡然面有戚色，微微点了点头。

    叶菲猛地站了起来，道：“十三姨太稍坐，我去见见侯爷。”

    “搭竹棚收容难民？”华阳侯愕然，道：“哪里救得过来？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今天给他们饱饭吃，明天不给，他们依然要饿死。何苦来哉。”

    “这两天天气寒冷，腹中没有食物可能捱不过去。”叶菲道：“待天气好转，他们再自找生计想必不难。再说，只要他们有手艺有力气不太懒，总不会一直饿死的。谁愿意饿死呢。”

    华阳侯只是摇头，道：“你不了解这儿的民情，只要愿下海打海，哪会饿死。会倒毙路边的，都是一些懒得出奇，无可救药的人。”

    看看雪一直没停，天色又昏又暗，这儿近海，海风更要冷三分。叶菲心下焦急，喊了两个丫鬟，匆匆备车出府。

    姨太太们收到新一轮通报，这位五小姐又冒雪出去了，这一次是去找冻死在路边的穷人。

    “她也太多事了，这些人怎么救得过来？”三姨太李彩儿道。

    “就她喜欢出风头，要是把自己搭上去，才好看呢。”八姨太顾频道。

    “自己还是小孩子呢，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十二姨太清秋道。

    “都是我多嘴，要不然她不会这样冒雪出去。”十三姨太怡然自责，吩咐丫鬟：“煎nongnong的姜汤，待五小姐回来喝。”

    ……

    姨太太们怎么想，叶菲哪里在乎，马车缓缓驶向北城，那里是有名的贫民窟，这样的天气，不知有多人衣不裹腹，不知有多少人会冻死在雪中。叶菲心里那个急呀，恨不得催车夫快点，又不能错过路上可能的冻僵者。

    翡翠和灵芝一人掀开车窗一条小缝，顶着透骨寒风，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两边的道路，只要发现路边有人，马上禀报小姐。

    临街店铺早早下了门板，路人没有行人，只要不是急事，这样的天气，谁愿意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