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圈
祝莎莎继续说道：“你自己回忆一下，十六岁后的你，是否做过一件，哪怕只是一件为了自己而做的事？” 不用千璇回答，祝莎莎就说出了答案：“没有！那时的你，身上没有活的**，也没有死的意愿。也因此，我们被你迷惑住了，没有发觉你的异常。你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做着程序设置好的所有‘巫千璇应该做的事’，不再有小脾气，不再有任性，看似是成熟懂事了，事实呢？” 千璇的脑子更乱了，祝莎莎的话就像一阵清风，将记忆中的层层迷雾吹散开来。她说的那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仔细回忆一下，这十年中，她除了沉浸在往日的悲痛中，其他的时间都被各种训练、演戏、任务排的满满的，即使休假，也多是配合其他人的安排。 而她参军的初衷并不是自己喜欢，只是想要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最好忙到根本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情——不论是高兴的、甜蜜的，还是悲伤的、痛苦的。 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成熟了长大了，做事有了章法，懂得顾及他人的感受了。却原来，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骗过了。 似乎从十年前开始，世界的颜色在她眼中越来越淡，以往很多喜欢的、厌恶的东西的色彩都从原来的鲜明变得黯淡下来。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不厌恶了，而是变淡了，虽还能引起她心中的涟漪，却只有星星点点，还消散得极快。 “可是哪……”祝莎莎话语一转，满脸欣慰道：“今天的你却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千璇一脸迷惑地喃喃道。 祝莎莎点了点头。“对，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神采，那么生动。” 有吗？千璇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跟我说说吧，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或者祁莫期对你说了什么？”祝莎莎将自己开始的问题又提了一遍。 千璇叹了口气，将祁莫期之前的话，尤其是那些关于孩子的构想叙述了一遍。 “这些，你之前就没有想到过吗？”听完后，祝莎莎有些奇怪地问道。 千璇苦笑。“不是没有想到过，而是根本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祝莎莎更奇怪了。 千璇扶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要当母亲，但又恐惧于要当母亲。我不敢确定，如今的我，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两种心情互相冲击，让我非常矛盾。索性就不去想有关孩子的事了。” 祝莎莎眼睛微眯，道：“璇璇，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似乎进了一个怪圈。” “怪圈？”千璇眨了眨眼，一脸莫名。 祝莎莎靠到沙发背上，淡淡地道：“你并不是那种只看得到眼前的人，相反。你是那种考虑全面，事先做好规划、安排的人。可是，我发现，凡是相关祁莫期或者像今天这样关于孩子的事情。你似乎都有些反常，或是在逃避。” “有吗？”千璇一脸不确定。 “有。”祝莎莎肯定地道：“这次你答应祁莫期的追求。就没有想过你们两个人的未来吗？你们本就是两情相悦，还同是八大氏族的人。总不能交往一辈子吧？结婚是早晚的事。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千璇哑然。祝莎莎说的话她都知道，也很明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她似乎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 “结婚了之后，总会有孩子的吧？”祝莎莎还在继续说着，“看，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居然一直都没有看清楚。” 千璇呆呆地坐着，似是不能消化那些话。 见她如此，祝莎莎也不以为意，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你刚和祁莫期重逢的时候情况更加严重，你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明明心里是有祁莫期的，却自欺欺人，还莫名固执地认为自己和对方没有未来。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暂时没有安全感，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祝莎莎挑了挑眉，目光像x射线般将千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弄得千璇好一阵不自在。 “是什么呢？”祝莎莎开始皱眉思索。 千璇再一边如坐针毡，心里似紧张，似期待，又似惊慌……情绪纷杂，一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希望祝莎莎能够想出点什么。 好半晌，祝莎莎才在千璇复杂纠结的目光下迟疑开口道：“你在……不自信？” “什么？”饶是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千璇还是愣住了。 见她如此，祝莎莎反而对自己的猜测笃定了，“你在不自信！你对‘巫千璇能获得幸福’这件事有着很深质疑。你对自己没信心，挪娜多没有得到那样的幸福，十六岁的巫千璇触手可得的幸福却惨痛收场，这一切都让你对‘幸福’这两个字渴望而又逃避。所以你答应了祁莫期的追求，却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就如你自己所说的，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伴随着祝莎莎如同审判官一般的述说，千璇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没有焦距，整个人都有些呆愣愣的。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一直以来是我在不自信啊！ 巫千璇，你果然是个胆小鬼。 …… 千璇的心中思绪纷杂，一时间都乱成了一团麻绳。 正在这时，肩膀上传来了剧烈的摇晃，将千璇的心神拉了回来，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莎莎，别晃了！”千璇皱着眉头难受地道。 闻言，祝莎莎赶紧放开了手中的肩膀，气势汹汹道：“巫千璇，你这次给我听清楚！不许逃避！你要敢逃避，你看老娘敢不敢把你揍一顿？” “哦。”看着祝莎莎一副悍妇样，千璇有些呐呐道。 祝莎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郑重道：“听着，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你的那些不自信统统扔掉，给我好好地过日子！” 顿了顿，她有些担忧道：“你要知道，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互相体谅的。如今的你和祁莫期，一直是祁莫期在努力向你靠近，小心翼翼地维系你们的感情，而你却一直站在原地被动接受。祁莫期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能心甘情愿为你付出这么多，但你要知道，他即使再爱你，他也是个人，还是个需要人关心的男人。但长此以往下去，他即使仍旧爱你，但也会累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祝莎莎的最后一句话，如同雷鸣般在千璇耳边响起。 是啊，他也会累的。 千璇眨了眨眼睛，将心中沸腾的情绪一点一点平复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迈步不前了，不能再将所有都丢给阿七背负了。这是属于他们两的幸福，她自然不能让阿七独自一人努力。 至于不自信……她想她还不能那么轻易地抛开，但她不会再退缩了，她会竭尽所能地争取自己的幸福，那样，即使以后失之交臂，她也能坦然地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并不后悔。 两人刚推门走出小客厅，千璇就被祁莫期拉了过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和进去时没有差别，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旁的祝莎莎恨得牙痒痒，什么意思？我是瘟疫还是洪水猛兽？值得你做出这般神态。 祁莫期却不理她，拉着千璇抬脚就走人，千璇也只来得及回头和祝莎莎说了声再见。 送千璇回房间后，祁莫期正打算离开，却被千璇邀请进去坐一会。祁莫期内心挣扎了不到一秒，就从善如流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怎么了？”看着坐在沙发上心情似乎不好的祁莫期，千璇询问道。 祁莫期一愣，随即转头仔细看了下千璇。她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重逢以来，祁莫期发现，璇璇的性子和以前相差得不是一点二点。以前的璇璇心直口快，想问什么都是直接问出来的，往往就容易得罪人。好在她也懂得分寸，从来只在熟人面前表现出这一面。 现在的璇璇则不然，她似乎成熟了，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婉转留有余地，利于己的同时也给他人留下了好的印象。但他也发现她似乎变得沉闷了一些，不太喜欢去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没有了以前古灵精怪的好奇。那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漠然。 所以像是今天他心情不好这样的情况，璇璇即使知道，也不会问出来。这样的情况他遇到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多次他引着璇璇问他一些问题，都是以他的失望收场。 祁莫期愣了下神后，道：“我明天要领一个战斗团，大概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千璇可以算是编外人员，并不需要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没关系啦，我接下来要跟着建筑队一起构建魔法阵，不会比你清闲多少，我们彼此彼此。”千璇安慰地伸出小指勾了勾他放在茶几上的手。 祁莫期又愣了，他以为千璇会说“谁要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还有，那个亲昵的安慰动作，他记得还是十年前她对他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