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秋琳望着电脑屏幕上亚瑟文被警察扣上手铐的照片出神,一动不动,眼睛直木的,她保持这个坐姿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拍摄的角度让她只能看清亚瑟文的侧脸,他的嘴唇,他的鼻尖,还有他长长的睫毛,以及微垂的眼睛,淡金色的头发遮掩了他大半张脸,就像一抹华丽的油彩,美丽,妖娆, 秋琳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老天真的很眷顾这个男人,除了拉长的身形,时间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真像一个误闯进人世凡间的精灵,与周遭混乱的人群与车辆格格不入,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膜,谁也看不透这个沉郁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秋琳不知怎么的,蓦然想起曾经坐在晨曦下,对她回眸的少年,苍绿的森林掩映了他模糊的身影,橙黄的阳光柔和了他冰凉的发色, 他单纯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天空,让一片清澈的紫笼罩着她,尤其当他微微浅笑那一刻,就像三千年才开的优昙花,空灵,绝丽, 而秋琳在这张照片上亦能找到那时的影, 亚瑟文还是那个亚瑟文,可是执念毁了他, 秋琳不怀疑诺南的能力与手段,虽白皙的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心里还是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是报仇了吧,为当年他不顾一切刺穿她的身体, 她绝望的哀嚎,他狠戾的目光。//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秋琳一辈都不会忘, 物是人非的结果,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诺南。亚瑟文,她最在乎的两个孩, 如今却斗的两败俱伤。 秋琳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她怕自己会淌出泪水,恨伤害的其实是双方,如果亚瑟文走上邢台,秋琳真的能安心的靠在诺南怀里,泰然处之吗, 坐在门口的沈青听到了时重时轻的呼吸声。好像在哭,好像在抽泣,她看见秋琳把头埋在双臂间,好像一个孩,在堆满纸张文件的冰冷办公室看起来那么孤独。无助, 看得沈青也想哭,她不由轻步走到秋琳跟前,抱住了她,“老板,伤心的事情总会过去,” 秋琳慢慢抬起头,对上沈青带笑的眼睛,单纯真挚。 “我的老师总说我愚蠢到无药可救,活了这么多年,毫无改进,像一个任性自大的孩,妄图所有人都顺着自己的想法,” 沈青微愣。为秋琳眼中的沧桑与悲哀, 她明明和她同年,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心疼的眼神, “我mama也老说我是长不大的孩,”沈青笑着说,“在爱我们的人眼中,我们本来就是孩,你的老师一定非常关心你,” 秋琳默默的半响没有说话,沈青又接着说, “听说他是享誉世界的黑客高手,我一直很好奇他的长相,” 沈青没有直问秋琳伤心的原因,而是插进了一个无厘头的话题,她的同学们都说她是笨蛋,笨蛋能考进清华,能被秋琳赏识么, 想起凯特尼克吹胡瞪眼的样,秋琳眉眼果然舒展了些,“我给你看我们的合照,” 她说着移动鼠标,抬眼却还是亚瑟文那张新闻配图, 沈青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 她还看见秋琳眼里的伤痛, 沈青曾经见过,在秋琳收到数不清的精致油画时,她也是这副模样,沈青的生活很简单,普通人家的独生女,读书学习工作,平平淡淡,她不懂什么样的感情如此复杂,怀念的,在乎的,仇恨的, 这个男人是画的作者吧,一定是对秋琳极重要的人, 美丽的女孩与美丽的男孩,在画中如仙境般的景色里生活,沈青可以想象到,男孩如何全神贯注的坐在一旁,凝视着女孩,手里的画笔便是魔法,勾连出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然后沈青听到秋琳木然的说,“知道么,我向警方举报了他,因为他要诺南死,” 诺南如今在秋琳心中的地位,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沈青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场让秋琳全然失态的事故,凶手居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秋琳第一次见到他,不还以为见到了天使么, 沈青不知要说什么,果然没有人凡事顺风顺水,外人见秋琳,都被她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华丽的生活所迷惑,可谁知道她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被一个优秀的男人倾心爱恋是福气,但如果同时是两个,那就是祸患了, 沈青没有经历过这么极端激烈的爱,她突然有点同情秋琳,因为如果换位思考,她在她的立场上,恐怕要被逼疯, 那么多人不甘于平凡,可他们真的明白高处的生活么,在深深了解秋琳后,沈青觉得自己还是老实做一个普通人吧,当一个旁观者就好, 第二天,秋琳按照与米修的约定,回到了伦敦,这次她带上了沈青,否则她总好像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才刚下飞机,五六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健壮男人走上前,把沈青吓了一跳, 秋琳说,“诺南派你们来的,” “是的,少爷让我们来保护您,”领头的男人说, 秋琳点点头,她知道他,肯特家族保卫总负责人,“我们走吧,” 亚瑟文被捕,以耶伊曼家族的风格,会善罢甘休么, 两个男人立刻走到她们前面引路,而其他人则跟在她们身后,肯特家族的专属轿车就停在停机坪一侧,引得其他乘客频频注目, 沈青不由缩着脖。左右逡巡,因为这个阵势,她只在电影里见过, 秋琳坐进汽车。沈青刚准备跟着上去,就被人拦住,“请您上这辆车。”男人相当客气的指着后面的车说, 沈青一愣,“我…,”她紧张的一句英文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就让她和我坐在一起,”秋琳开口对男人说。 男人低头扫了沈青一眼,冷漠的硬是让沈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青胆怯的,这才得以坐到秋琳旁边, “我原本想让你留在酒店。”秋琳对她说, 沈青也很不自在,但她笑着对秋琳说,“作为你的助理,我顺带着沾光,” 气氛这才轻松些,诺南的保镖太严肃了, 从市区到肯特家很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天有些暗下来,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掩,没有光亮,天也沉沉的,好像要压下来,两旁高大的树木黑漆漆的。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郊外公路上的车很少,只有肯特家族的几辆车依次顺着行驶,秋琳闭目养神,沈青在玩自己的手指,四周很安静, 突然一声巨响响起,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整个汽车在颠簸,秋琳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前倾,头重重撞到了前排面的金属架上, “快准备,快,…” “立刻通知…” “血…好多血,” 血慢慢顺着秋琳的额头流下,流进了她的眼睛,她的视线一片鲜红,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缓慢,兹兹的好像忙音, 秋琳看见沈青惊恐的在叫她,在拉她的手臂, “我…没事,”她扶着头,费力的坐立起来,手上湿热的,血水顺着手指的缝隙不断往下滴, 诺南当时遇到车祸,就是这样的感觉吗,秋琳竟有心情想这些,但当枪声响起时,秋琳知道她想错了, 路灯似乎坏了,周围又暗又黑,秋琳的呼吸格外沉重,她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艾德琳小姐,请千万不要下车,”前排的司机转头凝重的对她说, 而下一刻,砰的一声响, “啊,”沈青尖叫着抱住头, 看见刚才还在说话的司机,脑袋忽然爆开了花,不知是血水还是脑浆飞溅在车四壁,也飞溅到秋琳脸上,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她面前, 脆弱的生命消失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秋琳在发抖,她紧紧咬住牙,忍着头上的疼痛,咸涩的血让她的眼睛睁不开,而她不敢看外面惨烈的场面, 任凭秋琳再从容镇静,但当生命遭到威胁时,也失了措, “老板,”沈青抓着她的手臂,吓得痛哭流涕,她一个长在中国,才出校门的乖孩,何曾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 枪啊,她连枪都没见过, “对不起,”秋琳愧疚,“我不该带你过来,”她的衣服被血染红的吓人,有她的血,也有那位可怜的司机的, 沈青脸上、手上也是血,她还在哭,她很怕,怕的说不出话来, 秋琳握紧她的手,她默默的对从不相信的上帝祈祷,她祈祷诺南来救她们,祈祷警察来救她们,祈祷外面的人能放过她们, 可惜上帝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车门被拉开,秋琳绝望了,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面无表情,男人手里还有枪,男人只看了她一眼,毫不怜香惜玉把她往外扯, 她的头碰到车壁,牵动了额上的伤口,又是血流不止, 秋琳一半的身体被拉出车外,男人突的感觉到阻力,往车里看去, 沈青紧紧抱住秋琳的双腿, “放手,放手啊,”秋琳惊恐的对沈青大叫,因为她看见男人举起了枪, 沈青却什么也没说,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唯有一双手坚定的抱住秋琳,她是她的老板,是她最崇拜的偶像, 她要保护她, 秋琳不会知道她举手之劳给沈青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在后来很多很多年里,即使沈青已经功成名就,她始终跟在秋琳身后,忠心耿耿,就像一位称职的管家。 “快松手啊,”秋琳眼睛睁得老大,脸惊骇的变了形,“不。不要,” 弹穿透皮肤的声音,是那样沉重。秋琳的心也沉到了底,泪水无声的滑落, 沈青微张开嘴,是疼痛,是麻木,还是想告诉秋琳什么,她的衬衣如被泼墨晕开。鲜红一片,她怔怔看着秋琳,眼里的光亮在慢慢熄灭, 双手也从秋琳腿上缓缓滑下, “不要。不要,沈青,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秋琳的哭声撕心裂肺, 车外的男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秋琳被拖出来,男人抓着她的后颈。她的脖好像要被捏断了,头发也被拉扯的生疼, 可是秋琳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如傀儡般,任由这群人处置, 最前面停着几辆车灯刺眼的越野车。秋琳依稀看到地上好几具尸体,有诺南的保镖,也有陌生者, 秋琳浑身在颤抖,连路都走不稳,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她,她无处可逃, 诺南和亚瑟文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盛怒的奥莉波利撕破脸,不管不顾拿秋琳开刀,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越野车,秋琳几乎可以料想到自己的结局,就像十多年前的濒临死亡,她被人提着往墙上撞,胸口的窒息,以及头痛欲裂, 不知这次他们是否继续强迫她喝下毒药,还是另一种求生不得的死法, 秋琳浑浑噩噩的,一抹血突然洒了她满脸,她鼻间又添了一种腥味,抓在她脖的手松开了,接着身后的男人竟趴在她身上,险些把她压倒, 秋琳往一旁躲开,男人强壮的身体轰然倒地,通过车光,秋琳看见了他胸口不断流血的大窟窿, 一声声闷哼,四周的男人纷纷倒下,死相骇人, 秋琳茫然的呆立在原处,她是不是来到了地狱, 也许今晚对她来说就是噩梦, “快走,”有人在她耳旁说,接着她被拉进一辆汽车, “沈青,”她猛的挣扎,却被人揪住头发,“安静点,” “是你,”秋琳总算看清她的救命恩人, “你现在的样简直是一个疯婆,”碧丽耶嗤道, 可不就是疯婆,恐怕诺南见到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秋琳满脸是血,有些发黑发乌,有的新鲜的还是赤红的,眼泪糊在上面,黏成了痂,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溢血,漂亮的头发上又是血又是泥土,缠绕在一起,有些像加了佐料的意大利面, 而她的衣服更是吓人,一看就是从凶杀现场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秋琳看着碧丽耶,但她的焦距始终无法集中,她只要一想到沈青,心里止不住的痛, “别哭丧脸,她没死,”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秋琳才看见前排开车的男人,几乎没有停顿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弥尔茨,”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弥尔茨没有回头,只伸手朝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秋琳有些不敢相信的问,“沈青真的还活着,” 弥尔茨透过后视镜看着秋琳,“我从来不开玩笑,” 没由来的,秋琳觉得弥尔茨说的是真的,放下心的她像一滩烂泥瘫在椅上, 她的勇气在刚才已经用完了, 碧丽耶从车上的急救箱里拿出工具,开始为秋琳止血,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秋琳又问了一遍,“嘶,”她吸了一口冷气, 碧丽耶用棉签重重的按在秋琳还在流血的伤口上,“真执着,你应该感谢我们,而不是不停的追问,” 她手上的动作复又轻了些,“如果你被奥莉波利带走,她会放光你的血,” 秋琳一愣, 碧丽耶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说笑,她要把你变成干尸,沉入耶伊曼老宅的地下,永世都见不到你的诺南肯特了,” “我不该回来,”秋琳喃喃道, “你太天真了,别说在中国,哪怕你在非洲原始森林和狮作伴,大发雷霆的奥莉波利也能找到你,她发起疯来就是神经病,” 碧丽耶给秋琳包扎上一条厚厚的绷带,手法娴熟。“耶伊曼家族没有一个正常人,包括我和弥尔茨,” 虽然碧丽耶这么说,但秋琳没有感觉到她的恶意。“我们现在去哪儿,” “米修道奇要带你去的地方,”弥尔茨终于转过头。视线落在秋琳糟糕的脸上,“也许你应该先洗洗脸,” 秋琳可没有心情说笑,她相当惊疑,她和米修的计划,怎么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碧丽耶看出来她的疑惑。“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跟你解释,我们的姑姑现在一定气的要杀了我和弥尔茨, “夏伊呢,夏伊该怎么办,”秋琳的确受了些刺激。有点一惊一乍了, “你要相信肯特家族的实力,奥莉波利胆再大,也不敢挑战华珍肯特,华珍肯特身边的护卫不是一般的严密,我都没法轻易靠近,” 诺南基本和警察同时赶到,道路再僻静,也有其他人。老远的在车里看见了惨烈的斗杀现场,一个个吃惊害怕的不敢上前,但报警谁都会, 十几辆警车停在公路上,警灯不断闪烁,警铃也反复响着。几辆救护车停在另一头,整条道路都戒了严,巨大的警用照明灯把这里照的犹如白天, 诺南惊惶的绕过警戒线,就被警察制止了,“肯特先生,里面的场面您可能会不适,” 诺南不管不顾的推开警察, 那头法医正在勘验尸体,一具具的尸体被铺上白色布帘,这里几乎没有一个幸存者, 诺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公路上到处都是血液,两旁的树木和草地上也红得触目惊心, 诺南的呼吸仿佛被人扼住,好像手脚都不停他的使唤,颤抖,僵直,双眼茫茫然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想哭, 艾德琳,你在哪里, 诺南懦弱的不敢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生怕见到的就是血rou模糊的爱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发疯, 昨晚他们才刚通过电话啊,她高兴的告诉他她要回伦敦, 那时他在想什么, 见鬼的敷衍, 他居然还在在意什么死而复生,什么借尸重生, 他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这样的艾德琳, 就算艾德琳是妖魔幻化的又如何,就算他爱的是一个鬼怪又如何, 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诺南很清楚, 至于她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只知道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她就够了, 如果今天他将面对一具尸体, 诺南蓦的握紧了手,痛苦的闭上了眼,他想对自己父母说一声对不起,既然有再生与诅咒,哪怕到地狱,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诺南失了魂的神情着实让周遭的警官们担忧,他们想告诉他并没有找到秋琳的尸体,但天知道这是否是一个好消息, “这里有幸存者,”一个医生突然大声叫道,“快,快拿担架过来,” 满身是血的沈青被小心的从车里抬出来,微弱的呼吸,生命垂危,医生为她紧急止血,另一个护士刚要她戴上氧气罩,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突然抓住了护士的袖口, 沈青竟睁开了眼睛,那双属于东方人的黑眼布满血丝, “老板…她被…,”她的语气很虚弱,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沈青说的是汉语,在场没有人听得懂, 诺南听到了沈青的声音,他认识她的声音,他几个大步走到担架旁,见到沈青的模样,心凉了半截, 沈青亦看清了他,眼泪顿时涌出来,却导致她呼吸困难,护士立刻给她罩上了氧气罩, 直到被送进救护车,沈青都直直的望着诺南,好像要告诉他什么, 这场恶性的截杀事件,最终被政府强行压制下来,没有对外公开,因为这中间牵扯了好几个国家,并且显然是贵族间的争斗,影响极其不好,也许民众又会因此抗议贵族的特权了, 而警方暗地里还在搜寻证据,在现代的法治社会里,人命不能被草菅, 那晚诺南一夜未睡, 没有找到艾德琳,但他不能放心, 警察告诉他,现场明显有第三方插手,未知的第三方,是敌是友谁也不知道, 诺南看着自己还未痊愈的左手臂出神, 是他的错,他没有预想到耶伊曼家族的报复来的如此迅速而骇人,而且对象居斯特不是爱她吗,他怎么能够纵容家族对她行凶,诺南以为亚瑟文即使与自己对立,但他至少还是顾及艾德琳的, 可惜诺南到现在还不知道诅咒秘密, 至于亚瑟文,自身难保, …… 大门被从外打开,靠在窗边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听到脚步声,他转头,对上诺南的视线, “你还没有满意?”他嘲讽的说, “她昨晚被你们家族的人截杀,” 亚瑟文立刻从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