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碧落云深何处寻
且说阿碧自云风走了，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旁人不知所以，忙着问她为什么。阿碧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抚弄她那把特制的古琴。十指纤纤，弹尽脉脉离情，绵绵恨意，闻者无不伤心泣下。 好在没两天，村子里又一阵沸腾。原来有人向里正告发说彩莲母子可能是乘国余孽，逃走了。里正在愁找不到往上邀功的机会，连夜报告给天水城的官员，于是修平带着几个金甲卫士就赶过来追捕。 阿碧父母这才知道女儿为何伤心不已，心想平素大家都知道自己女儿跟云风那小子往来较密，自己原本是看在云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正正气气，不像什么邪魔怪物，再加上云风和自己女儿年纪尚小，小孩子一起玩耍也无甚要紧，自己也对云风他们的遭遇有点于心不忍，就没有像旁人一样反对他们来往。今彩莲母子被认为是乘国余孽，那要是牵涉到自己女儿怎么办？所以都紧张起来，连忙过来问阿碧是不是知道些云风他们的事，如果知道，得想办法圆过去才好。 阿碧见父母如此紧张，也不好再沉默不语了，就跟他们说云风他们并不是什么乘国余孽，云风只是进京赶考去了，希望能换个生活环境。阿碧父母听了才稍稍放心。 阿碧自从母亲口里面知道有个道士带着几个金甲卫士去追捕云风他们后，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整天躲在房间里求女娲娘娘保佑云风他们平安无事。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没过几日，就有金甲卫士到里正家传信，说要调查下彩莲母子的情况，并要求把与她们母子有关的人等都带到天水城问话。里正不敢怠慢，忙吩咐差役把彩莲哥嫂和平素跟彩莲多少有些联系的人押到天水城去，当然其中也包括阿碧跟她的父母。一路上大家惶恐万分，都在想着如何跟彩莲母子撇清关系，只有阿碧在暗暗心想，云哥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一到天水城，阿碧一群人就被带到堂前问话。果然听修平说彩莲母子可能是乘国余孽，已经被他打下万丈悬崖，但他发现彩莲身世蹊跷，竟然会国教秘术，所以要大家来调查一下彩莲母子的来历。里正当然是第一个回答，说彩莲的祖上据说是在朝廷当过官的，但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发配到这里，在天溪村也已经好几代了，一直都是安安份份的元国人。只是十几年前彩莲不知怎么未婚先孕了，然后生下一个小孩，不知这个小孩是不是乘国余孽？ 修平一听，心想祖上在元国当过官，那会国教秘术就能解释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那小孩的眼神气质还真有几分像百年前的乘国人，得弄清楚才行，不然元国秘术泄漏给乘国余孽那还了得？忙又喝问道：“还有谁知道情况？”里正忙向彩莲的嫂子如娘使了个眼色。 如娘本在那里诚惶诚恐半天了，见里正使眼色，忙站出来战战兢兢说：“回大人话，民女本是彩莲的嫂子。但这孩子怎么来的？民女也不知道，只是猜想可能是乘国余孽吧。也就是因为她未婚先孕，败坏门风，民女几年前就把彩莲母子赶出家门了，民女的丈夫脑袋不好使，所以他更加不知道。民女一家确实跟乘国余孽没任何关系，这次她们母子逃走也是民女最先报告给里正大人的，要请大人明察啊。”说完，跪下来磕头不止。 修平见此情况，冷笑道：“你倒会大义灭亲啊。”又喝道：“还有谁知道这小孩的情况？”大家都纷纷摇头，都把目光投向了阿碧。阿碧听闻云风已死，本已无甚生趣，正想应了，好追随云风于地下。但见旁边的父母满目哀求和恐惧的眼神，心想：如果承认跟乘国余孽有关系的话，父母恐怕也难逃干系，还是打死也不能把云哥哥是乘国人的事给泄漏出去。 这时里正已经在旁边催促阿碧赶快回话。阿碧只好站出来说道：“我虽然跟云风从小一起长大，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乘国余孽，只是前几天他跟我说他要进京赶考，向我辞别过。”旁边阿碧的父母连忙附和道：“对，对，这么重大的事是不会告诉小孩子的。” 修平听了，心道：进京赶考，怎么会去圣女峰呢？恐不足为信，至于这女孩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呢？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便跟大家说：“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就离去吧。反正人也死了，就不再追究了。”一群人如获大赦，赶忙往家赶去。等其他人都走了，修平把里正和一个金甲卫士叫过来吩咐几句，里正和金甲卫士点了点头，就各忙各的去了。 阿碧回到家里，也不说话，径直走进房里，拿着云风给的那块玉佩，看得怔怔有神，心想：“白首同心，永不相负”，别人白首还能相见，可我们恐怕连白首相见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潸然泪下。又想起云风给她讲过的一些故事，说人死了，魂魄可能还不会马上消散，便打定主意要去圣女峰的悬崖上祭奠一番，也好有个准信，免得留下遗憾。于是叫来一个老家人，要他去打探一下圣女峰万丈悬崖的位置。 老家人老成历练，知道圣女峰位于大山的深处，要去那里也得几天的路程，一路上豺狼虎豹出没，有时还有不少脏东西，可是危险重重，便把这事给阿碧父母一说。阿碧父母本在为女儿的事发愁，听闻她要去祭奠，心想去了结一下也好，免得纠结于此，等这事罢了，得马上说一婆家才行。于是就告诉老家人，要他随便找一个容易去的悬崖就行，反正小姐也不知道圣女峰在哪里。老家人依言而去。 次日，老家人过来对阿碧说已经找到了悬崖的位置。阿碧便拿了些香蜡纸钱和她那把特制的古琴，跟着老家人直奔悬崖而来。爬到悬崖上一看，只见下面也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掉下去，哪有人在，不由得呜呜咽咽，痛哭起来。 老家人见状，连忙把香蜡纸钱点燃，供她凭吊。望着这忽闪忽灭的烛光，彩莲心想：云哥哥平时喜欢听我弹琴，我在这儿弹他喜爱的曲子，他那未散的魂魄说不定就会出来见我，如果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人世，我不如也随之而去罢了。心念一动，便要老家人先行离开，免得打扰她祭奠，老家人也只能依言先行退去，然后摆上琴案，十指一拨，顿时，哀声阵阵，悲音切切。阿碧本生于乐师世家，年少聪慧，尽得世家真传。今遇平生未有的伤心事，有感而发，琴技远胜从前，数根琴弦，在她的拨弄下发出一串串碎人心魄的音符，诉尽平生情愫，片片伤心。 “云哥哥，你知道吗？第一次看你打猎时，那跃起的身姿，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云哥哥，你记得吗？当你说长大后要带我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大漠孤烟、杏花江南时，我就决定这辈子不能与你分开了！” “云哥哥，你知道吗？那天你说你不得已要离开时，我就在心里向女娲娘娘的三生石发下过誓言，即使今生无缘，来世也要相聚。” “云哥哥，如果你有灵的话，一定要出来见见我啊？” 琴声忽起忽落，忽高忽低，一时缠绵悱恻，一时哀恸欲绝，回荡在悬崖之上，真有点让风云变色，草木同悲之意。然而，云风的魂魄还是没有出现。阿碧不肯死心，她想心诚则灵，总要见一见云风的魂魄，得到一个准信才好，免得辜负了这一世的光景。她就这么弹着、弹着，弹到日落西山，弹到黑夜降临，直到阿碧父母赶来阻止，琴声才戛然而止。 阿碧被强行带回了家中，又想起有托梦一说，心想魂魄可能只能在梦中相见，于是早早上床睡觉，希望能梦里相会，可是一连几夜，即使阿碧每天都去悬崖深情弹奏，梦里也没有出现云风魂魄的踪影。真好似：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就在阿碧无计可施，愁肠百结时，又一个噩耗传来，听老家人说父母要把她许给村里的大志。想起大志小时候欺负云风的情景，阿碧心想：这一辈子，别说是大志，即使是别人，我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情之所至，一至如此，一至如斯，也许，只有初恋的美好，才能让人如此深情，如此坚定吧。 不过，这倒给了阿碧一个痛下决心的机会，心想真给自己说中了，人一走，花也残，只能来生再见了。于是，一个凄美的清晨，阿碧在心里默默地告别了她的父母，抱着她那把特制的古琴，念叨着她心中的那个名字，从悬崖上跳下。面对这万丈悬崖，面对这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她跳得如此安详，甚至有些激动，像一个恋爱中的女子扑向她深爱的恋人，又像是去迎接新生。这一刻，四周竟然一片寂静，连平素的鸟鸣声似乎都突然间消失了，只有那“缘定三生，来世再聚”的话语在悬崖下久久地回荡。 此时，千年蛇王的洞窟里，昏睡中的云风突然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他大叫一声“阿碧”，醒了过来。醒来一看，哪有阿碧的半点身影，只有母亲彩莲那新掘的坟，好似在直直地看着他。他从洞口往外望去，外面云深雾厚，更远处是一片苍茫的群山，真是前程漫漫，前路茫茫，这一世的他该如何走下去呢？ 正是： 情深深； 意深深； 碧落云深何处寻； 三生三世中。 心有意； 心无意； 宿命沉沉难回避； 孤身远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