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冰河神掌
夜已深了，碎叶城中的点点灯火渐渐熄灭，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颗黯淡下去的星辰。 当星辰的光芒散尽，圆月便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源。 尤其是在今夜，它竟那么亮，那么美，那么白。洁白如银的光芒自它体内向外挥洒，笼罩住了整个世界。 月光没有任何偏私，无论你是谁，是美或丑，只要它出现，它便会给你光明。 只是这种光明，却有人永远也看不到、感受不到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被钉挂在城墙上，赤裸着上身，身上已经没了一点属于人的颜色。 月光温柔地拥抱着他，将他已经没了一点血色的身子，映得更加惨淡，更加骇人。 一眼望去，仿佛是一具僵尸凌空而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青光自远处急掠而来，临近城墙时，青光内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惊呼。 青光骤然停下，现出两个身影，正是周念初与陆凡。 周念初呆呆地看着城墙上的人，失声道:“秦霄？！” 陆凡往城墙上看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到周念初的脸上：“这就是你让我杀的人？” 周念初怔怔地点了点头。 陆凡好像很是失望，苦笑道：“好像有人代劳了。” 他说完这句话，脸色忽然变了。目光离开周念初的脸，刹那变得锋锐如刀，直直地投向了更高处的城楼。 只见月光下，城楼的飞檐上，不知何时竟已来了一个人，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 距离太远，陆凡无法看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竟比月光更白、更冷、更朦胧。 下一刻，她忽然自飞檐上一跃而下，携着滔滔的森寒白光，冲向了陆凡。 明月当空，她手中的那团白光，就像是自九天之上泻下的银河一般，伴着呼啸的冷风，向着陆凡当头压下。 陆凡脸上浮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将周念初拦腰抱起，轻烟般地向后掠去，同时背上长剑出鞘。 长剑出鞘时的剑鸣之声才起，他的人与剑，便已到了白衣女子的上空。 刹那之间，上百道玄青色的剑芒在他手中喷吐而出，暴雨一般射向了白衣女子。 那耀目的光华，竟将明月的光辉都掩了下去。 白衣女子清澈冰冷的眸子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雪白的双手轻轻一引，一面厚约七尺的冰墙便挡在了身前。 轰响声中，碎冰与沙石飞溅，数十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出现在了青石大道上。 这同时，白衣女子已携着一道冰河般的掌风，迎向了自自己身后冲来的陆凡。 陆凡只觉随着白衣女子转身冲来，自己身周倏地寒气骤增，本来已经调动无碍的元气，竟忽然被冻结了一般，流速变得缓慢无比。 他急忙运送着气海之内的元气，疯狂向各大经脉冲击，呼吸之间，便已破开了阻碍自己元气调动的寒气。 但也就是在这一个呼吸之间，白衣女子手中凌厉而又冷如冰雪的元气，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前。 陆凡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手中长剑霎时化出数十道剑芒，迎向了白衣女子。 月光之下，一白一青的两道强光轰然相撞，余波所及之物，尽成齑粉。 陆凡与白衣女子乍合又分，各自退出数丈距离，才又站稳脚跟。 “诛仙剑诀？！” “冰河神掌？！” “陆公子？” “洛姑娘？” 这时周念初忽地看着白衣女子惊叹道：“你好美呀！” 原来方才两人交手虽然激烈，但用时也不过数个呼吸而已。 这一切在周念初看来，只是忽然觉得天旋地转，风雷阵阵，还没来得及惊恐，就又已经风平浪静。 她睁眼一瞧，见面前站着一个空灵清绝、白衣翩跹的少女，不由忽地呆住了。 周念初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她本身就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所以她想要见美女，只要去照照镜子就好了。 只是她实在想象不到，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女子！ 那白衣少女的肌肤柔嫩而雪白，仿佛是用冰雪砌成的，只是这冰雪虽冷，却还透着一层属于少女的粉红。 她穿着一件与她肌肤一样白的高领长袍，长袍包裹着她窈窕动人的躯体，只露着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与一张清丽空灵的脸。 这张脸简直太美，美的仿佛本该属于仙境而不是人间。 世人形容女子的眼睛时，总爱用秋水、星辰一类的词。但秋水与星辰，怎么形容的尽她这双眸子里的色彩？又怎么有这种淡然出尘的气息？ 这样的眼睛，与她秀挺的鼻子、柔薄的唇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绝美的画卷，任谁见了都不免要怦然心动一下。 就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周念初也不例外。 白衣女子本来正在与陆凡对峙着，听到周念初的惊呼，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后，雪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阵红潮。 这样的话若是陆凡说的，她一定脸色一冷，将他当做轻薄之徒。 但是出自周念初这么一个清纯可爱的同性之口，语气又极为真诚，不免令她心神一荡，暗暗欢喜之余，又忽然有些羞涩。 但当她发觉自己脸上已有了变化时，又连忙强行定了定神，向陆凡微微施了一礼道：“梦曦见过陆公子。” 陆凡微微一笑，还礼道：“洛姑娘客气，这一礼本该由我来施的。” 洛梦曦礼貌性地浅浅一笑道：“礼不可乱，陆公子长梦仙两岁，这一礼应当的很。月前令尊继任宗主之位，梦曦竟未能亲至观礼称贺，瞻仰陆宗主风采，实在遗憾的很。” 陆凡微笑道：“洛姑娘身份显贵，事务繁忙，些许小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洛梦曦笑了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知陆公子来我北境何事？又为何杀我北境子民？” 陆凡看了看挂在城墙上的秦霄，微笑道：“洛姑娘认为这人是我杀的？” “不是么？” “我本来是想杀他，但是来晚了一步。” “只怕是晚走了一步吧？” “我要走，洛姑娘未必拦得住。” 洛梦曦沉默了片刻，冰冷的目光望进陆凡的眼睛：“真的不是你？” “不是。” 洛梦曦脸色一沉，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幽冥恶鬼？” 她这句话声音虽不大，却被陆凡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陆凡轻笑道：“也不是。” “哦？” “杀他的人将他体内的鲜血抽干，又选在月圆之夜将他挂在城墙上，无疑是想栽赃给那传说的幽冥恶鬼，但凶手的修为显然不够高，于是便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什么破绽？” “这具尸体身上至少有五处伤痕，显然死前与凶手做过激烈的搏斗。” “这算什么破绽？” “这个破绽太大了，若是真正的幽冥恶鬼杀他，他身上只会有一处伤痕。” “不会有例外么？” “将来或许会有例外，但在这小小的碎叶城，还没人有能力让例外发生……包括你我。” 洛梦曦脸色舒缓了许多，点点头，又向陆凡施了一礼道：“多谢陆公子教导。” 陆凡还礼道：“洛姑娘客气，陆某身在北境，自当为洛姑娘效点力。” 洛梦曦道：“陆公子如此胸怀，真是令梦仙钦佩的很，只是梦仙还得斗胆问陆公子一个问题。” “洛姑娘请问。” “陆公子到底为何而来？” “洛姑娘一定要知道？” “梦曦有责任知道。” 陆凡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瞒姑娘了，实不相瞒，我们广离出了一个叛徒。” “那名叛徒来了北境？” “不错，而且根据情报，那人三个月前曾在碎叶城中出现过。” “谁给公子的情报？” “自然是我们在碎叶城中的探子。” 洛梦曦冷笑道：“陆公子倒是坦诚的很。” 陆凡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坦诚一些，难道在东域的边城，就没有冰宫的探子？” 洛梦曦不说话了，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三声锣响，接着一人喊道：“三更啦……” 陆凡与洛梦曦眉头同时一蹙，陆凡首先道：“洛姑娘，那叛徒尚未露面，我来北境之事还望姑娘不要对旁人说起。” 洛梦曦点点头，又道：“不瞒公子，梦曦此来也是秘密查访幽冥恶鬼杀人一案，梦曦行踪，也请公子保密。” 陆凡点头道：“洛姑娘放心。” 说着拦腰抱起正低头出神的周念初，身化青光，转眼消失。 用的正是“漫步流云”的身法。 周念初本正在分析他们二人的身份，忽觉耳边劲风呼啸，自己竟已到了半空。 当下惊叫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凡道：“自然是回去。” “回去？！我家不在这边啊！” “你既然已经拜我为师，便就是我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家？！” “唉，这是耍流氓啊！快放我下来！” 陆凡只是得意的笑着，仿佛一个财迷捡到了一锭金元宝一般。 最终他还是把周念初放了下来，不过那时他们已经到了陆凡住的地方。 这是一座简单的小别院，简简单单的四间房，只是收拾的极为干净。 见陆凡回来，一名青袍青年连忙迎了出来道：“陆师弟你回来了？” 陆凡抱着周念初，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道：“姜涛、林倏他们还没回来么？” 青年连忙笑道：“没有，我跟他俩说今晚一定要再搜寻三十里。” 陆凡点点头笑道：“好！等他俩回来，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暂时睡一个房间。” 说话间便抱着周念初进了一间房。 路上他已封住了周念初身上的两处要xue，此时的周念初除了能说话之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房间内，陆凡将她平放在一张又软又大的床上，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地在她脸上瞧了起来。 周念初吓得脸都白了，不住道：“你要干什么？！你……你是我师父，咱们要是……那可是不对的。” 陆凡轻轻笑道：“你放心，我陆凡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下贱，你不同意，我是不会用强的。” 顿了顿又道：“你家里现在恐怕不是很安全，等我观察好了情况，自然就会放你。” 说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踏出了房门。 周念初在这里一呆，便是三天。 三天里陆凡什么都没对周念初做过，只是每当周念初睡了一觉睁开眼时，便会看见陆凡的脸。 她起初觉得很恐惧，但是渐渐的恐惧便变成了习惯，习惯中又竟带着点温馨。以至于在第三天晚上，她睡了一半醒来时没看见陆凡，心中竟有点失落。 她失落了半晌，忽然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跑了。当下轻轻起身，穿上鞋袜，偷摸地摸出了房门、奔出小别院，然后，她便御起元气大步狂奔了起来。 昏暗的夜空中，传来了她得意地笑声：“哈哈，臭小子想要关住我，你还差着远呢。” 在她身后的极高处，一个青袍少年展眉笑着，笑得竟比她还开心。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向碎叶城的方向走，临近城墙时，陆凡一直投在周念初身上的目光，忽然移开，转向了碎叶东城的一座府邸。 那是秦家的府邸。 府邸内，只见一道炽烈的黑色火焰划破清冷月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 陆凡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露出了残酷而锐利的神光。 就像是一只饿了许久许久的狼，终于等到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