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东海蓬莱
耳边传来滔滔海潮声，似梦似真。殷沧海再度睁开眼，入目是明艳阳光，嗯？何时天亮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茫然起身，发现自己是躺在一片沙子里，他愣了好半天，迟钝的头脑才渐渐恢复运转。 “玉儿！” 红夜就躺在身旁，长发随风飘拂，如同初生的婴儿，全身不着寸缕。 “玉儿，醒醒！” 抱起来一阵呼唤，她懵懂睁开眼，如宿梦初醒，四下望一望也显得格外茫然。 迎风吹来湿润海潮的气息，红夜站起身，循着味道往前走，转过一处礁石，迎面而来竟是广阔无边的蔚蓝大海。 殷沧海紧随而至也吃了一惊，天龙显形战地火，明明是在苍凉西疆、关外闸口，怎么再一睁眼竟到了海边？他因此瞠目结舌，天哪！龙腾一跃千万里，这一跨真真是跨过了千万里河山。 红夜茫然问：“这是什么地方？” “东海！” 巨兽饕餮摇晃着大脑袋走过来，在主人光溜溜的身躯上蹭啊蹭，怎么看都像是在趁机揩油。可恶！殷沧海猛然回神，连忙脱下外袍给她披裹。 红夜回眸一笑：“好清新的味道哦，沧海，我喜欢这里，就在海边安家好不好？” 醉人一笑倾众生，殷沧海心头一跳，很快察觉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玉儿……她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三年夫妻，她身上任何一点变化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没错，她的确是变了。乌黑长发，明明都是修剪到齐腰长，一梦醒来竟已长及膝窝。还有，她从前的头发是非常顺直的，此刻却起了微微的波浪，鬓角碎发都变成自来卷……殷沧海越看越迷惑，定睛注视五官容貌……猛然想起来，对，初到西凉时街头偶遇，他也曾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感觉她比从前变得更美。这是怎么回事？ （Ps：就好比明星整容，可以很清楚的知道是同一个人，但五官相貌的确发生了变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哈哈） 看他愣愣的不说话，红夜很奇怪：“沧海，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向唯一的第三者求证：“喂，你觉得玉儿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变了？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饕餮一阵沙哑干笑：“怎么变都是天龙的味道，可惜吃不到嘴。” 他狠狠一脚踹上去，可恶！这家伙除了吃就不能想点别的？还敢大言不惭掂记天龙rou？是不是非要把额头第三只眼挖出来才甘心啊！ 指着饕餮眉心的疤痕气哼哼说：“警告你啊，不想再挨一剑就给我趁早闭嘴！” “沧海，我也饿了。”红夜居然也插口凑趣。 呃……他这下被难住，挠头看四周，不见渔船难觅人烟，而自己身上呢，除了舍身剑已是别无长物，带出来的行囊怕都丢在千万里之外的闸口了。 红夜咧嘴一笑：“没关系，今天这顿我请你。”说着脱掉外袍就一头扎进蔚蓝大海。 大贝子、大牡蛎，各色海鱼外加个头惊人的大龙虾相继抛上岸，一趟又一趟，捞回来活蹦乱跳的海鲜足能堆成小山。 “沧海，试试看嘛，生吃最香的。” 没有点火之物，事实证明，这种生猛大餐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得起。海鲜性寒，囫囵生吃又没有烈酒压阵，结果可想而知。一顿美餐吃完不到半个时辰，殷沧海倒霉的五脏庙就开始造反了。 唔……不行……又来了！ 一趟一趟开溜跑走，折腾得差点虚脱。倒霉的凡夫俗子暗自发誓必须赶快找到有人的地方，再来一顿生鲜大餐绝对死定啦。 红夜也被吓到了，怎会这样？ “姑奶奶，肠胃不一样，小生哪敢和你比啊。” 殷沧海叹息到无力，扯上人骑饕餮，快快快，哪有人往哪去，好歹也能找点止泻药。 ****** 等巨兽腾空而起，夫妻二人才有幸看清，他们落脚的地方原来是一处孤悬海上的岛屿，岛内山石纵横，丘壑高山彼此错落，最高的一处山崖还有一条瀑布倾泻而下。激起白蒙蒙的水雾似幻似真。二月天尚寒，海风吹在身上冷冽彻骨，岛内山间的植物却葱绿茂盛。殷沧海看得感慨，笑说：“如果单以风景而论，这里倒也算得上人间仙境了，可惜不见人，居然是一处无人荒岛。” 扯一把巨兽鬃毛，他随口调侃：“还好有这家伙在，否则就凭咱们两个，岂非都要被困在岛上成野人了？” 饕餮摇晃大脑袋，很不忿的甩开他的手，开口嘲讽：“凡夫俗子，屁都不懂！天龙现形是不会落在人群浊世中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殷沧海一愣，这才想起当初玉儿落在玉珠峰，的确也是人迹无法企及之处。他心生好奇，低头看看脚下岛屿：“这是哪？” 饕餮鼻子一哼：“蓬莱！这里就是东海蓬莱山！” 什嘛？！蓬……蓬莱？！ 这样一说，殷沧海才猛然察觉海岛不可思议之处——巨兽腾空放开脚爪，它可没有停在半空不动啊，饕餮跑起来的速度何等惊人，然这半天功夫，风景如画的岛屿居然还在脚下！ “这岛会动？” 红夜咯咯一笑：“沧海，你没听过吗？亿万年前，北溟有鲲，因犯天道受惩罚，由北溟入东海。巨鲲不服，倒海作恶。结果惹怒了天帝，从天降巨石砸中鲲背，把它的元神都震散了，仅仅还能保住性命，巨鲲就此被降伏。后来为正天道，那块巨石深陷在它脊背里永世不倒，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座岛屿，也就是蓬莱啊。所以蓬莱岛漂于海上无根定所。时隐时现的才会让人觉得特别神秘，其实这里什么都没有呢。看看，风景再美，却哪里有鸟兽踪迹？谁敢在巨鲲背上安家嘛，所以啊，以讹传讹总说蓬莱仙境，其实这里连活物都没有，更别提神仙了。” 殷沧海下巴落地：“玉儿，你是说……这岛底下有一只巨鲲？这……喂，我怎么觉得它是在跟着咱们走？” 饕餮再度奉送大白眼：“有龙珠元神吸引，你说为什么？” 殷沧海快昏倒了，连忙问：“玉儿，你刚刚下海有看到吗？海底下真有巨鲲？！” 红夜笑嘻嘻点头：“别担心，它的元神早被震散了，基本上也和一块会喘气的大石头差不多，可怜兮兮缠磨着想让我帮它恢复自由，可这是天帝的惩罚啊，谁能改得了？说了半天都不肯死心呢，好烦人。” 看着脚下会自己游泳的岛，殷沧海半天回不过神，很久很久才非常无语弱弱的问：“玉儿，咱们是往大陆走，它这么一路跟着，岂非也要被引到大陆去？” 饕餮没好气的噎他：“怎么？你有办法拦得住？反正到了大陆它也上不了岸，无非是让凡夫俗子再为‘仙山’惊呼一回。” 无语，殷沧海彻底无语到家。忽然想到自己居然在传说里的蓬莱仙岛狂闹肚子，留下的‘纪念品’还真是不敢恭维呀。 ******** 蓬莱！神秘仙境离岸何止万里遥，以饕餮的神速脚程居然一路跑到天黑才隐约看到大陆海岸的影子。夜幕降临，海上升明月，一轮洁白皓月清晰映出仙山的轮廓剪影。还未落地，殷沧海的超凡耳力就已听到岸边星星点点火光处，传来人的尖叫惊呼。 他喝令巨兽躲开人群视线，借着夜色遮掩又向内陆行进百余里，才悄悄落于僻静处。 “玉儿，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走。” 前方不远处灯火丛丛，月光下可见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村寨。回到人间，他首先要搞清这是什么地方，所遇人众是敌是友，否则又岂敢让玉儿轻易现身？此外，也要赶快给光溜溜的妻搞到一些像样的衣服穿戴，还有行路必备的诸多家伙事儿。殷沧海满心感叹，几天前他还是随便一摸银票一大把，现在倒好，全身上下连个大子都翻不出来，看来不做梁上君子都不行了呢。 悄无声息摸进村，此刻寨子里似乎正在举行什么活动，全村人都聚集在中央一块广场空地，篝火通明看的清楚，寨子中央矗立着一根足有十几丈高的图腾柱，上面雕刻的图案可以认出是各种各样的鸟。图腾柱前竖大旗，旗子上描绘的也是一只展翅大鹏。以图腾大旗为中心，周围垒放一圈铜皮大鼓，数一数足有十二个。十二个赤膊壮汉轰隆敲鼓，一个巫师模样的干瘦老头正在做着什么法事。巫师戴着用羽毛做成的头冠，身披长袍，上面也绣满展翅大鹏鸟。围绕图腾大旗念念有词，可惜念的什么他压根听不懂。只见全村住民应合着巫师祈祷，全都向天高举双手，仰望夜空，充满无比崇敬的味道。 这显然是在举行什么祭祀仪式，看村民衣着打扮以及遵奉的图腾信仰，殷沧海隐约有点明白了，常言说，东夷西羌，南蛮北鞑。他们既然是从东海归来，这里……该不会是东夷部落的地盘吧？ 殷沧海有些头疼了，想逆龙刑天汇集天下异族举反旗，以如今的局势衡量，一个汉人出现在东夷部落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让玉儿现身，只能悄悄潜进村寨，摸出一些衣服鞋帽、干粮水囊等物就回来碰头。 帮玉儿穿戴整齐，巨兽再度腾空，趁夜又跑出几百里，到天亮时，一座大城就到了眼前。看到城门上的方正大字，殷沧海大吃一惊。 穷桑？！ 东海少昊，帝都：穷桑城！ 天哪！他竟是身在少昊，叛逆邢桀的起家老窝？！ 殷沧海至少愣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是了，昨夜见到的村寨祭祀，少昊人就是以五色神鸟为图腾啊！按传说记载，少昊乃为黄帝之子，创世五帝之一。天赋异禀，长大后成为本氏族的首领，后又统一整个东夷部落。他所建立的制度就是以各种鸟儿做百官。凤凰总管一切、燕子、伯劳、鹦雀、锦鸡分管春夏秋冬。孝顺的鹁鸪掌管教育、凶猛的鸷鸟掌管军事、公平的布谷掌管建筑、威严的雄鹰掌管法律，善辩的斑鸠掌管言论。另有九种扈鸟掌农业、五种野雉司五工……总之一句话，少昊创始就是百鸟之国。 而据说少昊诞生时，天有五彩凤，红、黄、青、白、玄，飞落在少昊的院子里，故而他又称为凤鸟氏，少昊之国遂以五色神鸟为图腾。后来就在这里——穷桑城！少昊继承大联盟首领位时，天有凤来仪，自此后所辖部族皆以鸟为族徽，分有凤鸟氏、玄鸟氏、青鸟氏、丹鸟氏、伯赵氏、祝鸠氏、鴡鸠氏、鸤鸠氏、爽鸠氏、鹘鸠氏……等等等等，共24部盟。如今搅乱天下的大东家邢桀，据说就是出身最为尊贵的凤鸟氏族长之子！因此一朝夺天下，才会被家乡全地子民当作是少昊再生的化身。 ********* 殷沧海暗叫糟糕，居然走到邢桀的老窝里来了？如此一来他在大白天更不敢妄动，退回藏身的荒僻山洞，等到入夜正想再骑饕餮远走高飞，荒僻山岭忽然亮起点点火光，随即传来人声嘈杂。 殷沧海连忙出洞查探，就见洋洋洒洒的大批民众举着火把上山来。借由火光，可以看到许多人扛着刚刚宰杀的牛羊，三五成群往山顶攀爬。看山下火光来路，这些人显然都是从不远的穷桑城来的。殷沧海满心疑惑，奇怪，穷桑住民深更半夜不睡觉，进山是准备干什么？幸而不速之客并未往山洞这边来，而是径直向着最高的一处山峰攀爬而去。 少昊多山，东夷住民每逢重大祭祀总喜欢来到山顶，认为这是与天最接近的地方。殷沧海一路悄悄跟随，就看到千百住民在山顶摆开盛大祭坛。 还好，此刻尚未轮到巫师云蒸雾罩念咒语，主持者开场说话，他总算能听懂了。这才了然，包括前夜看到的村寨祭祀在内，难怪走到哪里都能碰见这景儿，搞了半天都是夜空突现红光给闹的，自西向东划过天际，神龙现形惊天下啊。 有人搅动山野，也就不便再骑饕餮腾空跃。殷沧海想了想干脆趁夜下山潜入穷桑城。毕竟来到有人烟的地方，再拿怪兽当脚力已经不现实，白天不敢乱动，夜晚也难保不被窥见身形，传进邢桀耳朵里岂不糟糕？而且，最要命的是，身在少昊很麻烦，而就算离开贼王的起家老窝，其实天底下也没有一个地方能算不麻烦。往西走，汾阳关、紫荆关、碣凌关，逆龙刑天起家的燕界东北三关正开战；往北走，腾格里草原部落诸王也早已和邢桀一个鼻孔出气；往南走，则又回到燕朝李隐的地盘…… 思来想去既然压根没有安生地，那……就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 殷沧海首先潜入穷桑城的督护衙门，他很清楚，在如今乱世无论到哪里，没有通关文书都是寸步难行。因此必要先搞定文书再说。翻找在库档籍，按照少昊官文的模样照猫画虎假造一份，又偷拿大印盖好章，和各种库存备案仔细比对，确认没有可疑处才揣进怀里。随后梁上君子走访富户搞定孔方兄。等到天亮，他从城中弄到一辆马车，这才光明正大出城走。 好在东夷住民与汉人并无多少相貌差别，他一身少昊胡服，又有文书应对盘查，倒也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接上红夜，巨兽重新化身胖猫咪，他又特意给玉儿准备了一个纱帽大斗笠，垂下面纱遮掩容貌，这样才敢带进人群。 行走在也算很热闹的穹桑城，夫妻俩的难题又重新回到原点。红夜满目茫然：“沧海，我们今后又该去哪呢？好想回家……也不知西凉现在是否平安？” ******** 数千里之外，闸口河滩，一场地火惊变已经彻底改写往日模样。壮观瀑布群没有了，滔滔河水掩盖，人们看不到的河底深处，熔岩碎塌封堵裂缝。然而，岩石缝隙间依旧有蒸蒸白汽不断涌出。guntang的温度将不少鱼虾煮熟，不安分的裂缝，似乎并未从此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