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自毁长城

    汉灵帝讨厌宦官们话中的眼药味，他只喜欢铜臭味和女人的体味，他对皇甫嵩这人没有一点好印象，他更不晓得皇甫嵩此人此时对东汉帝国是多么的重要，很不耐烦地对张让一挥手，就简政放权了：

    “这种小事，也要让朕来动脑筋，就交给爱卿你去办吧，让那个皇甫嵩交出兵权，回京城待命。”

    这眼药上得太及时了，一给皇帝点上，就有了惊人的疗效。张让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急忙赶到中书省。既然皇帝命令由他来执笔，这还不好办吗，张让自然把所有的污泥浊水都毫不客气地泼到皇甫嵩头上，写了一封措词严厉的信，送往陈仓前线。

    皇甫嵩正想挥师西进，大展宏图。此时接到皇帝这样的敕命，愚忠的皇甫嵩无可奈何，只得召集众将领开会。会上，皇甫嵩拿出皇帝的敕命，叫来副将董卓，对他说：

    “此战获胜，本来我想乘胜追击，彻底剿灭王国余孽，不给我朝留下遗憾，可是，事与愿违呀，奈何。而今，圣上褫夺了我的兵权，要我回京城待命，让我空有杀敌之心，无处使杀敌之力，报国无门。”皇甫嵩叹息着，几至泪下，他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叮嘱董卓：“这支军队目前就暂交给你统领。我这一走不要紧，放心不下的就是边地的叛匪，如今虽说已然剿灭，但是，且莫大意。仲颖兄在领兵期间，还须严防其死灰复燃。”

    董卓没想到皇帝的敕命会是这个内容，晓得这都是李儒的行事起了作用，李儒的计划正在一步步走进现实，董卓此时的心情犹如当年在并州，春节时为刺史设“鸿门宴”的想法一样，既兴奋又激动。他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变态，惋惜地说：

    “大将军剿灭匪患，声名远扬，没想到却引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悲剧。大将军，这支部队不能没有你呀。只此一别，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呢？”

    皇甫嵩即便在这个时候，也并未把个人的得失放在心上，坦然地说：“后会有期。”

    此时，不只皇甫嵩的眼睛红了，众将军的眼睛也都是红红的。朝廷昏暗，有过不诛，有功不赏，这也还罢了；大敌当前，刚刚出现胜利的转机，居然把主帅调回京都问责，公理何在，朝廷无情。

    朝廷无情，战友情深。男人也有垂泪时，无情并非真豪杰，众人齐普普跪在主帅面前，纷纷恳求说：“大将军不能走！”

    皇甫嵩感动得几欲泪下，扶起一个个的将军，摇摇头说：“你们难道要我抗命，我皇甫义真岂是违抗君命之人。”

    “我们不要将军你抗命，我们恳请将军带领我们抗敌。我们这就联名向朝廷上书，挽留将军。”副将郭图说：“再说，兵书上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将军难道忘了。”

    郭图的建议，本来是皇甫嵩此时可供选择的最佳方案。若是照此行事，东汉的历史就将改写。董卓一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一把拉开郭图，对众将领说：

    “皇甫将军是举国上下闻名的忠臣，他怎么会听你说的馊主意。”

    董卓的话阻断了皇甫嵩的退路。被愚忠蒙住了眼睛的皇甫嵩还认为董卓的话言之有理，对众人说：“知我者，董公也。各位不要再说了，望多保重，就此别过。”

    董卓害怕有人由此横生枝节，他毕竟还不善于演戏，忍不住内心的兴奋，当即以主帅的身份发布命令，“传令后厨，在长安城设盛宴，我们为主帅饯行！”

    帐下文武百官，又一次齐普普跪在皇甫嵩面前，齐呼：“我们为主帅饯行！”

    皇甫嵩感动得流着泪与各将军一一握别，叮咛他们“各自守好自己的营寨”，将印绶佩剑交给董卓，脱掉铠甲，只带着两名家奴，三个人都是青衣小帽，三乘快马，离别长安，往东方绝尘而去。

    虽说主将不让饯行，董卓可不吃这一套，此时主将已经走了，挤走了前进的障碍，自己还可以收编皇甫嵩的部队，董卓忍不住高兴，招拢来李傕、徐荣、李儒等人，又叫来皇甫嵩的主要将领，就在长安城中刺史府大摆宴席，名为庆功，实是对排除异己的庆贺。

    众将士开怀畅饮，这酒筵一直吃到月上东山。董卓这时的高兴劲比当年“鸿门宴”的成功有过之而无不及。明天就要去整编这支部队了，皇甫嵩带出来的这支部队可是货真价实的野战军，是东汉朝廷的主力，拥有了这支部队，就有了极大的话语权。董卓高兴之下，更是敞开肚皮灌酒，直到四更时分，这才偏偏倒倒回到郊外，熏熏大醉，沉入梦乡。

    第二天中午，李儒千呼万唤，才终于把醉如死猪的董卓喊醒。董卓抬头一看时已正午，就责怪李儒说：

    “说好今天去收编皇甫嵩的部队，这么重要的事情，先生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唤醒。”

    李儒哭笑不得，恨恨地说：“我亲爱的董先生，你不要再去想收编的好事了，收编你部队的京官已经来了，让你快点去主帅大厅，交割印信。”

    “咹，有这种事？我的天呐，我的妈呀。”这简直就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根本还来不及踩刹车，脑袋上就碰起了包。此时一听李儒的话，犹如晴空霹雳。董卓气得涨红了眼，不停地骂娘：狗日的汉灵帝给我玩阴的。真没想到前门送走了虎，后门迎来了狼。

    董卓气得咬牙切齿，三麻两下蹬上一条裤衩，赤膊着上身，腆着个大肚子，随手提了一把长矛，挑着皇甫嵩交接的印信，急匆匆往主帅大厅走去。对京城派来捡落地桃子的这个收编大员，董卓很不服气，就是要有意羞辱他，若果这京官是呙非祸一类的白面书生，老子就一刀把他宰了！谁让你到长安来收编的，就让谁来为你收尸。我董卓可不是你们的忠臣皇甫嵩，老子要让他晓得老夫的厉害。

    董卓骂骂咧咧地往前走，后来的结果再次让董卓大跌眼镜，让他没想到的是，接替皇甫嵩的并非白面书生，而是东汉另一位名将张温，他此刻的封号是破虏将军。

    新任将军张温对帐前各位将领一一点名，最后才叫到代理将军、副将董卓。可是，新任主帅一连叫了三声，就是没人应答。新官上任，点名不到就是违反军纪，得按军法从事，轻则降级贬官，重则砍头掉命。张温抬头四下望了望，再一次气愤地高吼：“前锋副将董卓！”

    这声呼喊之后，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门外瓮声瓮气的有人应答：“来了——”随即进来一个酒气四溅、醉醺醺的黑脸大汉。

    张温初来乍到的，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气恼地告诫说：“前军点名应卯，迟到者罚打四十军棍。”

    张温的话音未落，就见那黑大汉，胡子拉碴的，腆着个大肚子，蹒蹒跚跚，走到主帅桌前，将肩上扛着的长矛一甩，主帅皇甫嵩的印信“咣”一声跌落桌上，逗得恭谨肃立的各将校尉官忍不住嘻嘻一笑。

    这么严肃的军机仪轨，被这村野武夫似的莽汉弄得如同儿戏。张温的参谋副官孙坚见不得董卓傲慢猖狂的狠劲，对张温说：

    “鄙视主帅，点名迟到，应当将这小子推出去宰了！”

    董卓斜眼盯了一眼孙坚，故作夸张地说：“吙哟哟哟哟…没有想到两个卵子打架，把你给挤出来了。你小子是哪来的杂种，屁股上插鸡毛掸子——在老子面前冒充大尾巴狼。告诉你吧，小子，老子清剿戎羌叛匪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娘怀中吃奶呢。”

    众将军对朝廷挤走功勋卓著的皇甫嵩，让张温来捡落地桃子的做法本来就不满，巴不得看新任主帅的笑话。董卓的张狂戏谑，无疑替众人出了口气，因而再次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自己的表演居然有这么多的热心观众，这一来，董卓更加得意了，居然用长矛指着孙坚的鼻尖说：

    “老子在前方杀张角，驱王国，流血流汗，而今匪患刚平，背后却冒出来个刽子手。来呀，小子，把你的佩剑抽出来，当堂决战，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送你回老家！”

    张温大怒，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放肆！”

    董卓没等张温把话说完，鼻孔里哼一声，挥舞长矛，对李傕、徐荣、段煨等人说：“我们走！回并州去，老子不伺候你。”

    董卓一声唿哨，大厅中李傕、董旻等人，提刀舞枪，哄闹着，跟在董卓身后，返回驻地。不一刻钟，整队出发。

    董卓摔给张温一个倨傲的背影，带领他新收编的一些人马及原来并州的旧部，浩浩荡荡返回并州。一路上董卓气恨不已，心中念念不忘，一旦得势，首先就要宰了张温、孙坚等人。