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魔法师和龙语者（2）
白袍魔法师依言走到一处空旷地，捻起手指从战马随身携带的皮囊里取出一些催化剂和粉末，将它们倾洒于地面。魔法杖凭空一挥，脚下便出现了一个刻着繁琐晦涩符文的圆形魔法阵。 “寄宿与我体内的魔神……” “艾姬妮斯，冰雪女神，您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在此地此刻，承载您灵魂与意识的rou体有求于您……” “远方那些执着圣旗、身披圣纹长衫英勇作战的男人和女人，都将是我奉献于您的祭品……” “请动用您千万分之一的力量，满足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 “用那严酷的寒风，将他们的灵魂带入极北之地，带入无夜之地吧。” “……他们将永远为您服务。” 法阵的光芒照亮了兜帽下魔法师的面容，和一双不同于人类的银色眼瞳。 随着吟唱的结束，乌云开始从天的另一边向这里聚集，遮蔽原本耀眼的阳光。将乌云们吹袭而来的风席卷着大地，吹在草地卷起一道道波浪，碎屑和沙尘让人迷了眼。紧接着温度骤降，原本带着温度的空气被风卷走，空气开始变得阴湿寒冷。 寒风袭来。 一粒洁白如晶的雪花飘落到士兵头盔的翎羽上，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将士都浑然不觉，直到越来越多的白色斑点从天空降落，阻挡他们的视线，这才有人意识到了这一切。 当他们发觉时，原本青黄交错的大地上已被铺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地毯。 落雨平原竟在十月份的天气里下起了雪。 温度仍在持续降低。刚开始将士们还能依靠身体的热量维持一段时间，但随着气温的降低，使得他们因作战带来的体热很快就被身上单薄的衣料和冰冷的铠甲所挥发。 “千万不要小看巴鲁图瓦人的抗寒能力啊。” 妃瑟琳娜披着毛皮斗篷，目睹同盟军的阵型因为突降的严寒而变得迟缓僵硬，而己方的骑兵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精神振作，不断有成队的骑兵突入敌军阵型内部。 “谁说魔法一定要直接作用与人身上，善于利用气候的魔法师，即便是召唤最小的元素也能杀死大批量的敌人。” 同盟军的阵型开始松动。 因为寒冷，同盟军的活动开始变得极为不便，这些身处在南方平原或是盆地里的士兵从未领教过北方的严冬，因此当只存在于兽人领地的寒风刮在这片平原上时，他们比巴鲁图瓦人更无法忍受这样的温度。而巴鲁图瓦骑兵们常年生活于北方，甚至还有部族能在拉夫鲁铎山脉以南的极北之地边境线上生存，抗寒能力卓越，这点寒冷对他们来说并非完全无法忍受。 圣光虽然能保护他们不受到刀剑的伤害，却无法像一个暖炉一样提供热能保护他们的体温。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同盟军士兵因寒冷手脚不便，行为也极为迟缓。随着温度继续降下去，用不着敌人动手，他们就得先于敌人被冻成冰棍。 对于这样的情况，赛芙琳忒做出应对之策，她立即让自己的军团替换下第二军团，两支军团开始互相掩护着往南方撤离。 巴鲁图瓦骑兵们紧追不放，在赛芙琳忒的亲自督阵下收效甚微，在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啃动这个硬骨头之后，这些骑兵们放弃了自杀式冲锋，开始对冻伤掉队的同盟军士兵展开狩猎活动。 与此同时，巴鲁图瓦的军团开始分批次撤下战场换上冬装，以增强自己的抗寒能力。 妃瑟琳娜并不急于总攻。同盟军没有准备冬衣，如此严寒之下肯定走不完这么长的撤退路线，最终他们都会被冻死在这片平原上。但她也有点担心赛芙琳忒的安危，自己可是要把她收为宠物的，要是被冻死冻残了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她一边下令部队紧紧尾随对方，却又让那位魔法师控制好魔力，别把温度降得太低。 “我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玩具，一个可以抱在怀里取暖的玩具，一个可以随意揉捏不会折断的玩具，我可不希望拿到手的是一件缺胳膊少腿的残次品。”她对魔法师要求着，“我得承认，军队中配置一两个懂魔法的人是压制圣职者的好方法之一，尤其一个资深魔法师，那样更招人欢迎。” 同盟军一边打一边退，巴鲁图瓦军一路追击，或战或跑的局面持续了几公里，巴鲁图瓦军始终不能消灭掉对方，这让妃瑟琳娜感到有些乏味。 原本她的打算是和同盟军耗，耗光圣职者的光环加持，这样就能把这些闯入国家腹地的敌人尽数消灭……哦，对了，还有俘虏心爱的赛芙琳忒。 可是现在看来，同盟军的圣光加持似乎永不枯竭，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同盟军完全可以在损失近千人之后成功撤回到基纽斯。 这下妃瑟琳娜不愿意了。就算她愿意放弃这次拿赛芙琳忒当抱枕的绝佳的机会，她的王兄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支屠戮他子民的军队全身而退。 为了自己的福利，也为了取悦自己的兄长，她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战计划。 “乔，你得让这些步兵们停下他们的双腿。”她对身边的白袍魔法师这么说道。 魔法师听到之后没有说话，纵马前进了几步，念了一段晦涩深奥的魔法咒语，随即将手里的法杖再度往前虚空一指。 两道巨大的魔法阵分别出现在天空和地面，随着元素的实体化，在这两道魔法阵之间骤然出现一道道宽阔高耸的冰墙。这些由冰元素凝聚而成、散发着寒气的坚实墙壁突兀地出现，并呈一道绵延数公里的半弧形将刚刚接替第一军团阻截敌军的第二军团留在了另一边。 “这样一来他们就跑不掉了。” 妃瑟琳娜非常满意眼前所见到的奇观。 “这一招叫什么？‘大变冰山’？‘绝望之墙’？” “……寒霜壁垒，防御型8级冰魔法。” “我还是觉得‘绝望之墙’好听些。”妃瑟琳娜说道，“8级魔法，这么说属于小禁咒级别的了？能把防御型魔法弄得这么壮观我也是头一次见，你的实力有这么强？只是在我看来，你这个魔法对于拦截敌人逃跑比防御用更加有效呀。比起防御，应该更偏向于攻击才对。” 白袍魔法师选择沉默以对。 “算了，我无意探听你的底细。发起总攻吧，彻底歼灭这一支军团。”一路撵着同盟军追了十几里，新鲜劲一过，她就有些腻了，“难得一遇的大礼包，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呦。” 第二军团无法再度前进了。 拦在他们前面的是一道高耸入云的冰山，这道墙由冰元素组成，隔着数百米就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峰，第二军团的将士无法从这里直接翻越过去。 前路被阻，后路又遭到巴鲁图瓦骑兵的不断压迫，第二军团开始出现恐慌气氛。 魔法元素的乱流消失后，赛芙琳忒的后方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墙，这面巨墙将同盟军的第二军团拦截在了另一边，从这里还能听依稀听见那边的交战声。 “该死的，被摆了一道。”女孩立即让天马骑士们四散开，寻找可能的突破口，但回报的消息却让她感到事情变得棘手。 这面由冰构成的巨墙足足绵延数公里，而冰山的低温、表面的湿滑，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度则让士兵无法从这里攀登到对面。 “看样子巴鲁图瓦人也开始懂得运用魔法的力量。”面对这么一道高墙，菲安利雅也只能望而兴叹。“我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第二军团急需救援。” “贝露夏，你有什么建议吗？” 近距离勘测了一番，贝露夏给出了谨慎的回答：“敌人魔法师运用魔法元素的手段很高明，我需要时间破解……不得不说这是被邪魔污染的黑暗力量所造就的魔法阵，和纯粹的黑暗元素构造完全不同。” “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破解。”赛芙琳忒摇摇头，“如果带着黑暗力量的敌人在巴鲁图瓦阵营中，那第二军团的处境将相当危险，他们没有谁能够阻挡这样的存在。” “消灭入侵的黑暗势力，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埃里梅尔解开自己的封印，变换成万军的形态，“我先去，你们想办法跟上。”说罢向山顶飞去，试图从这里绕到对面支援。 “如果无法直接穿透这里，我们只能绕路了。” 赛芙琳忒完全能预见，自己绕到山的另一面所要花费的时间足以让巴鲁图瓦的军队将第二军团消灭。 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坐等自己的友军被围歼。尽管知道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她还是要带着部队绕到冰山的另一面去解救被围困的第二军团。 作为一个习惯了虐别人的人来说，赛芙琳忒头一回尝到了被别人虐的滋味。 这种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女孩紧抿着嘴唇，催促着胯下战马一路疾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第二军团的军团长玛丽丝指挥能力能够力挽狂澜，支撑到她到来。 第二军团陷入苦战。 失去了赛芙琳忒的光环辅助，他们不再是刀枪不入，能依靠的只有身上的铠甲、手里的武器和身边的同伴。失去了圣光加持，士兵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抵御敌人。 天气的寒冷是同盟军将士动作僵硬，原来依靠神圣之力加持还能专职攻击，现在不但要运动本就不太灵活的身体攻击敌人，还得同样迟钝地防御敌人的攻击。 第二军团的士兵一瞬间就倒了一片。 在这个时候，玛丽丝发挥出了身为一位将军该有的能力。 “各中队组成盾墙，全军布刺猬阵！” “枪阵第二阵，敢冲进来的巴鲁图瓦人全都把他们送下地狱里去！” “我军必须支持到第一军团前来，我军方有活路。”玛丽丝将佩剑拔出，随时准备带着亲卫队支援站场，“望诸君奋勇作战，武运昌隆！” “奥利维拉。”说完这一切，她才将视线转到少女身上，“别离战场太近，那里很危险。” 你也小心。奥利维拉点头，注视着她。 尽管没有说话，玛丽丝却能读懂她眼中的意思，那是她们长久以来的默契。 没有掩体，只能依靠带盾的重装步兵中队来代替，长枪方阵位于第二道防线以避免遭到敌人弓骑兵的重点射击，还能防止重骑兵突破。第二军团的远程兵种较为稀少，玛丽丝没有打算当他们集中起来，而是让他们自由攻击，这些远程兵种三五人凑在一起，在前线自由攻击。 知道自己跑不过敌人，而附近所能依托的只有那面被魔法召唤而来的冰山，玛丽丝立即下令全军就地防守。但他们不能太过靠近这座冰山，那里的低温会把整支军队冻成冰雕，即使是耐寒的巴鲁图瓦人也是如此。 虽然第二军团看上去和冰山之间留了一大段距离，实际上却只要留意来自三个方向的敌人，这算是第二军团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 接到命令的士兵们在各军官的带领下迅速结阵，在损失了百余人后，第二军团勉强组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与此同时巴鲁图瓦骑兵也将第二军团三面围住，弓骑兵重骑兵轮番向死守防线的同盟军展开攻击。 “看起来天气还不够冷，让这些山南的人还有力气拿起武器战斗。”妃瑟琳娜撇嘴，“把他们往冰山的方向挤过去，我想看冰雕。包围这些敌人五个军团足够了，分出两支军团，沿着冰山南北方向迂回，拦住同盟军另外一支军团的救援路线。剩下的换下来，随时待命。拦截的部队发现之后立即回报，我要把这些老鼠一个不剩地消灭干净。” 在这越来越寒冷的气候下，至少她的头脑还保持着清醒。 ###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防线遭到破坏，第一道由剑盾兵组成的防线已千疮百孔，哪怕他们拥有能够防御远程打击的大盾，也无法和重装骑兵正面对抗。他们感到寒冷，这妨碍了在危机来临前大脑做出判断的时间，即使做出了判断，身体也跟不上反应。 有不少巴鲁图瓦骑兵冲进阵中，和长枪兵方阵展开交战。这些枪兵组成的防线确实给巴鲁图瓦的骑兵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随着一些弓骑兵的加入，巴鲁图瓦人又逐渐占据了上风。 玛丽丝带着卫队好不容易将一处缺口堵住，他们付出阵亡十几人的代价将巴鲁图瓦的弓骑兵赶出阵地，又不得不调转马头冲向另一处刚被攻破的防线。 在这期间，她被一个巴鲁图瓦的弓骑兵盯上，这位身穿将军制服的女子在战场上四处奔走支援，早就吸引了不少敌人的注意，但他们都被她身边的卫队或是步兵们拦截下。 在解决掉又一批斩首队伍的靠近后，玛丽丝的周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档。 这是个机会！ 巴鲁图瓦弓骑兵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凭借多年来控弦的技术，他射出了这支早就瞄着目标许久的箭矢。 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玛丽丝本能地将身体往一侧偏，使得这支箭没有扎进她的脑袋，而是擦着她的劲动脉划过，被割破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这支箭没有当场取她的性命，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拖入死亡。 玛丽丝捂着鲜血涌出的伤口向后倒下，身边的部下立即接住了她。 她被自己的卫队抢救回来，他们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将军止血包扎伤口。 得知玛丽丝重伤的消息，奥利维拉立即冲到了她的身边。 “没事……”看见满是担忧神色的少女，玛丽丝挤出了两个字。 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亲兵们拿出药草敷在伤口上，又取出纱布将她的脖子缠住防止血液溢出，一连缠绕了十几圈，加上气候的缘故才堪堪将血止住。 但她也失去了继续指挥作战的能力。 奥利维拉很想向对方说些什么，却又克制住了。 她朝后方望去，那座散着寒气的山峰不曾有化开的迹象，第一军团的援军也尚未到来。她冻得嘴唇发紫，但她知道这是自己、乃至于第二军团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下定决心做这件事。 我会利用龙语破碎冰墙。她哆嗦地用笔在之上飞快地写着，因为紧张和冷，有些字甚至写不清楚。我亲自去，只是在我念出言咒的时候，你们得离我远一点，那股力量我无法控制。 “脱离队伍，你会遭到巴鲁图瓦人的攻击。……带上卫队，让他们掩护你。”玛丽丝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龙语的威力太大，包括自己在内第二军团没有人能承受的住半个字，他们要离奥利维拉足够远的距离才能使自己不被波及。奥利维拉只能一个人去，这意味着她要脱离大部队的保护，脱离自己的保护，这非常容易被巴鲁图瓦的轻骑兵盯上。 玛丽丝让卫队护送她，实际上就是拿这些卫队做rou盾，在必要的时候充当挡箭牌，即使是最后能活着把奥利维拉送到冰墙之下，也会被她吐出的龙语震碎。 一开始他们就是有去无回的死士。 你比我更需要得到保护。没想到奥利维拉却摇了摇头，她自然明白玛丽丝这么安排的用意，但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让部下去执行一场必死的任务。 一直以来第二军团都是玛丽丝在发号施令，第二军团的将士们也都更愿意听从她的话。他们对于奥利维拉的统率力始终抱有质疑，因为她从来没有指挥过一场战斗，发布过一道命令，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玛丽丝负责。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真的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主将，但这次玛丽丝的重伤等于是中断了第二军团的指挥中枢，奥利维拉无法说话更不可能指挥。在整个军团被歼灭之前，她必须做一件只有她才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